第114章 山河(七)(2 / 2)

三十六陂春水 衣冉 7239 字 4個月前

當下內亂森森,外族虎伺。

齊家的江山真被未足兩歲的太子掌舵,會是怎樣的人心不定,風雨飄搖?

周清說:“殿下的叔叔全家身死者十之有九,兄弟篳路藍縷,戰戰兢兢,頭懸蹀躞圖謀大業,尚且不能成。而今殿下隻需要……餓上幾天,便有奪取皇位的可能,天底下沒有比這更便宜的好事了。”

齊漸初時對周清的諫言大是反感,心裡貶斥他滿心裡盤算著不忠之想,欺負孤兒寡母,為人陰損,謀劃也卑鄙。

但他並沒有第一時間取檢舉周清,當太醫來時,竟下意識卻按照周清說的閉目佯裝昏迷。

他告訴自己便權當緩兵之策,或可觀察禁中是否還有周清這樣的人圖謀不軌。

但到第二、三日時,想的已全是若有一朝得掌大權,該如何了。

大不了……

大不了奪權以後,對皇兄的兒子好好撫育,等他長大以後再把皇位交給他。

……

如若。

如若得以繼承大統,威風凜凜的十二章紋加身,冠蓋長旒,威加四海臨天下。

孫氏應當再也不敢隨便將他趕出門了。

她會俯身低頭,輕輕柔柔叫他“陛下”。

她會成為天下最高貴的女人,命婦都要向她叩拜。

他那繈褓之中的兒子,也許也可以住進他從小仰望而不可企及的東宮,自己可以賞他大片大片的封地,供他萬世之繼,讓天上的星辰都繞著他。

恐怕連齊湄那個從來看不起他的衰女子,都會嬌著嗓子喚皇兄了。

還有那個算計臨淄王叔家財、以為娶了同昌就登龍門走狗趙睿,仗著自己是禦前紅人從來都用鼻孔看他,再也威風不起來了。

還有,諫議大夫的妻子王韞素姿態高潔,曾斥他登徒子。一定要召她進宮,看她今時今日,複作何態?

如若成功,要怎麼回去告訴孫氏這個消息呢?是叫人傳旨上門,還是把她喚到椒房殿,嚇她一嚇。

齊漸餓著肚子在偏殿裡裝睡的時候,眼前一會兒浮現他妻子孫氏穿著鳳袍的樣子,一會兒浮現兒子戴上太子的冕旒、朝他憨態可掬的咯咯傻笑的模樣,從未正眼看過他的父皇在誇他……他忽睡忽醒,但夢裡夢外都被一陣嚶嚶嗚嗚像貓叫一樣的聲音籠罩著,這聲音從重重壁障間穿過來,忽大忽小,忽遠忽近,間雜破嗓嘶聲,令人後背發涼,附骨之疽般讓他不得安眠。

桂宮怎麼會有貓叫呢?

齊漸心裡漸漸懼怕,卻不能問。

躲在被子裡也覺得四肢發涼,數著宮漏一刻一刻的熬日子。

饑餓、乾渴、困倦、疼痛、懼怕……仿佛沒有儘頭。

他漸漸便開始厭煩起皇帝不好不壞的傷情來。

甚至心底隱隱盼著他,早日駕崩。

此時,齊漸眼角發黑,麵色慘白裡透著黛青,吃完那一塊乾裂餅餌,擦乾淨嘴角餅屑,對周清打聽皇帝的傷情。

周清官職屬於禦前的外圍,其實根本接觸不到皇帝,也不能了解傷勢,隻能憑太醫的臉色、禦前人的變化、羽林軍的行動來判斷出些蛛絲馬跡。

他唯恐齊漸這個愣頭小子吃不住苦,隻得哄騙。

“今日已是日薄西山之兆。殿下隻需再忍耐一兩日……”

齊漸心裡發燥,還欲細問,周清恐怕應答太多,露出破綻,忙道:“奴婢在此盤桓太久恐招人懷疑,殿下謹記,奴婢於門外擊掌三下即為山崩之兆,殿下可俟機而動,先收南軍,誅趙、劉二人,請中書謁者令頒遺詔,乾坤可指日翹足以定。切莫猶豫,錯失良機。”

齊漸啞口無言,點了點頭,重新躺回榻上。

周清給他清理被子裡的餅屑,跪在地上,趴在地上,手指壓著一粒一粒的白,都舔到自己口裡。精細的不留下一點點痕跡,又把掛鉤上的帳幕垂落下來,向當中合攏,慢慢壓好。

“阿公。”齊漸躺在帳裡,悄聲問他:“桂宮是不是鬨鬼?”

周清菊花一樣布滿褶子的口裂開,心裡恥笑他羸弱,如哄孩童一般哄他:“我的好殿下,禁中是天底下陽氣最重的地方,天子有神庇佑的,恁大龍氣壓著,哪有冤魂作亂,怎麼會鬨鬼?”

齊漸聲音發著緊:“那我怎麼聽到有貓叫?嚶嚶嗚嗚的,一晚上也不停。”

周清愕然:“貓叫?”

齊漸悚然而驚,一時背後寒毛都立了起來,聲音也顫了:“莫非無人養貓?”

周清踟躕道:“興許是有的……”

他麵色陰鬱,若有所思,慢慢退身,忽一拍腦門“哦,那呀!”回頭過來:“殿下說的是那個聲音吧?”

“什麼聲音?”

“那哪是貓叫。”周清笑道:“那是皇太子的哭聲。”

老太監聲音渾像含了塊炭,壓得太低了,如被砂紙磨著,嘟嘟噥噥,絮絮叨叨。

“沒見爹娘的孩子,怪可憐見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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