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永昌(四)(2 / 2)

三十六陂春水 衣冉 6516 字 4個月前

他將刀指向朱晏亭,渾身都抑製不住的大幅顫抖,本就明滅不定的燭火更是極速跳躍在刀口:“這不是我皇兄,皇兄如果在,為什麼一句話也不說?皇兄屍骨未寒,太子呱呱繈褓中,你就作了個傀儡在此,仗著這麼個傀儡奪權、弄權、殺人。我齊家做錯最大的事,就是有了你外祖母,再有了你,朱晏亭!你怎麼不引頸就死。”

朱晏亭沒有立即答話,因她打量齊漸入了神。

如不是嗓音相似,她不敢相信這個枯瘦如柴眼窩深陷的、像從地上斷裂的四肢裡撿起來的、銷形鬼態之人是齊漸——那個她的丈夫曾經寵愛無加、寵成了金尊玉貴小郎君的恒王。

上一次見他,還是太子沒出生的時候。

那時候齊淩攜他的弟弟來上林苑迎她回宮,飛鷹走馬,輕蹄捕鹿。

王韞素悄悄和她抱怨說:“恒王殿下姿矯容美,可惜放誕無禮!”

他在宴席上分鹿,一語戳破她與皇帝之間曖昧濃麗的秘密。

“陛下所言,禮賢下士,周公著三吐哺之禮果然上策?臣也好回去學用。”

朝露朝露,往昔之日。

“你說話!”齊漸舉刀指著他,雙目突出似將爆裂,顴骨高聳,頰麵凹陷,衣衫掛在身上,袖子空蕩蕩兜著風。

朱晏亭朱唇微啟,笑了。

她抬起手,竟示意還擋在身前的刀門讓開一個口。

“你連自己兄長的身影都認不出來了嗎?不信,你進來看。”

……

車騎都尉師廣和太子洗馬鄭延誌攻入東司馬門,抵達未央宮東北區廬之境時,鄭沅正處在四周圍困手下反叛的山窮水儘境地中。望見鄭延誌等,如見神佛,激動得滿麵紅漲,大喊三聲“來了。”

鄭延誌問:“叔父,家中已被司隸校尉朱恂帶人圍困,一家老小命在旦夕,當如何是好?”

鄭沅抱著援軍一皮袋水痛飲,飲罷,頭也不回往朱雀門去。

車騎都尉師廣說:“丞相,當務之急要散步宮車晏駕的消息,然後攻入桂宮,拿到符璽,南北兩軍自可望風而定,為何不進反退?”

鄭沅嘴唇囁嚅,一句“我兒在那裡”沒有說出口,隻道:“用得著什麼符璽,詔令都由朱雀門出,隻要拿下朱雀門,頒布什麼詔令由我說了算。”

引兵向南行。

一眾約千人,攻向朱雀門。

衛尉送去桂宮的消息遲遲沒有回應,心內存疑。自忖朱雀門毀,他當首責必無善終,死戰何益?半是厭戰半是示好的退守廣安門。

鄭沅來到這一片廢墟,問:“我兒呢?”

冷冷清清,遍地殘墟。

他步履蹣跚,邊走邊顧,複問:“我兒呢?無傷呢?”

最終是師廣押來一個被虜下來的衛士,幾番拷打,那人抖著手指向原處燒焦的卷曲屍體。

“今日炎熱……司馬,司馬門下納涼,火起的太快,不知是哪一具……”

鄭沅麵上的顏色,像被牽著的一根絲抽走,越來越白,嘴唇也退了色,泛起青烏,兀自搖頭退步“這不可能。”

將虜下來的衛士挨個看,急聲叫著“兒,兒,我兒。”

他一遍一遍、翻來覆去找,鄭延誌等雖心裡焦急,也不敢打攪。

鄭沅越找腳步越快,越焦急,足下越淩亂,踩絆著焦炭木墟,眼眶也原來越紅,抽泣著叫喚。

活人翻不見,隻得去翻死人。

最終在靠近朱雀門下看到一具壓在大椽底下,已燒的麵目全非的屍體。那屍首腰間掛著一個銀亮的酒壺,擦去上麵的炭,露出銀亮的底,雕了一個肥胖熊首,正是鄭無傷常用的小酒壺。

他跪倒在地,撕開領口,撕開胸口衣裳,爆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

太陽西沉,冷月如霜,月光溫柔撫慰過燒毀的廢墟。

在月光純白如雪的照耀下,恍然間朱雀門的斷壁殘垣似還沒有燒毀那樣屹立在龍首山底,但一切已經沒有機會再重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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