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永昌(十)(1 / 2)

三十六陂春水 衣冉 9497 字 4個月前

齊元襄與朱雀門的丞相鄭沅裡外夾擊,擊退了衛尉,控製了未央宮。

隨後坐擁武庫,釋放囚徒,頓時搖身一變成為了長安最大的武裝勢力,火急火燎的爭奪正統性。

在丞相的協助下,下文要求各官署恢複運轉,不從者當即以反叛之罪誅殺。

立即開府治事,辟出未央前殿東側的宣明殿作為大將軍署,以數年前臨淄大儒孟驪帶來長安的士人為幕僚,以潛進長安的臨淄國將軍們為爪牙,直接統領由囚徒、叛軍混合而成的五萬軍馬,臂係玄巾為信,號“宣明軍”,尊皇後和太子為主,宣揚先帝暴疾猝崩,桂宮殘餘勢力為尚書台控製下的少府閹黨,要“挽扶社稷,以清君側”。

當日辰時,這套草創的班子第一次議事,丞相灰頭土臉,袍衫沾滿血和灰來不及換掉,仍佩著金印紫綬。

聽著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鄭沅不時擦拭著額頭冒出的汗水。

聽到鄭安已死的消息,忙不迭的疊放手帕,袖口發抖。

齊元襄偷偷覷他,截斷眾人話頭,問:“明公作何想?”

連問三次,直到所有人都往這邊看,鄭沅才回過神來。

“跑……跑吧。可以去洛陽,再不濟,可以去琅玡。長安不好守,李延照帶兵在燕山,等他回來,就走不了了。”

齊元襄大皺其眉:“丞相的意思,放著社稷不管把長安讓給閹黨?還是要讓太子去琅玡繼位?”

“可……”

“你這被嚇破膽喪家犬的模樣,哪有半分一國宰輔的樣子。”

吼得鄭沅一抖。

齊元襄身側的侍從打斷了他:“大將軍,鄭公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當此之時,最重要莫過於三事,一是太子登基,儘快將詔書頒至天下;二是一定要守住長安諸門,絕不可以放桂宮閹黨出去。”

齊元襄目中閃了一閃,微微點頭。

隻有齊元襄等少數幾個人知道,他們真正的敵人是天子。

現在天子“駕崩”,手中隻剩下缺少武器的北軍和桂宮部分衛士和羽林軍,已成龍遊淺水之勢。

一旦讓他出城,哪怕隻是在洛陽露一麵,長安的政權就徹底淪為笑話,天下就不會聽從皇後和太子的號令,到時莫說一個長安,就是再加上整個臨淄國也抵不住。

“第三呢?”

“這第三,一刻都不要等,要立刻傳旨讓李延照單騎回長安。”那人並手,向虛空裡,乾脆果決向下一斬。

天命、困龍、斬將。

“隻需做好此三事,大業可成,江山垂手可定。”

一席話畢,在座多人麵上稍浮安色。眾人皆逢驟變,人心浮蕩,這幕僚化繁為簡,三事說罷,鄭沅也不抖了,歪過身看他,見這獻計的幕僚還穿著甲胄,將麵容也護著,問:“這位是?”

齊元襄道:“為公引見,這位是我臨淄國相、大儒孟驪之侄,孟嘉言。”

孟嘉言垂袖拜見。

鄭沅正誇讚寒暄時,齊元襄派去桂宮的使節回來求見,齊元襄忙請,摒去諸人,將丞相也請去更衣沐浴,獨留下他和孟嘉言。

“怎麼樣?珠釵和珠子送到桂宮了嗎?那邊怎麼說。”

使節麵上猶有青白之色“送是送到了……但是一個字的答複都沒有。”

“誰接見的你?”

那人嘴張合幾次,終是小聲,怯怯,囁嚅出兩個字。

“陛下。”

齊元襄大喜撫掌,道:“他親自接見,他急了。我就知道此二物能亂他心智,他妻他兒都在我手裡,不由得他不照著我說的做。是吧?”他說著,向孟嘉言望去,見後者冠下眉頭似深深皺起,表情一滯:“有什麼不對嗎?”

再看使節表情,也格外凝重。

“陛下知道是大將軍送那二物……”使節喉嚨吞咽多次,緩緩的,擠出四個字:“大喜過望。”

齊元襄麵上笑容一僵,心間隨之漸漸發寒。

與此同時,孟嘉言也重重捶股:“看看,你下的這一手臭棋。”

齊元襄不明所以,愕然發問:“告訴他妻兒的命在我手裡握著,讓他有所掣肘有何不妥?你們怎知不是方寸大亂、強作鎮定呢?”

孟嘉言問:“你真的敢動皇後嗎?你能以滾雷之速立足長安,賢士雲集影從,皆因先帝猝崩,人失所向,而你擁正統之利。將軍該不會以為,咱們能在宣明殿裡議事,靠的是咱們臨淄國的國力?你知不知道,門外多少人,都是衝著他們娘兒倆來的。你不扶太子繼帝位,恭恭敬敬侍奉太後,舉他們的旗號誅殺逆賊,反倒打起皇後和太子的主意?你是活膩了自尋死路嗎?”

“我知道、我知道。”齊元襄忙不迭道:“兵不厭詐,我就嚇一嚇他。”

孟嘉言長歎:“陛下膝下止一子,社稷單薄。若讓他以為是皇後主政,才會投鼠忌器,有所掣肘。現在知道是你在裡頭翻搗,知道是你脅迫他們母子,他還有什麼顧忌?以羽林軍之精銳,若強攻未央宮門,你守著了半日?他手裡可還有兩萬北軍!”

齊元襄回過味來,臉色漸漸,變得鐵青。

大步向外走去。

“你去哪兒?”

“椒房殿。”

“解局之人隻有皇後,你必須對皇後畢恭畢敬!再肆意妄為是取禍之道!”

齊元襄的應答,伴隨足音依稀。

“是。”

……

這日隅中時,晴了多日的長安下了一場雨。

這雨來時黑沉沉的滾雲壓到城牆邊,霹靂閃過,響雷炸過,播送不儘的密密霖雨爭著搶著的落,澆得雲天之交白若一線。

雨衝刷了章台街上的血液,衝出青磚黃瓦的底。

長街上,車轍轟隆隆滾過,一車一車的兵械還在從武庫運出來,車上蓋著厚厚的油布。

數條街之隔,一片被圍著的空地上有幾十個人,身穿赭色囚衣,渾身被澆透了,形容大多精瘦頹唐,被牢獄折磨得不成人樣。有的站著,有的倚牆坐下,有的乾脆躺得四仰八叉,宣明軍的隊率不管、也管不了——三個人,管不了幾十人。

從沒有這樣招兵管兵的,但齊元襄能用正規軍太少,還要分散去控製大量臨時招納的兵馬和刑徒,分到最下方,隻能是這般模樣,三人已是多的。

幸而這些刑徒都是重犯,原本死路一條,絕處逢生,亢奮之下交談不止,嚷嚷喧鬨之聲蓋過了匝地雨聲。

不似要上戰場,反像是要過節賞燈赴廟會。

兵械甲胄運到後,隊率拿著簿子清點,大叫一聲:“謔,便宜你們了,這可是一批好貨。”

一車一車的掀開油布,隻見齊地之槍、燕地之刀、楚地之弓,鋒薄弦韌,紋路精細,密密整整排列著,雨滴墜在兵械上,錚錚直響,大雨衝刷得木黑沉沉、刃白森森。

隊率拿起一把刀,彈在刃上,有金石之聲。

笑的合不攏嘴,小聲與他副手炫耀他與負責分發兵器的某個校尉是同鄉,關係匪淺,這才拿到“上等貨”。誇口這些兵器拿著,滅國滅城,也不是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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