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江山有待時(1 / 2)

隆裕帝心中很快便做出了決定,但當著齊瞻的麵,他並未提到靖千江的事。

隆裕帝道:“若宋太師得知他在沙場上征戰,朕卻將他的外孫送去南戎,你以為他心中可會生怨?”

齊瞻道:“若是受命於父,便是理所當然。”

他的意思就是讓曲蕭出麵勸說曲長負了,這倒是個好主意,誰也說不出什麼來。

隆裕帝聽到這裡,倒是看著齊瞻笑了笑,說道:“瞻兒,從你小的時候,朕便說過,你是朕的孩子當中最機靈的一個。”

齊瞻一怔,隻聽他道:“無論什麼事,總能被你找到最佳的解決之道,而且環環相扣,物儘其用。這一點,就是連徽兒也不及你。”

齊瞻心心念念地與太子較勁,這一句“連徽兒都不及你”,隻怕是他最想聽到的話,更何況還是由隆裕帝親口說出,一時之間,差點沒控製住露出喜色。

隆裕帝卻在此時話鋒一轉:“但是物儘其用,人的身上變數卻多,瞻兒,你的眼中,可看見了人嗎?”

齊瞻的心情大起大落,立刻明白了皇上的意思,連忙跪下道:“陛下恕罪,兒臣一時心急,想要為父皇分憂……”

隆裕帝揮了揮手:“你下去罷,你的提議頗佳。來人,令曲相立刻入宮。”

出了禦書房,齊瞻臉上的驚慌就不見了。

他能夠聽出父皇話語中的警告之意,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達成了他的目的,獲得了實際上的好處。

自從上次被禁足在府中之後,齊瞻想了很多,原先他犯了一個很嚴重的錯誤,就是愚蠢地想要去試圖博得皇上的寵愛。

其實隆裕帝的喜歡或者厭惡,並沒有太大的意義,因為君王心思難測,他今日可以給自己無限的榮耀,明日就能因為疑慮,把自己打入穀底。

他的寵愛,就好像是在寵愛一隻貓,一條狗。

左右自己永遠也不能取代齊徽,成為父皇心中合適的人選,因此再多的寵愛,就都沒有了可靠的實質性意義。

所以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把反對自己的人都除掉,拉攏支持者,獲得權力。

誰都不能再擺布他。

齊瞻出宮的時候,正趕上曲蕭入宮,兩人的車駕迎麵相遇,曲蕭避讓行禮。

齊瞻連忙將他扶起來,說道:“曲相請起。”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他鬆開手,曲蕭上車而去。

*

曲蕭在宮中與皇上相談了一陣,等到他從宮中出來回府,已經是夜色深深,曲長負都歇下了。

曲蕭便如同往常探病一樣,走進他的房中,在曲長負的床前坐下。

他帶來了一身來自寒冬的冷意,曲長負披衣從床上坐起來,咳嗽兩聲,說道:“深夜前來,又是有什麼要緊事發生了?”

曲蕭道:“就在半個時辰之前,傳來了最新戰報,說是嶽父同大哥在水之畔遇上沙暴,而後中伏,目前不知所蹤。”

大半夜裡,突然就聽見了這麼一個消息,實在讓人覺得突然,饒是曲長負這樣的性情也不由心中大驚,抽一口氣要說話,卻猛地咳嗽起來。

曲蕭頓了頓,從旁邊倒了杯茶遞給他,曲長負將他的手推開,自己緩了緩呼吸,問道:“屬實嗎?”

曲蕭道:“方才陛下召我入宮議事,我是同陛下一起聽到的消息。”

曲長負閉上眼睛,靜默片刻,緩緩說道:“無事不登三寶殿,說罷,你告訴我這些,是想讓我做什麼?”

曲蕭嘲道:“放心,不是我想讓你做什麼,以你現在的本事,我也命令不動你。而是陛下希望你能夠上書自請,去南戎走一趟,達成與南戎新君結盟的協議。”

一切都發生的這樣詭異而倉促,他上一刻躺在床上,還正夢見幼時同靖千江在擺夷時的往事,一睜開眼睛就是陰謀重重,天翻地覆。

曲長負感覺頭部一陣劇痛,捏了捏眉心,慢慢將自己的思緒梳理清楚。

朝中能臣甚多,他不光年輕,而且資曆不夠,官位也說不上太高,出使彆國結盟這種事,論理是輪不上曲長負的。

更何況曲蕭還把宋太師等人的境遇抬出來,頗有要挾之意。

這怎麼看怎麼像是趕鴨子上架的脅迫,普通的出使不會如此。

讓人不得不懷疑……其實他們已經知道了自己南戎那邊的微妙關係,此回的主要目的不是要他談判,而是要他送死。

曲長負沉吟片刻,問道:“副使是誰?”

曲蕭說:“是禮部侍郎賀定。”

曲長負已經迅速冷靜下來了:“喲,是魏王的人。”

他抬眼衝著曲蕭笑了笑:“聯手了?”

不需要太多的言語,曲蕭也意識到,曲長負應該已經是猜到整個事情的經過了。

這對父子深深厭惡著彼此,卻又在思維方式以及性情為人上,如此的了解和相似。

曲蕭輕描淡寫地說:“聯手談不上,隻不過是恰好他提出了一個令我讚同的建議罷了。讓你主動上書請求出使南戎,雖說是為了對宋家有所交代,但對你而言麵子上也好看些,不是嗎?”

說白了,就是皇上想當婊/子又要立牌坊,一方麵要把曲長負派出去,另一方麵還想讓其他人都覺得曲長負是自願的。

曲長負微哂,掀被子下了床,說道:“好罷,如您所願。我這就寫折子。”

他竟然沒提什麼條件就答應了,讓曲蕭頗為意外,以至於坐在床邊沒動,懷疑地看了他片刻。

曲長負淡淡地說:“怎麼?宋家的消息都抬出來了,還不相信我會輕易妥協嗎?父親,彆把我想的太可怕,我也不過是個身不由己的普通人啊。”

曲蕭稍稍一默,說道:“你既然知道此事連魏王都出麵了,便該明白已經無可轉圜,如果能夠不節外生枝,那自然是最好不過,對大家都省心。”

他說完之後,便要離開曲長負的房間,卻被他從身後叫住:“等等。”

曲蕭停步,曲長負說道:“我離開郢國之前,給二妹定一門親事罷。”

他道:“寧國侯府庶出的三少爺李遂性情溫厚,嫡母早逝,跟二妹年歲才貌都相當,是不錯的人選。曲蓉不過是一名小小的庶女,並不擋你的路,還望你能保有一些為父的人性。”

曲蕭淡淡道:“我會照你的意思來做。”

曲蕭離開之後,曲長負扶著桌子坐了下來。

他不過是坐床上同自己的父親說了一陣話,整個人卻好像打了場硬仗似的幾乎脫力,歇了好一會,這才慢慢提起筆。

他將一本空白的折子攤開,開始斟酌詞句。

曲長負當然不是這種順從的性格,若是曲蕭知道了他明天打算如何做,怕是要萬分後悔將他逼往南戎。

可惜,圖窮匕見,所有的人都到了一個應該了結的時候。

他想落筆,卻總是清除不掉腦海中的各種雜念。

“宋家兵敗,主帥不知所蹤”、“養元湯中本就有毒,你一身沉屙便是因此而來”、“快,保護六皇子離開”、“乖,莫驚動你娘,爹爹帶你騎大馬去咯”……

字字句句如同惆悵明亮的雪刃,刺得人心臟發疼,一股腥甜的氣息翻攪著湧上喉頭。

一滴墨跡落在雪白的紙麵上濺開,如同被潑上塵世冗雜愁怨的兒時綺夢。

曲長負強硬地將那些不該有的情緒壓下,換了本折子,這回落筆,卻是不再過多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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