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千江笑著將自己的左手遞到他掌中,小臂上赫然有一道已經結痂的刀痕。
曲長負看了一眼,隨手給他上了點藥包好了:“就這點皮肉傷啊?”
靖千江道:“我怎麼覺得你還挺失望似的。”
曲長負道:“我這是體諒你這一陣子幾處連戰,奔波辛苦。若是受的傷再重些,很多事就不用管了。”
靖千江一怔,從曲長負玩笑的語氣下感覺到了他的認真。
他說道:“你在擔心?”
曲長負道:“我覺得西羌那邊的舉動有些古怪。他們跟郢國打,本來也沒占多少上風,要是再加上個南戎雙線作戰,豈不是更加要被拖垮?這麼簡單的道理,對方卻似乎並不是特彆擔憂,你說是不是很奇怪。”
靖千江道:“赫連素達竟然如此殘暴,不是連咱們也沒有料到嘛。或許蕭造隻是被他氣昏了頭擅自行動,又沒想到會遭你算計,碰見赫連耀。他的行為,並不代表西羌整體的作戰策略。”
曲長負道:“所以我才會要你去圍堵蕭造,有部分原因也是想看看西羌那邊會如何反應。但總歸不可掉以輕心。”
“哦,是這樣呀。”靖千江摸了摸曲長負的頭發,眼神溫柔,低笑道,“那麼你還是盼我點好吧,隻要有你在我身邊,就是被刀紮成篩子我也倒不下去。”
曲長負心裡還是有中若有若無的不安之感,漫不經心道:“喲,那你可真厲害。”
靖千江笑了:“聽了你方才對赫連耀所說的話,實在叫人內心觸動,可惜對我來說,這一生早就已經彆無所求,隻要你好好活著,活得開心就好。剩下的要什麼良心理想堅持,隻要人活著才能有後話。”
曲長負道:“人是這麼簡單就可以滿足的嗎?”
靖千江點了點他的鼻梁:“當然啦。”
他突然想到,曲長負活了這兩輩子,不是纏綿病榻,就是殫精竭慮地自保和謀劃,大概都沒有多少真正輕鬆快樂的時光,不覺一陣心疼。
如果能一直這樣活下去就好了,一起輝煌過、努力過,實現了所有的理想,再讓生活慢慢趨於平淡,每一天都開開心心度過,相守著變老。
曲長負道:“你這樣看著我乾什麼?”
靖千江在他唇上吻了吻,說道:“我在想,真奇怪,你從小到大一直都這麼好看。”
他的吻又順著唇角滑上去,親了親曲長負的鬢角:“不過我還想看,等你到了而立之年,到了白發蒼蒼時的模樣。一定也是風姿逼人的。”
由於從小身體不佳的緣故,曲長負早已習慣了多活一天,就努力多做一天的事,也根本就不去想未來如何。
如今隨著靖千江的話,他竟然忍不住地想到,如果當真能夠一直活著,活到老去,那似乎也是真的不錯。
以前他拚了命地想完成任務,想要延長壽命,隻是憋著一口氣,覺得不甘心。
但如今他想活下去,卻是因為,他自己想要留在這世上。
曲長負不覺有些失神,靖千江纏綿地親吻著他,曲長負的手被對方攥著按在胸口上。
兩人唇舌糾纏,一生一死的酸澀中,又夾雜著絲絲甜意。
曲長負的頭半仰著,感到靖千江的手在自己的臉上輕輕拂過,又順著脖頸線條滑上鎖骨,繼而扯開了他的衣帶。
衣襟敞開,露出線條單薄卻又緊實優美的胸膛,長發散在肩頭,更顯的膚色白皙。
其實曲長負往往被人一眼看到,就有一中清冷逼人之感,主要是因為他的氣質,單論相貌卻是偏於俊俏秀美的。
若不板著臉或嘲諷冷漠看人的時候,他這個人便會真正顯出幾分貴介公子的倜儻貴氣來。
兩人第一回在一起的時候太過倉促,可如今靖千江的動作卻是越來越熟練了,竟然在椅子上就亂來。
曲長負的呼吸很快急促起來,本能地向座裡靠去,又難以躲開。
他越是撐不住,越要皺眉故作冷淡,掩飾道:“胡鬨,彆亂碰我!”
靖千江又是憐愛又感無奈,暫時將動作放緩,捏了捏他的臉道:“碰都碰了,你說晚了。”
他的聲音中也有幾分不能自控的沙啞,熾熱的氣息拂過耳畔,連同著接觸部位的體溫,都如此清晰。
眼中看的,心裡想的人都是他。
不可思議,並非發泄、取樂或者心存算計,自己竟然真真切切地在接受一個人。
靖千江把曲長負抱起來,輕輕放到床上去,親吻安撫地落下。
“在我麵前,還是放鬆一下吧。”
他扣住曲長負的手,與他十指交纏:“我這一世隻為愛你而來。我什麼都不在乎,隻有你,隻要你。”
真奇怪,一個算計起來那麼狠,殺人毫不眨眼,言辭性格都是鋒銳如刀的人,身上居然有這麼柔軟,這麼脆弱的一麵,總能讓他又著迷,又心疼。
以往總是顯得漫長的苦寒夜晚,多一個人消磨,就會變得很快。
塞外的冷風與殺戮,也被輕易就阻隔在了床帳外麵。
被褥布料摩擦的聲音與微微的喘息聲交織在一起,不知過了多久,一隻手無意中垂落在床沿邊上。
那纖長白皙的手指難耐地抓緊了帳子,又很快被人握住,不由分說地拽回床裡。
靖千江的精神過於亢奮,雖然睡的晚,但還是在天色剛有點迷蒙發亮的時候便醒過來了。
雖然昨夜已經稍加整理過,床榻上的被褥依舊有些淩亂,透出幾分曖昧旖旎之感。
他將被子往旁邊搭了搭,從枕頭上側過頭去,看著身邊正在熟睡的曲長負。
這裡得氣候寒冷,人們鋪的蓋的均是厚重而鬆軟,曲長負整個人躺在裡麵,單薄的身形幾乎都陷了進去,隻能看見半邊不設防的睡顏。
他的長發散在枕頭上,眉間帶著一絲略顯疲憊的慵懶之色,很容易便讓人回憶起昨夜的繾綣。
靖千江幾乎舍不得把目光移開,更不願出聲吵醒他。
他凝視了對方許久,相碰又怕打擾,忽然心裡生出一個念頭,小心翼翼地撚起曲長負散在枕頭上的一縷頭發。
靖千江眯起眼睛,試著將它同自己的頭發係在一起。
結發同枕席,恩愛兩不疑,以後就是生也不離,死也不離。
靖千江笨手笨腳地鼓搗了很久,直到第一縷陽光終於照進帳子,曲長負才睡醒了。
他稍稍一動,便感覺到了身上的疼痛,這點痛楚對他而言不算十分難忍,但很容易讓人立刻想到昨晚那幾乎將身體灼穿的炙熱和滾燙。
靖千江柔聲道:“醒了?”
曲長負懶洋洋地躺著不想動彈,道:“嗯。”
他頓一頓,說道:“你平時要是對我有什麼不滿的地方,一定要及時說出來,千萬彆忍著。”
靖千江有點沒反應過來:“啊?”
曲長負慢吞吞地坐起身來:“我怕你積怨太深,借機泄憤。”
靖千江失笑,扶著他道:“真是對不住。唉,看我這人怎麼沒輕沒重的,給你揉揉。”
曲長負道:“免了罷,現在對你有點過敏,跟我保持距離。”
靖千江笑著沒說話,他下床拿了衣服給曲長負披上,又半蹲下來,幫著他套上靴子,起身時側過頭,向著外麵看了一眼。
曲長負道:“怎麼了?”
靖千江說:“你當年也曾東奔西走,可仔細聽過塞外的風聲麼?”
曲長負道:“這倒是不曾。”
靖千江說:“今天早上,我早就醒了,聽見外麵的風在吹,但是聲音已經不像隆冬正中時那樣淒厲,反倒夾著一些細細的輕響。要是站在窗邊上,還能隱隱聞到一點潮濕的香氣。”
他回過頭來,見曲長負要起身,便伸手將他從床沿邊上拉起來,說道:“所以我就知道,春天馬上就來了。”
“春天來了,草和花木會長出來,天氣也不會再那麼冷,這樣軍旅之中的日子就能好上很多。我十六歲從軍,從小卒做起,每每聽到這樣的風聲,便覺得有了盼頭,心裡歡喜。”
“但我今日清晨之喜悅滿足,尤勝那些日子加起來的百倍千倍。”
而或許他的生活可以更加平靜安逸,靖千江會去從軍,也是因為曲長負離開之故。
仿佛宿命糾纏,他這一生的付出得到,喜怒悲歡,全都栽在這一個人身上了。
“如能見春花爛漫,誰願意獨立寒冬。”
曲長負淡然一笑,語調平靜:“無非君心同我心。”
靖千江一震,定定望著他,這個瞬間,心頭喜悅如同潮湧,笑容止也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