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犯了這麼低級的錯誤,小宮女嚇得麵無人色,連忙跪倒在地:“奴婢該死,請殿下恕罪!”
齊徽有些不耐煩:“折子撿起來,你下去罷,以後不用來奉茶了。”
小宮女怯生生地應是,低頭去拿齊徽腳邊的折子。
而正在這時,她的袖子裡突然寒光一閃,猛然躍身而起,出招又快又狠,劍刃走勢自下而上,向著齊徽的小腹猛刺過去。
這一下變故突然,又有書案作為遮擋,齊徽猝不及防,抬手格擋,鋒刃便穿過他的手掌,刺入小腹。
與此同時,兩邊的窗子一推,竟然又有三四個宮女身手敏捷地跳入,同時襲向齊徽,勢要將他當場斬殺。
這樣出其不意的殺局,齊徽竟然也提前有所防範。
他身邊看似無人伺候,然而在這一刻,大殿的屏風後麵忽地衝出來數名侍衛,雙方打成一團。
有人匆忙衝過去,將齊徽扶起來,大聲道:“殿下,殿下,您的傷勢怎麼樣了?!”
齊徽麵色痛苦,緊緊按著小腹,那把刀還在插著,他的指縫間鮮血一片,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留、留下活口,給孤審問清楚他們是……何人指使……”
這聲音竟是聽上去奄奄一息,情況十分不妙。
他說話之間,刺客已經快要被製伏了,手下們連忙答應著,緊急將齊徽抬往內間,請太醫診治。
等到周圍隻剩下數名心腹之後,齊徽將捂著小腹的手一鬆,麵無表情地坐起身來。
隻見他的衣服雖然已經被染成了紅色,傷口處卻並沒有鮮血流出,倒是手上不斷往下淌血。
東宮衛尉李吉剛剛趕到,原本嚇了個半死,見狀又驚又喜:“殿下,您……?”
齊徽道:“匕首刺過來的一瞬,被我用手指夾住了,所受的不過皮外傷而已。”
眾人聞言全都鬆了口氣,幸虧齊徽身手不錯,平時又是個謹慎慣了的人,誰也不信,要不然他真出了點什麼事,所有的人乾脆都一起死了算了。
雖然逃過一劫,齊徽的臉色卻並不好看,說道:“行刺孤的人不可能無緣無故挑在這種時候,平洲那邊說不定出了什麼事。李吉,安排人速速去打探情況,同時將孤目前重傷,昏迷不醒的消息傳出去。”
李吉應了聲“是”,他匆匆出去傳令,布置妥當之後又回來稟告道:“殿下,方才那幾名刺客牙齒中藏有毒囊,三人自儘,兩人被攔住了,目前正在審問。”
齊徽“嗯”了一聲,抬著手讓太醫給他包紮傷口,沉思不語。
從剛才遇刺開始,他心中就隱隱有種怪異之感,可具體怎麼回事,又說不清楚。
他雖然讓李吉去查幕後主使者,但想也知道,最有可能對自己動手的人,非是齊瞻無疑。
他終於按捺不住了,那一定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才會如此。
他想怎麼對父皇交代?他手上已經被打壓一番過後的勢力,還能夠支持他如此作為嗎?
突然,齊徽腦海中靈光一閃,想到一個問題。
方才那名刺殺他的宮女,以當時的速度和角度,完全可以匕首刺入他的胸膛,但為什麼刀刃卻是衝著小腹來的?
這樣即使真的刺中了,人也不會立刻斃命,說不定就會還有反抗和搶救的餘地。
先來一個人行刺卻又不殺透,再來四個人圍攻,這不是多餘麼?
對方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或者說這件事看似齊瞻謀劃,其實在他的背後,還隱藏著其他人?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從虛無中伸探出來,攪弄風雲。
齊瞻問道:“留下的活口,分彆是哪兩個人?”
“回稟陛下,一名是最先動手刺殺的女子,另一人則是用了縮骨功男扮女裝的宮女。”
齊徽道:“給孤仔細審問,他們之前到底認不認識,又究竟是不是同夥!”
他說完之後想了想,又說:“給起初那名女子單獨換一間好一點的牢房,不要用刑。”
齊徽這樣說,是隱隱有些覺得,這女子的刺殺竟有幾分提醒示警的意味,但另一方麵,他又覺得沒有人會瘋狂到用紮自己一刀的方式來示警,因此有些委決不下。
其他人不明白齊徽的想法,還覺得奇怪——一名刺殺太子的刺客,若是不用刑,如何能問出結果?
出來之後,有人拉著李吉小聲道:“李大人,你說太子殿下不會看上了那名刺殺他的女刺客罷?你可要多多勸說,這種情況下,殿下可不宜心慈手軟啊。”
尤其是太子殿下一向潔身自好,高高在上,從未見他對哪個女人感興趣,這樣的人動情起來才會一發不可收拾,要是想留下這名刺客,可不是什麼好事。
李吉麵無表情地看著對方,說道:“王大人最近又看了什麼話本子啊?”
“呃……《多情天子俏女俠》。”
李吉道:“……有空可以看看其他類型,比如上回倚晴樓中異國使者和中原大臣那出戲就不錯,推薦給王大人。”
“那不是講斷袖的嗎?真那麼好看嗎?”
李吉轉身走了。
太子殿下這輩子早就栽進去了,怎麼可能還會對其他人動心心軟。
這些刺客既然是存了必死之心,自然嘴巴很硬,他們最終也隻通過套話的方式得知兩人都來自平洲。
但很快這些刺客的供詞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齊徽在平洲安插的人傳回消息,隆裕帝突發急病,而後再也無人見過,目前群臣已經都被齊瞻控製了起來。
幕後黑手是誰已經不言而喻,而最關鍵的是隆裕帝的生死。
齊徽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就意識到,皇上很有可能已經遇害。
因為但凡他還有一口氣在,齊瞻隻需要將被控製起來的皇帝抬出來給大臣們看看,都能夠起到極大地穩定作用。
但看他目前軟禁群臣的舉動,已經屬於下策,多半是手中已經沒有了隆裕帝這個籌碼。
為何要采取這樣極端的手段?不應該。
齊徽晃神許久。
重活一世,生死都已經看淡許多,況且他和隆裕帝這對父子之間的情分從來淡薄。
可是意識到對方身死的這一刻,還是難免心生悲涼。
目前齊徽還在“重病”之中,他寢宮裡的屏風後麵另有兩處密道,一處供他跟外界聯係,另一處則隻有齊徽自己知道如何開啟,是關鍵時刻逃生的出口。
大致聽過平洲發生的事情,齊徽道:“你們都出去罷,不必慌亂,依計行事。孤要歇一會。”
誰都知道他的心情肯定不好,沒有打擾,便都退下了。
齊徽什麼事情都不願意想,躺在床上倒頭就睡,夢中卻總是見到隆裕帝的身影朝自己走過來,每當他要接近,對方卻突然七竅流血,身影消散。
齊徽猛然驚醒,從床上坐起身來,整個大殿中空蕩蕩的,周圍一片漆黑,窗外月色昏沉。
而隱約有“軋軋”的聲音,從他附近的一個角落處傳來。
——是那處密道中有人!
齊徽立刻反應過來,當下目光一凜,一手握住放在枕畔的佩劍,同時便要喊人。
然而在黑暗之中,那人卻瞬間無聲地欺身上前,宛如深夜幽魂。
轉眼便有一隻手握住了齊徽欲拔劍的手腕,另一隻手則豎起一指,虛虛擋在他的唇前,輕聲道:“噓。”
雖然看不清楚臉,但這一握,一字,讓齊徽一下子便認出了麵前的人——是曲長負。
他陡然放鬆下來。
倒不是因為覺得曲長負不會害自己,而是如果對他動手的人是曲長負,那齊徽的選擇也隻能是躺平認了。
“你怎麼來了?”
齊徽低聲道:“放開我罷,小心被劍劃著。”
曲長負笑了一聲,鬆開手,齊徽將佩劍回鞘,放在一邊,點燃了床頭的琉璃燈盞。
都說燈下看美人,果然如此,柔和的光暈映亮了曲長負的臉,秀致如畫,神采逼人。
怪不得他能進來,從上一世便是這樣,齊徽所有的底牌,曲長負全都知道。
曲長負上下打量齊徽一番,說道:“果然,聽到你重傷昏迷的消息之後,我便知道你肯定沒事。若是真的重傷昏迷,怕是便不會被外人知道了。”
齊徽笑了笑,說道:“要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聰明和了解我,我怕是已經死了八百回。”
當他不再一心鑽牛角尖,見到曲長負就是哀怨和糾纏之後,齊徽發現兩人的談話也變得愜意和輕鬆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