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戰鬥激烈,李裳落了下風,但勝在人數眾多,前赴後繼,死戰不退,亦是不好對付。
蘇玄作為一名人質加俘虜,被押在後方,曲長負又特意吩咐了不許苛待他,使得他現在反倒成為了所有人當中最為輕鬆和安全的那一個。
劉戟肩膀負傷,被換下來包紮傷口。
他過去的時候,隻見幾個小兵都圍在蘇玄旁邊跟他說話,已經讓蘇玄將雙方的交戰情況都套的清清楚楚,還在興奮地問他:“先生,您怎麼知道的?真是料事如神!”
劉戟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踹了離自己最近的那人一腳,沒好氣地說道:“真是一幫傻麅子,有你們跟人家親熱的份嗎?哪天被人給賣到集市上,怕是還要給人家數錢呢!滾滾滾!”
小兵們一哄而散,劉戟讓軍醫將傷口給自己包紮上,看著蘇玄說道:“蘇大人,當俘虜就有點當俘虜的自覺,打聽這些乾什麼呢?”
蘇玄知道劉戟是個直性子的人,對著他卻根本就不兜圈子,直接問道:“劉大人,咱們這邊是不是要沒有火/藥了?”
劉戟逐漸忘記了曲長負“不許跟蘇玄說話”的命令,順口道:“誰跟你咱們,你可彆以為誰都不拿你當外人。”
蘇玄道:“你不回答我也知道,若是火/藥充足,方才完全可以在李裳他們剛剛進入軍營的時候便動用了。而且有件事你們不知道,平洲城中還有數架大炮,乃是齊瞻所藏,萬一李裳知道此事,派人去取來轟炸山穀,隻怕我方死傷更加慘重。”
他的聲音不小,一名隱在人群中的小兵目光閃動,趁著無人注意,悄悄轉頭跑了。
劉戟一聽,果然擔憂:“此話當真?我去告知曲大人!”
蘇玄道:“大人忙於指揮作戰,你就算告訴他,他也是分/身乏術,又何必多此一舉?若是劉先鋒信得過,你放開我,我帶你去毀了那幾門大炮。”
劉戟眯起眼睛看他:“放了你?你憑什麼認為說這麼幾句無憑無證的話,就能為自己爭取自由?”
蘇玄道:“因為放了我對你來說沒有損失。就算我另外懷有心思,帶你去毀掉那門大炮的時候趁機算計你,那也隻不過是一個先鋒而已,又能影響眼前的戰局嗎?我何必這樣大費周章,你又為何不信?”
如果單論口才,他不在曲長負之下,立刻將劉戟說的無言以對。
他覺得自己應該反駁蘇玄才是,但想來想去,又沒啥可說的。
“行!走就走!”
劉戟終於一咬牙,說道:“要是你小子敢騙我,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蘇玄淡淡地道:“放心罷,就算你想死,我也不想。我在這世上還有記掛呢。”
*
“什麼?齊瞻還有大炮留下,你此言當真?”
“前方傳來線報,是咱們的探子親耳聽蘇大人說的。”小兵向著李裳稟報道,“這種情況下應該不會有假,隻是沒有打聽到具體位置。”
李裳沉吟道:“這倒是不難。全城搜查起來,齊瞻能避開我的耳目進行存放的地方不多。但蘇玄這是背叛我了?他究竟要做什麼……”
他正猶豫間,忽然又是一名小兵渾身浴血,滿身狼狽地跑了過來,大聲說道:“不好了,不好了殿下,王將軍被璟王殺了!”
那可是李裳麾下十分得用的一名猛將,而且比起王將軍之死,更令人震驚的是“璟王”兩個字。
李裳一把抓住他:“靖千江?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不、不知道。據說魏王的兩路兵馬已經被璟王策反,他是從咱們軍中過來的,現在正配合著曲、曲大人興兵反撲,若不增加援軍,前麵就要擋不住了!”
李裳嚴厲地喝道:“那就增援!”
但他自己並沒有前往,反倒退後了幾步。
若說目前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李裳的人是誰,那自然非蘇玄莫屬。
在李裳眼中,本來就從未將他人的性命當成一回事,對種種的道德是非也沒有遵循的底線,自從親手把隆裕帝這個血緣上的親生父親掐死之後,他就更加什麼都不會顧忌了。
眼看自己由一名寄人籬下的小小質子一路走到如今,無論是仇人還是同夥都已經除掉大半,距離成功隻有一步之遙。
他的熱切已經達到了頂峰,竟然在這種時候啃到硬骨頭,一定會發瘋。
雙方實力懸殊,但曲長負將地形與計謀發揮到了極致,又有靖千江突然出現配合,他們已經完全不占優勢,甚至有可能輸。
李裳下定決心,定了定神,沉聲說道:“繼續加派人手,跟他們車輪戰耗下去。戚將軍呢?你在此處督戰,我回城再去調派一些兵馬過來。”
他暗示道:“戚將軍雖然投奔過來跟隨我的時間並不算長,但本王信任你絕對有獨當一麵的能力,等到此戰結束之後,這等戰功,定有厚賞。”
那位戚將軍一直在後方策應,也盼望著能夠有立功表現的機會,聞言不疑有他,麵露喜色應了聲“是”。
李裳眼中陰狠一閃而過,帶著人轉身下山,回到平洲城中。
結果這一回城,他還發現了一件更加不利之事。
之前曲長負抓蘇玄,又以言語威逼使者,要的就是李裳主動向外公開自己擁有齊氏血脈的身份,然後發動進攻。
因為有的話,隻有讓他自己說出來,才能找到破綻攻擊。
李裳一路向回急趕,並沒有因為這份在他心目中“名正言順”的血脈而得到格外的特殊待遇,反倒聽見各種關於他身世的謠言四起。
更加過分的是,那塊由隆裕帝當年送給他的母親、用來證明他身份的玉佩,竟然也被人按照相似樣式的花紋給仿製出來了,用料下乘,雕刻粗糙,被小商販擺在街頭叫賣。
這實在是太陰損了!
李裳打眼一瞥,氣的差點從馬背上掉下去。
他簡直有心一刀將那名小販給劈死,但此刻的形勢並不是能夠引起騷亂的好時機,等到把所有外麵不服他的人給收拾了,這些刁民也要好好整治一番!
李裳很快找到了齊瞻存下來的十門大炮,不覺喜形於色,當下再不耽擱,趁著天色漸黑,連夜運往城外。
他心中已經暗暗估量好了,靖千江和曲長負既然根本就是在一起的,那麼肯定早就設計了陰謀圈套,自己不能回去涉險。
所以乾脆就在山穀的出口外各安置兩門大炮,剩下的則運到調兵的中路上去,同時攻擊。
這樣做就等於讓李裳自己手下那些正與曲長負他們交戰的人也當了炮灰,但成大業必須有所犧牲,李裳也顧忌不了這許多了。
可正在這時,後方突然傳來了“轟隆”一聲響,一股灼熱的氣浪排山倒海一般掀了過來,把他們都撞飛了出去。
身後有人聲嘶力竭地大喊了一聲:“不好了!大炮炸了,快逃命啊!”
緊接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便將所有的一切全部湮滅。
李裳身邊保護的人眾多,又在隊伍的最前方,最後隻受了些輕傷,灰頭土臉地從一個土坑中爬起來,發現自己的軍隊早已經七零八落。
李裳頭痛欲裂,腦子裡麵嗡嗡直響,伴隨而來的還有極端的惱怒。
他嗬斥道:“大炮怎會突然爆炸?是誰在旁邊動了明火?!”
周圍的將士們驚魂未定,尚未回答,便聽有個聲音靜靜說道:“這十門大炮本就是廢品,移動顛簸都有可能造成爆炸,不然你以為齊瞻為何不用?”
李裳猛地轉頭,定睛看去,隻見一隊人馬就在不遠處,領頭的人清俊儒雅,一身白衣,竟是不久之前才提到過的蘇玄。
李裳想到他方才話中之意,心裡頓時一沉。
他看著蘇玄背後的人馬,麵色逐漸露出狠戾之意,冷冷道:“先生可是聽說了本王在這裡,故意來此恭迎的?”
蘇玄坐在馬背上,風度翩翩地對他傾身致意,客客氣氣地說道:“不是恭迎,是恭送,玄恭送吾主最後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