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梨亭道:“二哥,你是說,曉芙妹子是幫師太做什麼事的時候被抓進去的?”
俞蓮舟道:“這話可不好亂說。隻是紀姑娘現在身陷囹圄,峨眉的人也聯係不上滅絕師太,這兩件事著實透著幾分蹊蹺,這樣,我跟你去一趟京城好了。”
宋遠橋道:“這位金捕頭既然在信上說也寫信給紀家了,想來紀家人也是要去京城的,我看這樣好了,二弟你先行一步去京城,打聽好到底出了什麼事,六弟先去紀家問問他們有幾人要上京,到時候六弟陪著紀家人一起上京,到了京城,再去找二弟,這樣分頭行事,也能更快更省事些。”
眾人一聽,都覺得這主意甚好,向張三豐稟明此事後,俞蓮舟和殷梨亭二人便分彆離開武當,一個前往京城,一個前往漢陽。
殷梨亭一路快馬加鞭,趕到紀家,這時已近年關,家家戶戶都張燈結彩,換上新衣,無論男女老少,臉上都洋溢著喜氣,他這樣一個行色匆匆從外地趕過來的人,混在這其中倒不顯眼,人人都當他平日在外地營生,到年節特意趕回家過年的。
這金鞭紀家在漢陽一帶是出了名的大戶,平日裡來往的賓客絡繹不絕,更何況時值年節,換作往年這個時候,從早到晚,過來拜訪的男客女眷從不停歇,可是這會兒殷梨亭到得紀家,隻見房舍高大,朱紅漆的大門,門上兩個大銅環,擦得晶光雪亮,屋裡雖有人聲,卻不熱鬨。
殷梨亭心道:“看來紀家一定早收到消息了。”
便走到門前,拿起銅環,輕叩大門。
一個壯漢應聲開門,正好看見門外殷梨亭白生生的臉,臉上原本強忍著的愁苦之色一滯,笑道:“是姑爺來了!”
殷梨亭聽了這話,頓時臉上一紅,手足無措,訥訥說:“還……還不算姑爺呢。”
那壯漢卻不管他這麼說,隻是笑著叫他姑爺,又把他請進來,領他去見了紀曉芙之父紀老英雄。紀曉芙是紀老英雄的幺女,他生紀曉芙之時已經年近五十,如今已是七十多歲,滿頭白發,看著倒很精神,見殷梨亭來了,忍不住長籲短歎的握住殷梨亭的手道:“梨亭是為曉芙的事來的吧?
”
殷梨亭道:“是啊,我前幾天收到信,信上說曉芙妹子現在在京城被關在了牢裡,具體原因不明,讓我上京處理一些事,信上還說也把這件事告訴咱們家了,我就過來,想著你們一定也要去京城,不如結伴上路,互相也好有個照應。”
紀老英雄凝視著他,目光閃動,眼中似有愧意,笑道:“好孩子,你有心了,我把曉芙交給你,我也放心了。隻是我年紀大了,走不了那麼遠的路了,曉芙的三叔和四叔昨天已經趕去京城了。”
殷梨亭道:“這可不巧,正好錯開了。那我這就去追他們去。”
紀老英雄道:“今天天已經晚了,吃了飯,住一晚再走,天冷地滑,就算你學過武功,能挨得住,馬可挨不住。”
便強留殷梨亭在家裡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殷梨亭吃過早飯,便匆匆上了路。
這日上午,他轉上了一條大路,就見遠處停著一隊迎親的人眾,共四五十人,簇擁著一頂花轎,紅衣紅花,白雪白路,看起來十分好看。
這成親的人雖然和殷梨亭無關,他既喝不到一杯喜酒,也吃不到一塊喜糖,但殷梨亭瞧見了,卻也由衷的為這些素不相識的人高興。等他走近一些,卻聽不到歡聲笑語,反而哭號遍野,在寒風中格外淒涼。
殷梨亭馬行到近前,才發現地上紅的不是紅衣,而是血肉屍塊,幾個人身上衣服濕答答的滿是泥濘,看起來像剛從地上打過滾似的,現在都跪在屍體前麵哭,還有幾個人走到花轎前麵,一麵哭,一麵發抖,一麵安慰花轎裡麵的人,花轎裡隱隱也有哭聲傳出來,似乎說的是什麼“我不活啦”之類的話。
在花轎前麵,還有一匹無頭的白馬屍體,馬鞍上倒著個男人,披紅戴花,服色光鮮,看起來應該是新郎,但是胸口卻被人捅穿一個大洞,早已死去多時了。
殷梨亭平素在江湖上走動的少,哪見過這樣的場麵,他心中氣憤異常,從馬上下來,走到那花轎前麵,道:“這是發生什麼事了?”
眾人正沉浸於恐懼和悲傷之中,偏殷梨亭輕功極佳,走起路來,輕飄飄的毫無聲息,他突然來這一句,直把這幾個人嚇了個半死。殷梨亭來到花轎,也正好
看見新娘的正臉,隻見她十六七歲年紀,也不知什麼怨仇,鼻子竟被人割了下來,扔在地上,一個血淋淋的黑洞橫在一張臉中間,白骨清晰可見,殷梨亭也不由嚇了一跳,一時兩夥人倒不知誰受的驚嚇更多一些。
殷梨亭見麵前幾人一副嚇破膽子的模樣,忙道:“你們彆怕,我是武當弟子,不會濫殺無辜的,我是見你們這樣,才過來問問,剛剛是發生什麼事了。”
那新娘用袖子擋著臉,想說話,卻哭得喘不過氣來。
旁邊一個婆子,看起來應該是喜娘,回答道:“這位爺,我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們送姑娘出嫁,忽然一個和尚就帶著兩個女人騎著馬出現在我們前麵,說‘喂,新娘子長得怎麼樣,俊不俊啊?’我們不過說了幾句,讓他走開,彆來搗亂,他就把我們的人都殺了。
然後他闖進花轎,來看姑娘,說……說什麼,”她壓低聲音,繼續說,“‘這樣醜怪的女子,做什麼新娘!天下女人都死光了嗎?’說完這話,就把姑娘的鼻子割了下來,把姑爺給殺了,我們幾個還能站在這裡的,都是當時跑得快的,才沒遭他毒手。”
殷梨亭吃了一驚,心道:“和尚?難道是少林的和尚?不不不,少林怎會做這樣窮凶極惡、濫殺無辜的事。”
他雖然心係紀曉芙,但是大丈夫有所必為,有所不為,遇到不平之事,就該拔刀相助,這是當年張三豐教導他們學武功的時候說過的話,殷梨亭也時時刻刻將這話記在心上。
他寬慰自己,紀家已經趕去京城,何況二哥也在京城,他就算晚幾天到,也一定不會耽誤紀曉芙的事。然後便向那幾人詢問那和尚的外貌、武功和行蹤。
其餘幾人在和尚大開殺戒的時候就慌不擇路的逃跑了,哪還記得這麼多,反倒是花轎裡被割了鼻子的新娘記得更多一點,說那和尚穿著件黑袍,尖頭削耳,臉上滿是皺紋,看起來應該六七十歲,拿著一柄緬刀,刀鋒是暗紅色的。
他動作好快,簡直如風一般就飛了過來,眨眼之間就殺死了十七八個人。後來他聽到有人說什麼“血刀僧,你放下朱家姑娘,否則你便逃到天邊,我也追你到天邊。”,“落花流水
”之類的話,就罵了幾句“中原的狗賊”,然後牽著馬,一邊跑,一邊回頭說“你快告訴那活財神,血刀門的第四代掌門已經做了他的女婿,丈人追女婿,口水點點滴!”這樣的話,就跑不見了人影。
殷梨亭一麵聽,一麵點頭,他聽到“落花流水”時就驚呼“原來是江南四俠”,聽到後麵,忍不住沉下臉色,喃喃道:“竟然是血刀門,他們什麼時候來中原的?聽這意思,看來那個不知是誰的‘活財神’的千金竟然被血刀門的掌門抓住了麼。”
殷梨亭不由想起從前四哥張鬆溪和他說起過血刀門的事,這是青海的一個門派,門下弟子奸|淫|擄掠,無惡不作。幾十年前,血刀門的弟子曾經來過中原,禍害了好幾十個姑娘,被幾大派聯手追殺,最後再也不敢踏入中原半步,沒想到短短幾十年過去,血刀門竟然就重回了中原,並且一回來就做下這種事。
他當即騎上馬,順著地上痕跡追過去,不過半日,竟遠遠看見烏壓壓一百多人,一問才知,原來這被擄走女兒的‘活財神’竟是天下第一富豪朱老爺子,而那兩位姑娘,其中一位就是朱老爺子雲英未嫁的長女。
這位‘活財神’家產億萬,富甲天下,不少江湖中的高人,有的為了避仇,有的為了避禍,都躲到他哪裡去,這‘活財神’平時雖然視財如命,對他們卻極是大方客氣,因此如今朱大姑娘被抓,這些高人聽說這事後,都義憤填膺,爭先恐後,呼朋喚友的過來追這膽敢擄走朱大姑娘的淫和尚了。
殷梨亭聽了,心下寬慰,想無論那血刀老祖多厲害,這麼多人追他,一定讓他逃脫不了了,而曉芙那裡卻沒幾個幫她。一時愁腸百結,心中不由生出退意。
那給他說完這些事的青年見他果然茫然不知,微微一笑,道:“怎麼?兄台竟不是為了救朱大姑娘來的?”
殷梨亭道:“當然不是,我是遇見一夥迎親隊伍,才知道的這件事。”便將自己先前所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他本身性格綿軟,平素在武當山上,五個哥哥,人人都把他當小弟弟嬌寵,哪怕莫聲穀年紀比他小,本人卻少年老成,比他還要穩重許多,他早習慣由彆人
拿主意,如今進退兩難,一時真不知如何是好,那青年似乎看出他隱有憂慮,又道:“兄台心裡似乎還有什麼難以決斷的事?”
殷梨亭略一猶豫,簡直如病急亂投醫似的,和這陌生的青年道:“是這樣,我……我有個好朋友,”說到這裡時,臉上不由一紅,“她現在在京城裡出了事,雖然她家人已經過去,我師兄也已經過去,但是我也應該過去的,我本來就是要過去幫忙的,可是在路上遇見這樣的慘案,我怎能束手旁觀,便一路追了過來,可是……”
那青年通情達理的接過話來,道:“可是你看現在這裡有這麼多人在追那淫僧,而你那位好朋友身邊卻沒幾個人幫她,你心下猶豫,不知道是該繼續追,還是應該去京城,我說的是不是?”
殷梨亭點點頭。
那青年淡淡道:“兄台是為了什麼來這裡的?”
殷梨亭道:“當然是為了抓住那濫殺無辜的惡賊。”
那青年道:“兄台可知道他們都是為了什麼來這裡的?”
殷梨亭問道:“難道不也是為了這個嗎?”
那青年卻搖頭,道:“大錯特錯,他們都是衝著‘活財神’雲英未嫁的大女兒來的。眾所周知,‘活財神’有七個女兒,卻沒有兒子,日後他的家產隻怕都要分給他的七個女兒,誰娶了他的女兒,就相當於能賺得他的七分之一的家產。
還有一些人,雖然已經成了親,但平日裡就多和‘活財神’交好,因此雖然沒有去想怎麼才能娶到朱大姑娘,卻也是衝著朱大姑娘來的,可以說,這麼多人裡,隻有兄台你一個是真正衝著懲惡鋤奸來的。”
殷梨亭怔了怔,又聽那青年繼續道:“一旦那個淫僧把朱姑娘扔下,這麼多人裡,能有一兩個人繼續追他就算是好的了。可憐那淫僧擄走的另一個姑娘,雖然也很年輕很貌美,但是卻沒有人在意她,到時候那淫僧把那一兩個會繼續追他的人殺了,帶著那姑娘躲到哪個山洞破廟裡,還不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殷梨亭聽了這話,點頭道:“多謝兄台點明,我自當留下來,先確保他不能繼續作惡再去京城。”
那青年剛才明明話裡話外一直都在勸殷梨亭留下,現在聽
到殷梨亭這話,卻又笑笑,道:“這值得嗎?那淫僧座下的馬神駿非常,咱們這些人追了好幾天,雖然每到一處,都換掉坐騎,在馬背上嚼吃乾糧,就著風雪喝涼水涼酒,不敢怎麼合眼,但始終都沒追上他。
他一路向西,不知還要花多久才能追到他,等你追到他,可能已經耽誤你那位好朋友的事情了,就算你僥幸殺死那淫僧,沒死在他手上,你就不怕你那位好朋友怪你,自此再不理你?”
殷梨亭聽了這話,卻搖搖頭,臉上露出溫柔之色來:“她不會的。若換做是她,也會做我現在做的事。”
那青年冷哼一聲,好似很反感殷梨亭這樣大義凜然的話,再沒理他。
接下來的幾天殷梨亭再沒見過那青年,他又見到了很多人,甚至還有幾個熟麵孔,隻是趕路太急,他們甚至都來不及敘舊,最多隻是彼此點點頭。
此時已從湖北追進了四川境內,地勢漸高,氣候寒冷,過得兩天,忽然天下大雪,這日中午,群豪進了一條陡峭的山道,殷梨亭正在喝水,就聽到前麵一陣歡呼,一問才知,原來山道旁倒著一匹馬屍,正是朱大姑娘的愛馬。
眾人想著那淫僧已經跑死一匹馬,均覺得希望已在眼前,頓時雀躍起來,殷梨亭也正高興,忽見山道南側高峰上一大片白雪緩緩滾落下來。
一人慘聲道:“不好,雪崩了!”
話音剛落,就聽到轟轟隆隆的雷聲自耳畔響起,隨即遮天蔽日般的積雪自高峰上滾落下來,雪中夾著大量岩石,聲勢浩大如千軍萬馬頃刻間自山峰之上殺下來一般。
眾人頓時嚇得心膽俱裂,紛紛回馬快奔,有些馬已經被雪嚇得昏了頭,再不聽使喚,直直向山道深處跑去。
這其中便有殷梨亭的馬,待他回過神時,竟然已經人和馬都在山穀之中,躲在向陽處積雪不厚的山峰之下。他雖然沒死,但身後卻是數十丈高、數千丈寬的大雪,白茫茫一片,如再巍峨不過的高峰,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融化。
殷梨亭目瞪口呆之間,忽然一人壓低聲音,冷冷道:“你這樣看雪,看多了會眼盲的。”
殷梨亭聽到這道聲音,心中好生歡喜,原來這茫茫一片雪白大地之中,不是
隻有他一個人。
他順著聲音看過去,就見原來說話的人是先前和他搭話的青年,他仍穿著初見時的那件青衫,微微閉著眼倚在石壁上,兩隻手,一手牽著自己的馬的韁繩,另一隻手牽著殷梨亭的馬的韁繩。
原來是他剛剛在雪崩的時候把自己的馬拉到這裡來的。
殷梨亭想到這裡,心中好生感激,不由道:“是——”
剛說出一個字,就被青年抬手捂住了嘴,他動作雖不是很快,但殷梨亭對他毫無防備,因此很輕易就被他捂住了嘴。
那青年壓低聲音道:“你要死,彆拖上我,這麼大聲音,是想要雪崩再來一次?”
殷梨亭立馬歉疚的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那青年卻沒鬆開手,等得雪崩的轟轟聲徹底停歇,才放開了按住殷梨亭嘴上的手掌,鬆了口氣,然後牽著馬,見殷梨亭站在原地不動,隻好對他招招手,等他跟上自己,領著他繼續往前走,找了一會兒,找到一個山洞,那山洞不大,僅可容六七人進去,那青年毫不猶豫,抽出刀來,將身後這兩匹馬殺了。
殷梨亭大驚,道:“你這是做什麼?”
那青年好笑道:“我殺的又不是你,你這麼大反應做什麼?難道你看不出來山穀的雪還要等好幾個月才能化開?這山穀裡到處都是雪,雖然水不缺了,食物卻很缺,你不讓我殺馬,是打算自己做我的口糧嗎?”
這時他忽然皺了皺眉,道:“有什麼話一會兒再說,有聲音。”
說罷,將兩匹馬的屍體抬起來,扔進山洞中,將他們來時的痕跡清理乾淨,然後一把將殷梨亭推入山洞,自己也進去,又用先前采集的雪和大石塊將洞口封住,隻留下一個極小的孔洞,用以觀察外麵的情況。
殷梨亭也知這人說得有理,此情此景,彆說馬肉,隻怕馬鞍子都要煮來吃了,想到這裡,不免灰心喪氣起來。
那青年透過孔洞,果然看見一個黑袍老僧順著山道走過來,他知道這老僧是來查看大雪封山的情況的。既然已經看見活著的人都有誰,這青年當即便用雪封住孔洞,以防這老僧因為這孔洞傳出去的血腥味或者聲音發現他們二人的存在。
一時山洞陷入一片昏暗之中,所幸仍
有淡淡的光亮自雪的縫隙中照進來,那青年回過身來,就看見殷梨亭盤腿坐在一邊,默默揉著眼睛,無聲的哭泣著,頓時目瞪口呆,不知說什麼才好。
他十一歲父母雙亡,自那以後,再沒流過一滴淚,來往的也都是天天風裡來雨裡去,在刀尖上舔血的漢子,大家隻流血,不流淚,這麼多年,他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水捏成的男人。就算他相熟的那些女人們,也絕不會在這種時候先默默的哭一場的。
那青年哪怕被刀架在脖子上了,也不會有此刻這般慌亂,他結結巴巴道:“你……你哭什麼?”
殷梨亭卻理所當然道:“我心裡難過,想哭便哭一場了,這有什麼為什麼?”
他一麵說著,一麵抬起頭來,擦了擦眼睛,眼中仍是淚光瑩瑩。
那青年看他半晌,扭過頭道:“你彆以為你哭,我就會可憐你,在這幾個月裡照顧你。”
殷梨亭莫名其妙的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會要你照顧?看你年紀還比我要小幾歲,要照顧也該是我照顧你才對。”
那青年噗嗤一笑,道:“你不是小孩子,還哭鼻子?”
殷梨亭道:“誰說隻有小孩子才能哭鼻子,大人就不能了?”
他這話說得理直氣壯,他心裡也很理直氣壯,隻因他從小到大,往往為了小小不開心就會哭泣一場,從沒人因此說過他什麼,何況他哭泣隻是因為心裡難過,想哭就哭了,哭過就好了,從沒想著用淚珠去脅迫彆人做什麼事。因此武當山上人人都覺得他性格天真爛漫,對他總是嗬護有加,疼愛有加,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他,當然也不會覺得大男人哭鼻子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那青年神色微動,臉上悵然之色一閃而過,冷笑道:“你家裡一定很幸福。”
不然你怎麼能說出這種白癡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