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第十二章(1 / 2)

“西門常勝”在殷梨亭給水岱包紮的時候,悄悄潛入血刀老祖原本棲身的山洞之中。隻見山洞中橫躺著兩個美人,其中一個十七八歲,生的美若天仙,隻是額頭上破了個血洞,玉麵微瑕,人也蹙著眉頭,昏昏沉沉。

另一個二十三四歲的年紀,容貌也稱得上美麗,卻遠不及那少女,她被人點了穴道,身體倚在石壁上一動不動,見到“西門常勝”進來,眼中驚駭之色一閃而過,隨即笑道:“東方不敗……東方兄弟,你來了,你是來救我的吧?快!快把我的穴道解開吧!”

這“西門常勝”也就是東方不敗微笑道:“在下怎麼擔得起夫人一句兄弟。”

遊夫人道:“此情此景,還有什麼擔不擔得起的。”

東方不敗微笑道:“就是此情此景,才愈發擔不起。”他說完這話,向洞外橫了一眼,確定外麵沒人會看見這裡後,又施施然笑道:“夫人難道以為在下是來救夫人的嗎?”

遊夫人道:“難道不是?”

東方不敗笑道:“夫人若是心裡沒鬼,現在手為什麼在發抖?”

遊夫人訥訥道:“我……我……是冷的,是冷的。”

東方不敗道:“夫人武功好生了得,在下實在佩服,即使被點了穴,竟然也會因為冷而身體發起顫來。”

遊夫人顫聲道:“是……是嗎?”

東方不敗道:“在下雖然想多跟夫人寒暄幾句,可惜時間不等人,夫人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吧?”

遊夫人凝視他許久,見他眼中光芒晦暗不明,終於,萬念俱灰,長歎一聲,道:“那你能給我什麼?”

東方不敗道:“我若說讓夫人活下去,想必夫人也不會相信,這樣,藏劍山莊三十年的平靜如何?”

遊夫人苦笑一下,道:“你好大的口氣!你東方不敗現在不過是個堂主,就有自信誇下這種海口了麼?”

東方不敗平靜道:“不是我有自信,是教主有自信,幾個月前,教主就發現教中高層之中有細作,他一直暗中調查,早就查到夫人身上。可是教主念著一夜夫妻百日恩,何況還有盈盈小姐的麵子,不舍得直接按照教規處罰夫人,就命我等

暗中跟蹤夫人。

又借著老莊主生病一事,順理成章的安排夫人回家,好看看夫人究竟在和什麼人暗中聯絡。夫人在家裡待得時日不短,我卻始終沒查到任何可疑之人,本來都要放棄了,哪想夫人竟然在回黑木崖的路上,甩開眾保鏢想和那人見麵,卻因此被那血刀老祖幾招就打敗擄走,才淪落到今天這大雪封山,舉步維艱的地步。

教主也知道這細作絕不會是藏劍山莊安排的,時值今日,夫人還有什麼不能說的?那威脅你的人無論有多麼厲害,現在也進不了這雪山了。”

遊夫人臉上本是漠然,聽到“盈盈小姐”四字,臉上神色終於一緩,眼睫微垂,似要流下淚來,等東方不敗把話說完,臉上又恢複先前那冷冷淡淡的模樣,道:“東方不敗,你有過心上人嗎?”

東方不敗聽到這話,愣了一愣,“沒有”這兩個字,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不然實在太沒麵子了。何況,他是來審問遊夫人的,又不是來和她做朋友談心的,怎麼突然就討論起這樣風花雪月的事來了?

遊夫人卻似乎並不在意他有沒有,繼續道:“我有,不是任我行,我出嫁前曾經有過一個戀人。”她說到這裡時,目中光芒四起,整張臉如夢似幻,宛若被月光籠罩一般。

她繼續道:“任我行想要得到藏劍山莊的支持,藏劍山莊也想要一個日月神教的教主當女婿,他們雙方狼狽為奸,一拍即合,而我雖然是個活生生的人,但是整樁婚事裡,似乎隻有我一個人記得這件事,其他人都隻當我是一個會呼吸的漂亮貨物罷了。”

“平心而論,任我行雖然整日忙於公務,但對我還好,可是每天我躺在他的身邊,我都竭力控製自己,我生怕我有一天控製不住自己了,就把他一口口|活生生的咬死了。你以為我是被人脅迫,才把你們日月神教的秘密告訴彆人的?

不,不是的,我是心甘情願的,我愛他,我知道,有朝一日,他一定能覆滅你們日月神教,而那一天,也一定是我死而瞑目的日子,東方不敗,我真的不怕死,等到你哪一天像我一樣,愛上一個人,你就知道了,你愛上一個人,是願意為他做任何事情的,哪怕是死。

說完這話,她嘴裡頓時噴湧出鮮血來,東方不敗忙去把她脈搏,果然,她已經自斷心脈自殺了。

又是這樣。

東方不敗凝視著她的屍體,見她臉上還凝固著一抹微笑,似乎在嘲諷他沒有來得及阻止自己自殺,在嘲諷他沒能從她口中問出那人是誰,不由感到深深的挫敗感。

幾個月前,梅念笙也是這樣自斷心脈死在了他麵前。

難道現在江湖上的人這麼流行這種死法嗎?

任何一個會武功的人,哪怕全身穴道被封死,也可以拚著內傷,用內力把身體中一部分穴道衝開,將心脈震斷,這種死法,實在防不勝防,難道下次他要審問什麼人,得先弄來點化功散把對方的內力先化掉再說?

他一麵心不在焉的收拾著殘局,一麵胡思亂想著,一時想起遊夫人死之前那淒婉哀絕的神色,一時又想起遊夫人口中的那個人,她似乎格外篤定,這人一定能覆滅日月神教似的。這人讓遊夫人弄了那麼多日月神教的機密給他,想來他的勢力應該也並不算小才是。不然日月神教的很多機密,他根本用不上,遊夫人也不該有這樣的自信。

可如果是這樣的人物,藏劍山莊何必非要拆散遊夫人和那個人,逼著她嫁給任教主呢?難道……那個人的身份很見不得光?比如,他是藏劍山莊的宿敵,藏劍山莊拉不下臉讓女兒去嫁給敵人?再比如,他早已經結婚了,而藏劍山莊不可能讓女兒去當對方的小老婆?

就在此時,洞外忽然響起一聲痛呼。

東方不敗手上一頓,偷偷探頭循聲向外看去,就見原本被血刀老祖嚇破了膽子的花鐵乾此時已經從雪地上跳起來,臉上凶光大現,手拿短|槍,滴滴答答的血珠自槍頭落下,落在白皚皚的雪地上,白地紅花,煞是好看。

在他身前,殷梨亭持劍的右肩被槍頭刺穿,他右手無力,隻好換左手拿劍,勉強起身,劍尖虛虛指向花鐵乾,雖是如此,仍擋在重傷的水岱身前,不肯讓開半步。

東方不敗隻看一眼,便猜出怕是花鐵乾驚懼過後,清醒過來,想起自己種種膽怯卑鄙之舉,都落在殷梨亭這武當名俠和水岱這結義大哥眼中,如果大夥僥幸從雪山中逃生出去,

隻消他們兩個在外麵說一句,自己便身敗名裂,要被眾人恥笑了。既如此,不如趁著殷梨亭給水岱包紮傷口,對他毫無防備之時,動手將他二人殺了。

東方不敗心中一動,覺得這位武當的小弟子實在太過迂腐,自己已經被花鐵乾傷成這樣,何必還去多管閒事,顧一個重傷的水岱的安危,他若拋下水岱,花鐵乾武功雖高,輕功卻及不上武當的梯雲縱,一時半會兒自然追不上他的。山裡這麼多雪,這麼多山洞,哪裡不能藏身。

又想剛剛殷梨亭口口聲聲說神教是魔教,如果這花鐵乾是神教弟子,他絕不會對他如此不設防,就把後背留給他了。他隻當花鐵乾好歹是江南名俠,正人君子,雖然剛剛一時膽怯,向殺害結義兄弟的血刀老祖跪地求饒,也不過是一時想錯,他被這個正人君子的身份蒙蔽,自然想不到花鐵乾會殺他們滅口,而自己這個神教的弟子,雖然對他存有利用之心,卻救過他好幾次。

想到這裡,心中促狹之意大起,暗道:“雖然如今血刀老祖已死,你也派不上什麼用場了,但你看不上神教,我偏要對你多多施恩,再救你一次,等你感念我的恩情,隻覺得無以為報的時候,我再亮明身份,告訴你,救你的人正是你看不上的神教中的人,看你是什麼反應。”

他想到這裡,便輕手輕腳的走出山洞,山洞離殷梨亭三人很遠,花鐵乾雖然知道殷梨亭有個同伴,也一直提防著他的出現,卻沒有發現東方不敗這裡的動靜。

他剛剛傷殷梨亭的那一招叫“四夷賓服”,勁力威猛已極,先前他誤殺劉乘風,用的就是這一招,此次暗算殷梨亭,他用這一招,本也是為了一招就致殷梨亭於死地,好在殷梨亭雖然在全新貫注的幫水岱包紮,沒有防備花鐵乾,但他武功極為紮實,在花鐵乾那一槍|刺到他之前,他先聽到槍尖破口之聲自身後響起,想也不想,閃身一避,這才躲過要害,隻是拿劍的右手暫時廢了。

殷梨亭左手提劍,愕然道:“花大俠,你這是做什麼?”

水岱難以置信道:“花二哥,你要把我們都滅口嗎?”

花鐵乾雙目赤紅,臉上肌肉微微顫動,道:“水四弟,你彆怪

我,如果你們活著,日後江湖上哪還有我花某人立足之地。何況如果不是你,我們三兄弟根本不會來追什麼朱大姑娘,現在陸大哥和劉三哥還活著呢,咱們四兄弟把酒言歡,何等快活,哪至於淪落到今天這地步。

你安心的走吧,等我出去了,會說你們三個,還有殷大俠,都是力戰血刀僧,像個英雄一樣死在他手上的。”

說罷,又一槍|刺了過去,殷梨亭勉力提劍擋了一下,便被花鐵乾的槍尖挑飛,殷梨亭暗道:“我命休矣!”

他心中雖然害怕,但哪怕水岱在旁邊勸他離開,他也做不出拋下水岱離開的事,他見花鐵乾把他長劍打飛,卻不急著殺他,反而一直瞄著四周,似乎在等什麼人出來,心中一動,登時明白花鐵乾是在找“西方常勝”去了哪裡。

殷梨亭暗自思忖,花鐵乾比自己大二十歲有餘,即使他不暗算自己,單對單的打,自己隻怕也不是他的對手,自己雖沒和“西門常勝”交過手,但是看他內力,應該還不如自己,他一定不是花鐵乾的對手。如今自己一定是要死在這裡了,絕不能再拖累“西方常勝”也死在這裡。他現在不在這裡,應該是去找任夫人了,血刀老祖既然在這裡和彆人打鬥,他先前藏身的山洞自然不會太遠。

想到這裡,他神色一凜,高呼一聲:“西門兄弟,你千萬彆出來!”然後便一手提起水岱的身體,然後用儘全力,帶著水岱向遠處山峰飛去。雖然身上傷口撕扯,傳來一陣陣劇痛,也咬牙撐著,隻盼能把花鐵乾引遠一點。

花鐵乾微微一怔,隨即眼中露出妒恨之意,笑道:“好,好,真是名門弟子,正派大俠!我……我活像個小人似的,無妨,無妨,這裡就這麼大,我有的是時間,把你們通通殺了,我還是大俠。”

哪想他往前剛追了一步,人忽然就沒入了深雪裡。

原來東方不敗趁他二人對峙之時,悄悄潛入穀底好幾米深的積雪之中。剛剛他躲在山石後麵,將血刀老祖如何在雪中殺死陸天抒、重創水岱的過程看得清清楚楚。此時便效仿血刀老祖,在這二人附近做了二十七八個霄井,仗著在雪中剜出拍實的幾個大雪洞裡儲存的空氣,一直悄

悄躲在雪中。

殷梨亭心裡牢記著東方不敗先前和他說的彆落入雪地的事,他自幼在武當山長大,從未見過此處這麼多這麼厚的雪,自忖哪怕血刀老祖死了,自己如果掉進雪裡,也一定是任人宰割了,因此雖然疲於奔命,但他寧可繞遠路,也一路避開積雪,隻踩山石石壁。

花鐵乾一時沒察,正好踩在其中一處霄井之上,頓時足底虛空,全身急墮,血刀老祖那把削鐵如泥的寶刀從旁邊破雪飛來,刀光一閃,將他身體攔腰截斷,血刀去勢卻不減,繼續破雪疾飛,最後深深插入一塊山石之中。

殷梨亭不住逃命,這時忽然聽到一聲長長的慘叫,從他身後地底傳上來,顯然是有人遇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殷梨亭身子一頓,擔心這聲音是“西門常勝”發出來的,停下腳步,回身一看,就見原本應該窮追不舍的花鐵乾此時竟失去了蹤跡,他迷茫四望,以為花鐵乾又有什麼陰謀詭計,忽然看見一處白雪隆起,接著一個人探上頭來,這人頭發臉頰都是白雪,隻有一雙眼睛黑的宛若煤炭球似的。

雖然白雪覆身,根本看不出麵容,殷梨亭仍認出這不是花鐵乾,而是“西門常勝”,不由自責的尋思:“剛剛那聲音果然是他發出來的,都怪我太無能,才讓他也遭了花鐵乾的毒手。”

他想到這裡,心裡不由又愧又恨,將水岱暫且放在一塊牢固的岩石上,然後飛身到東方不敗麵前,伸手去拉他,道:“你……你還好嗎?”

東方不敗殺了武功遠遠勝過自己的花鐵乾,心中好生快活,他探出頭來,正享受著勝利的新鮮空氣,就見一道黑影如風一般撲到自己麵前,然後一道帶著哭腔的聲音就在自己麵前響了起來。

東方不敗怔了一怔,抬起頭來,就見殷梨亭正淚光瑩瑩的看著自己,不由好笑又無奈的道:“你怎麼又哭了?……你這是被花鐵乾嚇哭了?”說到最後,忍不住笑起來,白白的月,白白的雪,他身披月光,發覆白雪,露出一線雪白的牙齒,模樣甚是好看。

“怎會是被嚇哭的。”殷梨亭臉上不由一紅,但這羞意很快變成慘白,他繼續說,“你傷到哪裡了?花鐵乾呢?他剛剛是不是去

追你了?”一麵說,一麵四下張望,去找花鐵乾的下落。

見東方不敗不回答,愈發擔憂起來,凝視著他,道:“你傷得是不是很重?重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沒事,沒事,我這裡還有傷藥的。一定能治好你的,你彆怕。”說到最後,輕聲細語,宛若哄孩子一般。

說著又用自己受了傷但勉強還能用的左手去拉東方不敗,想把他從雪中拽出來。

東方不敗順著他的力氣,自己從雪地裡跳了出來,微微笑道:“怎麼?你以為剛剛受傷的是我?”

殷梨亭見他四肢健全,不由長長舒了口氣,臉上神色歡欣無限,笑道:“你沒事啊,沒事就好,可嚇死我了,剛才的聲音是花鐵乾的?”

東方不敗隨意點點頭,道:“他的屍體就在雪下麵,你要不嫌麻煩,大可以想辦法把他撈出來。”

殷梨亭不由佩服道:“你自己個兒就把他殺了?好厲害啊!”

東方不敗道:“這算什麼。”語氣雖然很淡,但是嘴角卻微微翹起。

他加入日月神教的時候年紀雖小,但毫無根基的外門弟子,能有什麼高等武學可學,打人全靠智謀和狠這個字,常常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若非命大,早就活不到今天了。

兩年前,他借著任我行提拔年輕人,打壓老兄弟的東風,得了任我行的青睞,才學會幾門還算拿得出手的武功,但這幾門武功在江湖上委實算不得什麼,在日月神教中更排不上號,他有今日的地位,仍和小時候一樣,靠的還是智謀和狠這個字。

往日死在他手裡的人,也不是沒有比花鐵乾還厲害的,但是不知怎麼,也許是因為殷梨亭稱讚的語氣實在太真心實意了,他心裡忽然也得意起來,覺得自己好像確實做了很值得得意的事情似的。

所以他決定對殷梨亭也好一點。

當然不是因為他居然在為自己泫然欲泣。

隻是因為他愉悅了自己。

東方不敗道:“過來,我給你上藥。”

殷梨亭道:“等會兒,我先把水大俠接過來。”

東方不敗想拉他,沒拉住,就看著他又急急跑到水岱處,將他從山岩上接下來。東方不敗看著白皚皚的雪地上,那一路剛滴落下來的紅色血珠,喃喃道: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傻子?他就不怕流血過多自己先死了嗎?”

***

大年初二,俞蓮舟總算趕到了京城。

這一向是一家團圓的日子,擱在往年,他們兄弟七人往往都會聚在一起,一起吃飯喝酒,有時候張三豐也會和他們一起喝幾杯。

但是俞蓮舟並沒有在這種人人團圓的日子裡,自己如同一個無家可歸的浪子一般奔波在外的蕭索和不滿。

他和殷梨亭年紀差得很大,張三豐雖是親自收殷梨亭和莫聲穀為徒的,但他那時年紀已經太大,難免力不從心,教導他二人練武的事多歸在俞蓮舟這個二師兄身上,在俞蓮舟的心裡,殷梨亭不僅是他的師弟,更像他的兒子。

俞蓮舟來到京城,稍作整頓,在大年初三的時候,拿上禮物,便去拜訪金九齡。

金九齡聽說是這位武當名俠過來了,連忙出來迎接,又命人擺上宴席,為俞二俠接風洗塵。

俞蓮舟欣然應允,他平日裡不苟言笑,卻不是一個不懂如何應酬的人,也知道在酒桌上好談事,果然,幾杯黃湯下肚,氣氛熱鬨起來,俞蓮舟就順勢問起紀曉芙的事。

金九齡放下酒杯,沉吟道:“這件事也不是秘密,俞兄昨日來京城,也發現京城這次過年遠不如從前熱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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