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珂道:“不錯,李秋水隻憑自己,肯定打不過天山童姥,可是天山童姥隻憑自己,隻怕也殺不死李秋水,西泥的皇帝雖然是李秋水的親兒子,恐怕也不肯因為這一點私仇,就大動乾戈跑去天山討伐童姥去。現在這局麵,隻怕這一戰,大家不想打也得打了,不然衛國和西泥國日後如何在彆的國家麵前抬起頭來。可是……可是……我實在不想讓她這麼得意。”
他說到這裡時,眼圈也紅了。
他想起迎親隊的人,想起他們每個人的臉,他們一路從京城來到西泥國,這麼長的時間,大夥朝夕相處,就算是泥人也該有感情了,何況賈珂並不是泥人,何況他已經把謝麟當成好朋友了。
葉孤城道:“這世上能打敗她的人,是不是隻有天山童姥?”
賈珂道:“不知道,但是在這時候願意拚儘全力對她出手,同時也有實力能打敗她的,恐怕就隻有童姥一人。”
葉孤城道:“你想讓我去天山,幫你告訴童姥這件事?”
賈珂道:“可以嗎?”
葉孤城道:“我欠你的情,我實在不喜歡欠彆人。”
賈珂一笑,道:“其實你把我送進這冰窖來,這情就已經還清了。”
葉孤城笑了,道:“我覺得我的命要更珍貴一點。”
賈珂也笑了笑,說了兩聲“當然”,然後繼續道:“我聽說天山童姥有一種用寒冰做的暗器,打入身體後,暗器頓時就會消失的無影無蹤,任你武功再高,若不會她的獨家法門,都取不出這暗器,隻能飽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煎熬苦楚,聽說她就是用這暗器統轄座下的那些手下的。
葉兄你自己去,隻怕是凶多吉少,聽說她對男人手段狠辣,但是對女人倒還好,她那門派靈鷲宮之中隻有女子,沒有男子,並且那些女子十有□□都吃過男人大虧,因此咱們雖是給她報信提醒她,但是怕她是什麼行為乖張的人,最好還是謹慎行事,等葉兄你到了以後,最好找一個很信得過的姑娘,讓她上去找童姥,把此間發生的事都告訴她。”
殷離道:“他這時候去哪找信得過的姑娘,我和你一起去吧。”前一句是和賈珂說的,後
一句卻是和葉孤城說的。說完,又看向賈珂,道:“但是你還要留在這裡嗎?”
賈珂苦笑道:“整個興州城,這裡隻怕是最安全的地方了。倒是你們,路上得小心那些穿鬥篷的人,他們既然要把財物運上縹緲峰,恐怕會和你們在路上碰見。不過如果他們真的是童姥的那些手下,恐怕他們彼此都不認識,必要時候,你們冒充他們也不是行不通。”
他們三人就此商量一番,到得晚上,葉孤城帶著殷離離開了冰窖。賈珂等他們走了,想了一想,離開自己現在待著的冰窖,去了另一間冰窖裡。
冰窖中不知昏晝,他這裡還有很多吃的,雖然都是冷的,好在他現在有內力傍身,倒不怕因為太冷生病了。隻是自己一個人呆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著實寂寞。
他練功之餘,閒的無聊,開始自己跟自己說話,開始把自己記憶中看過的原著都複述一遍,等做完這些,他仍是寂寞的心慌,乾脆用匕首削下幾塊手掌大小的冰塊來,然後開始用匕首雕起冰雕來。
第一天,他做了一個坑坑窪窪的球。
第二天,他把這顆冰做球的挖空了一半,變成了厚厚的碗。
第三天,他在這隻冰做的碗上麵雕刻出了花心。
第四天,他在碗壁上雕刻出了花瓣。
第五天,他開始打磨細節。現在任誰看這塊冰,都能看出這雕刻的是一朵蓮花了。
賈珂把這朵冰蓮花用棉花搓成的繩子穿起來,掛到冰窖高高的屋頂上。這樣,每天他坐在冰塊上練功的時候,他躺在冰塊上睡覺的時候,隻要點著火,隻要睜開眼,就能看見它。
一開始他還隻是單純的欣賞自己的手藝,但是漸漸的,這朵晶瑩剔透的蓮花就在他眼中幻化成了一張臉。
這張臉眼波流動,似喜似嗔,賈珂情不自禁的抬手去抓住自己眼前的幻影,喃喃道:“你怎麼能這麼無情呢?”
那張臉似乎微微一笑,似乎說道:“哦?我怎麼無情了?”
賈珂道:“你走了這麼久,連金九齡你都記得,定期找人給他送來假的解藥,為什麼你卻從沒想著給我送一封信來,哪怕隻是幾句話,你一點兒也不想念我嗎?”
那張臉似乎聽到了什麼很好笑的
事情,大笑起來,然後說:“你不是很清楚我是什麼人嗎?你怎麼能指望我把你放在心上,就是朱七七,我追求了她大半本書,不也說放手就放手了。我說過的話,我自己都不記得了,你又何必當真呢?
你現在因為我的緣故,被這些人追的如同一條敗家犬一樣四處逃竄,要多狼狽有多狼狽,你看我會在意嗎?你保不住性命是你自己的事,你怪我也沒用,我隻要自己過得開心就好了,你若以為你死了,我真的會痛不欲生,耿耿於懷,那你可真是小看我了。”
賈珂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臉,壞了,被凍出幻覺來了,再待下去非出事不可,他還是先出去找個地方暖和一下吧。
***
山。白色的山,在黃昏的時候,就變成了一種極為瑰麗的淡紅色。現在正是黃昏,山立如壁,兩片山壁之間流淌著銀緞子一般的溪水,溪水通過山隙,進入山穀,山穀之中溫暖如春,瀑布如飛,亭台樓閣,竹籬茅舍,都掩映在湖畔的花叢樹林之中。
王憐花躺在小舟上,無聊的打了個嗬欠。
小舟飄在湖上,碧水似玉,波平如鏡,直如人間仙境一般,可惜再美的景色,看幾天也就看膩了。
王憐花有時候都有些佩服水母陰姬,她的武功這麼高,天下哪裡去不得,她卻二十幾年如一日的把自己關在這裡,從不出門,就好像她已經給她自己宣判了終身監|禁一樣。這裡景色再美,也不過是一個很好看的籠子。隻可惜這裡不僅是水母陰姬的籠子,還是神水宮其他年輕美麗的女孩子的籠子。
“嘩啦”一聲,一條白魚自水麵躍起,王憐花抬起手來,用兩根手指將白魚夾住,隨即扔到了湖岸上。
湖岸上站著個女孩,八、九歲年紀,穿著件雪白的長袍,腰間束著一條銀絲帶,見這條白魚向自己飛過來,閃身一躲,等白魚落在自己腳下,微微笑道:“這魚和你有什麼仇什麼怨,你要這麼對它?”
王憐花笑道:“那我和你有什麼仇什麼怨,你要天天纏著我?”
女孩道:“我知道你給我講外麵的故事講煩了,但是這次,你絕對不會煩了。”
王憐花道:“哦?”
女孩道:“你不是一直想打聽外麵的事嗎
?今天負責看守放著從麵搜集來的情報的鴻雁閣的蘇姑姑生了病,替她班的是冷姐姐,但是冷姐姐有個毛病,她不能吃花生一類的東西,所以,隻要我在她吃的東西裡放上點花生碎末,她吃下去,就得去找咱們宮裡最會治病的神針夫人看病,這時候鴻雁閣就沒人看守了,咱們就可以進去了。”
王憐花悠悠道:“不錯,不錯,你打聽得很清楚嘛,可惜我一向不喜歡做這麼冒險的事。”
女孩聽到這話,神色一僵,臉上的笑容險些就要維持不住了。
她勉強笑道:“可是……可是這絕不是多麼冒險的事,神水宮的弟子未經允許,是不可能離開這裡的,宮主威名遠揚,這麼多年來,江湖上的人也從不敢隨意闖進來,那鴻雁閣有人看守,也不過和其他地方一樣,都是做做樣子罷了。
隻要咱們調開看守的人,進入鴻雁閣,在那裡待一晚上,也不會有人發現,反正也沒人會去你的房間檢查你人有沒有回去,不是嗎?等到第二天早上,替換人手的時候,咱們再想辦法溜出去就是了。”
王憐花微笑著看著她,直把女孩看得額頭上冒出冷汗來,才悠悠的繼續道:“你要討好我,有一千種辦法,何苦非要用這種辦法?”
女孩道:“因為你從前提過,你很想知道外麵的事,不是嗎?”
王憐花笑了一下,道:“是這樣嗎?我還以為是你自己很想看,所以才要拖著我陪你呢。”
女孩乾笑道:“我……我怎麼會想看。”
王憐花道:“你不想?”
女孩遲疑著搖搖頭。
王憐花又笑了笑,然後道:“現在我隻有兩個字要跟你說。”
女孩眨眨眼,期待道:“什麼?”
王憐花道:“再見。”
女孩道:“再……再見?”她咬著嘴唇,忽又笑道:“那咱們現在已經再一次見麵了,你就當我剛剛離開了,咱們又見麵了。我……我跟你說實話,我確實想溜進去看看,看看我爹爹的事。”
王憐花道:“哦?令尊是誰?”
女孩道:“他叫雄娘子。”說完,麵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來。
王憐花目光閃動,這個名字他好像從哪裡聽過。
王憐花道:“這個名字隱約有點耳熟。
”
女孩聽到這話,眼睛發亮,緊緊盯著他,道:“你……你聽過這名字?你知道他的事?”
王憐花被她這態度弄得有點疑惑,試探的笑道:“他不是你的父親嗎?他都做過什麼,怎麼你還要去問旁人?”
女孩神色一黯,道:“我……我自小就在這裡長大,沒見過我娘,她……她已經死了,”說到這時,眼中閃過一絲刻骨的恨意。
王憐花看見她眼中這絲恨意,心中一動,暗道:“司徒靜是水母陰姬的弟子,平日裡也很得陰姬的寵幸,如果她母親是被外人殺死的,以陰姬對她的恩寵,必然會為她報仇,可見她的仇人應該是一個陰姬無法去殺,她也無法去求陰姬動手的人。不知道會是誰呢。”
那女孩也就是司徒靜不知他在想什麼,繼續道:“每五年,我可以去見一見我父親,隻能見一麵,見一會兒,”說到這時,神色淒婉,淚珠已經在眼眶中打轉,“我也隻能和他說說話,我甚至根本不了解他,不知道在我出生之前,他都做過什麼,在我出生之後,不能陪伴在他身旁的這段日子裡,他又在做什麼。”
王憐花接話道:“所以你才想進鴻雁閣,去看看裡麵有沒有關於他的記錄。”
司徒靜點點頭。
王憐花道:“你大可以自己進去,為什麼非要拉上我一起?”
司徒靜道:“因為鴻雁閣的第二層大門很重,隻靠我自己一個人,根本推不開。而你是神水宮的外人,我不敢信任彆人,隻敢來找你。”
“何況,”她微微一笑,直直的望進王憐花的心裡,“這幾個月以來,你不是一直在想辦法打聽外麵的事麼,你媽媽偶爾會派人出穀辦事,你好幾次想找人幫你做點什麼事,但是那些人不敢幫你做,你不是一直很氣惱麼。”
王憐花沒有說話,他看向遠處,落日雲淡,遠山巍峨,天邊儘是紅霞,湖麵也映得赤紅一片。他的心突然猛烈的跳了起來,跳得好快。
夜晚,正是吃晚飯的時候,陳曉晴端著晚飯,來到鴻雁閣門口。
冷一蓮正坐在欄杆上看著遠處的星空發呆,聽到腳步聲,忙從欄杆上跳下來,臉色沉著,神情警惕,看起來如同一隻在天空中盤旋的老鷹,認
真搜索著地麵的獵物。
陳曉晴掩嘴笑道:“是我,你裝什麼樣子啊?”
冷一蓮鬆了口氣,道:“如果剛剛來的是彆人,看我這麼鬆懈,可能我就要挨罰了。”
陳曉晴道:“也是。”
說完,將籃子遞給冷一蓮,道:“快吃吧。”然後自己也輕飄飄的跳到欄杆前麵,坐了上去。
籃子裡有一碗鹵麵,小半隻香酥鴨子,一碟素炒青菜,還有兩個豬油桂花千層糕。
冷一蓮道:“怎麼今晚上的飯這麼豐盛?我又不是豬。”說完,格格的笑了起來。
陳曉晴道:“今天晚上好幾個人閒得無聊,跑去廚房練手,今天晚上的菜,一些是她們這幾個人做出來的,一些是教她們的人做出來的,加在一起,自然就多了。”
“原來是這樣。”冷一蓮一麵說著,一麵坐在旁邊的小桌旁邊,吃起飯菜來,吃著吃著,她就掐著脖子,摔倒在地上。
陳曉晴本來在欣賞夜景,聽到身後響起“咚”的一聲,嚇了一跳,回身看去,就看見冷一蓮掐著脖子,躺在地上,掙紮著喘不過氣來。
陳曉晴忙去抱住她,顫聲道:“這菜裡……有毒嗎?”
冷一蓮瞪著她,眼睛翻白,說了兩個字。
“花……生……”
陳曉晴頓時反應過來,冷一蓮變成這樣,是因為這幾碟菜裡有花生,將這幾碟菜放進食籃裡的人竟然忘了,這幾碟菜是要給不能吃花生的冷一蓮送過來的。
“彆怕,我就帶你去找神針夫人。”陳曉晴一麵說著,一麵將冷一蓮抱了起來,快步離開了鴻雁閣,等她們的身影消失後,才有兩個小小的身影從花叢中走出來,眨眼工夫,已經越過欄杆,推開鴻雁閣的大門,走了進去。
水母陰姬是一個崇尚極簡生活的人,神水宮中的每一間房間裡麵的陳設都極為簡單,沒有一樣東西是多餘的,這個收藏著神水宮門下弟子在四處收集來的情報的地方更是簡單到有點兒簡陋了。
一踏進門,舉目四望,牆壁上支著四排燃著火的銅燈,燈光下,室內一排排的列滿木製書架,書架上堆滿了薄薄的木盒子,下麵貼滿了簽條,是按照時間排的,簽條上則寫的儘是“少林派”,“武當派”,“峨眉派
”,“丐幫”等等門派名稱,還有“長安”,“洛陽”,“金陵”等等地名。
王憐花毫不停留,直接走到時間最近的書架前麵,去找寫了“長安”兩字的簽條,對照著找到了寫著“長安”兩字的木盒子,將木盒子拿下來,打開一看,就看見裡麵是一本本小冊子。
第一本小冊子的封皮上寫著“峨眉派前任掌門滅絕師太”幾字,王憐花心道:“我把她送進六扇門的時候,她還是峨眉派的掌門,現在已經成前任掌門了。”
雖然有點好奇,但是現在卻沒心情搭理她,把她這本小冊子扔到一邊,就看到第二本的封皮上寫著“江南大俠江燕離”幾字,這本自然也扔到一邊。第三本的封皮上寫著“倚天劍”三字,王憐花心道:“咦,這柄劍怎麼出現在長安了?”
他想到賈珂先前知道自己抓到滅絕師太後,還曾經提到過這柄劍的事,就把它放到另一邊,決定一會兒再看,又翻到下一本,封皮上寫的赫然就是“賈珂”兩字了。
王憐花將這本小冊子拿在手中,卻不急著去翻,盤腿坐到地上,抬手摸了摸封皮上寫著的“賈珂”二字,嘴角帶笑,麵上甚是懷念,過了一會兒,他微笑著自言自語道:“你好厲害啊,滅絕老尼姑堂堂一派掌門,她們還要在封皮上標上她是峨眉掌門呢,結果你這本,竟然連前麵的稱謂都不用標注了,她們究竟寫了你多少事。”
他說完這話,又想賈珂要是此刻在這裡,聽到他這番話,會是什麼反應呢?大概會笑嘻嘻的在旁邊看著他,等他說完了,再用一副“你好大驚小怪”的表情,說出“王公子,你才知道我這麼厲害嗎?”這種厚顏無恥、自吹自擂的話吧。
王憐花又笑了一笑,然後翻開這本小冊子,不過看了一會兒,他臉上的笑容就完全的消失了。
這幾個月,賈珂並沒有做什麼大事,神水宮搜集情報的人再神通廣大,也不會無聊的把他每天幾點吃飯,幾點讀書,幾點出去轉悠,在外麵和什麼人碰麵的事記錄下來。
這本冊子上其實一共就記錄了三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