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譽道:“具體怎麼說的不知道,我隻知道她說她爹爹頭一回這麼誇人,還是個和她年紀相仿的小孩子,她心裡好不服氣,好想跟你比試比試。”
賈珂心中苦笑,好嘛,竟被黃姑娘惦記了。就她的性格,若是其他事倒罷了,這種事怕是能記很久,日後真對上,就要躍躍欲試的跟自己為難,好比出誰更厲害來。麵上笑道:“真是抱歉,我仍想不起是誰來,不過應該是江湖人,世子若有空,不妨日後去江湖走走,沒準就能找到那位黃姑娘。”
段譽道:“我也是這麼想的,隻是如今……”說到這裡,才想起來賈珂的身份,不由尷尬一笑,然後話鋒一轉,和賈珂聊起大理的風土人情來。
這一日進得大理城,行了幾裡路後,隊中吹起號角,一名軍官來報:“大人,大理國皇帝親自來迎了。”
賈珂縱馬上前,迎麵成千名士兵列隊等候,身披錦衣甲胄,兵器擦得閃閃發亮。列隊中兩麵杏黃旗迎風招展,前二十人手執儀仗,一個男人長須黃袍,相貌清俊,站在隊列之前,自然是大理國當今皇帝段正明。
賈珂和謝麟等人從馬上跳下來,走到段正明麵前,行禮道:“見過陛下。”
段正明伸手拉住兩人,微笑道:“兩位舟車勞頓,一路辛苦了,朕已備下宴席,為諸位接風洗塵。”便請賈珂等一乾官員隨他一起進皇宮,其餘人則將段正淳押入鎮南王府,之後段正淳即使出事,也與他們無關,隻是還要等到段正明按照先前和衛國商討好的罪名判處段正淳後,賈珂等人方可以回衛國。
皇宮中早已擺設盛筵,大理國文武百官來相陪。欽差大臣賈珂坐了首席,護送他的將軍謝麟坐在他身旁。
酒過三巡,謝麟笑道:“陛下,我們已經將鎮南王送回大理,不知道什麼時候陛下按照先前答應我國的事,將此事了結了,也好讓我等早日回朝複命。”
段正明微笑道:“不急,不急,幾位不妨在大理多待幾日,欣賞一下大理國的風景,嘗嘗大理國的美食,便讓譽兒陪幾位可好?”
賈珂微笑道:“陛下一番心意,我等自然感激不儘,隻是咱們出發之
前,皇上曾經交代咱們,辦完差事就趕快回京,等回到京城,就到公主陵前,告訴她段王爺已受到懲罰,她也可安息了。因此倒不好在這裡多逗留。”
段正明道:“懲罰?嗯,做錯的事就該受懲罰,是不是?”
賈珂聽到這話,知道這事又生了變故,微笑道:“當然如此。”
段正明道:“那麼沒做錯事,被人平白無故冤枉的人呢?難道也應該受懲罰嗎?”
謝麟沉下臉色,道:“陛下這意思,是說我們衛國冤枉鎮南王了?”
賈珂反而笑道:“謝將軍,切莫著急,如果陛下真這麼認為,先前和皇上協商的時候就應該提出來了,怎會前段時間咱們衛國審理案子琢磨給段王爺定什麼罪的時候不提出質疑,反而現在已經塵埃落定了再提出質疑呢。陛下隻怕是和咱們說笑呢。”
段正明聽到賈珂這話,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心裡好生生氣,暗道我那時候不知道淳弟是被誣陷的,想他一貫風流,還真當他做了這件事,你們又不許我派的人見他,我如何和你們爭。忍不住便要發作,終於強自抑製,語聲平靜的說道:“朕倒沒說笑,隻是朕近日剛剛收到證據,才知道朕的皇太弟是被冤枉的。”
說罷,從袖子裡拿出一個紅綢麵的冊子,輕輕緩緩的飛到賈珂麵前。
賈珂抬手,用靈犀一指將冊子穩穩夾住,隻覺一陣內力自冊子上傳來,引起他體內內力一陣激蕩。
他練的《神照經》雖是天下內功中威力最強、最奧妙的法門,但《神照經》極為深湛難練。饒是賈珂資質極佳,來往的也有不少武功高手,但九年來他還未練到大成,威力便與江湖上中上等的內功練了九年的威力相差無二。
而段正明自小練段家家傳內功,雖當上皇帝,這些年來竟絲毫沒擱下練功,內力之深,又哪是賈珂能比,何況他又有意給賈珂一個下馬威,在冊子上藏著幾分內勁,若非陸小鳳教給賈珂的靈犀一指是天下最絕頂的指法之一,隻怕他此刻非出醜不可。
賈珂感覺喉頭一陣腥甜湧上,又強壓下去,微笑道:“陛下好功夫。”
段正明臉上微微露出慚愧之色,道:“賈大人才是英雄出少年。”
賈
珂微微一笑,將冊子展開,見冊子裡夾著一張婚書。紅紙墨字,隻是和時下常見的婚書不同,並沒有寫介紹人、主婚人、訂婚人、結婚人以及男女雙方祖父母的名字等等,隻是簡單的寫了男女雙方的名字和生辰。男人叫歐陽克,女人叫李清屏,名字下麵還有兩人的指印,名字之上,卻是日期,正是公主和段正淳私奔的當天。
謝麟一看,臉色微變,壓低聲音道:“這是公主的名諱,這生辰八字也是她的。”
段正明道:“賈大人,謝將軍,二十幾日前,有人來找朕,將這婚書交給朕,說壽昌公主並不是與淳弟私奔的。在淳弟去衛國之前,她就已經與一個外男私通,卻苦於沒有辦法離開皇宮,便想出這一辦法來。當日她扮成小太監假傳聖旨將進宮的淳弟引到禦花園,然後用這個叫歐陽克的人給她的迷藥將淳弟迷暈,等淳弟暈倒後,公主便拖他去了冰窖。
等到冰窖後,公主脫下兩人衣服,再用冰塊貼在淳弟臉上,將他喚醒。等淳弟醒來後,公主便威逼他如果不帶自己出宮,就告訴你們皇帝,說淳弟已經對她施以暴行。淳弟無法,隻好由她扮成太監,跟著自己離開皇宮。之後她與淳弟分手,便去找這個歐陽克,兩個人還在當日成了婚。她如何被謝遜殺死,卻是後來的事情了。
這件事聽起來委實荒唐離奇,朕一開始也不敢信,後來派人用八百裡加急趕去衛國,向衛國皇帝詢問壽昌公主的閨名和生辰,得到的答複皆與這紙婚書上寫的一模一樣,這才不得不信了。”
賈珂的眼睛一眨也不眨,淡淡道:“隻可惜這是假的。”
段正明很是不信,道:“你怎知是假的?”
賈珂道:“其一,陛下,這件事是五個月以前發生的。從長安出發到大理城,無論是誰,無論他走得再慢,也早就應該到了。為什麼這個人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等著我們衛國已經給段王爺定下罪來,我國皇帝和您協商完,派咱們將人送來衛國後,才出麵將這件事的所謂真相告知您呢?
如果這人早一點兒告知您,您拿著這證據去和我國皇帝理論,不就能堂堂正正的使真相大白了,段王爺也不用背這麼久的
汙名了。如今段王爺人已經到了大理境內,您再拿出從前誰也沒見過的證據,和我們說,段王爺是清白的,壞事都是我們公主做的,如果我們衛國相信了,豈不是從上到下,都變成白癡了。
這人這時候將這‘證據’拿出來,除了破壞衛國與大理國的關係,再無半點用處。陛下您看到這‘證據’當然覺得是我們衛國冤枉了段王爺,因此對我們衛國心存不滿。可是我們衛國看到您這時候拿出這‘證據’,隻怕會有不少人覺得是您言而無信,出爾反爾,眼看段王爺回到大理了,就不準備遵守對衛國的承諾,隨意拿出什麼東西想來糊弄我們。
要知道如今壽昌公主和人私奔出宮反被殺害的事,早已在民間傳的沸沸揚揚,人儘皆知。無論公主的情人是段王爺也好,還是其他人也好,都是宮外的男人,公主的清譽早已經儘毀了。我國幾百年來都與大理交好,難道我們就很稀罕讓段王爺當這替死鬼嗎?如果我國真想要找個替死鬼,也該隨便找個替死鬼,而不是找個可能會影響兩國感情的人當替死鬼,陛下您說是不是。”
段正明默然片刻,苦笑道:“早聽說賈大人您能言善辯,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不錯,不錯,這樣一聽,那人哪裡是來給我送證據的,分明是來給我大理送來戰火的。第二點呢?”
賈珂笑道:“不敢,不敢,下官說得都是實話,哪稱得上‘能言善辯’呢。”說完,賈珂又歎了口氣,道:“第二點關係甚大,還請陛下屏退左右,下官方可繼續向陛下闡明。”
段正明微微一怔,點了點頭,道:“賈大人不妨到朕的書房來。”
賈珂應道:“是。”便離開宴席,跟著段正明去了書房。他走進書房,見這裡不甚奢華,不像皇帝的書房,倒像是和尚的禪房,清雅樸素,牆上掛著幾幅前朝幾個知名僧人畫的畫,連房內熏香是佛前點著的檀香。
段正明道:“請坐。”
賈珂道:“多謝陛下。”等他一坐,便道:“第二點卻和四個人有關。陛下可聽說過‘四大惡人’這個名號?”
段正明微微一怔,道:“我久不在江湖行走,倒不曾聽說過他們。”
賈珂道:“這四
大惡人有四人,分彆是惡貫滿盈,無惡不做,凶神惡煞和窮凶極惡。九年前,下官曾經去過一趟西泥國,當時就發現他們四人隸屬於西泥國的一品堂。下官在江湖中略有幾個朋友,前幾日得到消息,這四人已經來到大理境內,怕是衝著什麼人來的。”
段正明聽到這話,心中一驚,捋了一捋胡須,沉吟道:“賈大人的意思是,他們是西泥國派來暗殺你和謝將軍的?”
賈珂微笑道:“來殺我們是真的,但是他們是不是西泥國派來的卻未必。”
段正明道:“怎麼說?”
賈珂笑道:“陛下可知道這四大惡人中的‘惡貫滿盈’是誰嗎?”
段正明微微皺眉,道:“我既然都不曾聽說過他們,又怎麼會知道他是誰。”雖這樣說著,但他和賈珂接觸時間雖短,卻知道賈珂並不是無的放矢、信口開河之人,他一言一行,必有目的,因此心中霎時間轉過了無數張麵孔,默默尋思,難道這‘惡貫滿盈’竟是自己認識的人?
賈珂道:“這人姓段,”段正明聽到這話,心中好生惱怒,以為是段家哪個不孝子弟不學好,跑去做這惡人勾當了,誰知賈珂接下來的話就讓他由怒變驚,隻聽賈珂繼續道,“名延慶。”
段正明一聽,臉色立變,道:“我不信!這怎麼可能!”
原來十多年前大理國的皇帝還不是段正明,而是上德帝段廉義,當時上德帝被奸臣楊義貞殺害,兒子延慶太子也下落不明,人人都以為他也被楊義貞殺了。之後高昇泰率兵討逆,誅殺楊義貞,因上德帝再無子嗣,便擁立上德帝的侄子段壽輝即位,史稱上明帝。
上明帝即位後,封高智升為國相,高升泰為鄯闡侯,因高家權傾朝野,上明帝整日擔憂自己會遭到高家暗算,便在次年赴天龍寺出家為僧,傳位給了堂弟段正明。
段正明當了這麼多年皇帝,自然想不到時隔十多年,段延慶竟然會再次現身。
賈珂微笑道:“下官又何必編謊話騙陛下您呢,何況這惡貫滿盈的使的武功正是段氏傳男不傳女的一陽指,其他都可以騙人,武功卻騙不了人,您若不信下官的話,等他來大理城殺下官的時候,您看看他出手,就該信了
。”
段正明沉吟半晌,道:“他來殺你……他這時候來殺你們,莫非是想要讓衛國和我大理反目成仇?”
賈珂道:“正是!依下官拙見,隻怕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和他們脫不了乾係。”
段正明虛心請教道:“怎麼說?”
賈珂道:“這四大惡人隸屬於西泥國的一品堂,而明教總壇設在昆侖的光明頂,離西泥國可算不上太遠。單壽昌公主的死,就有三點疑點。
第一,這謝遜找到壽昌公主,將其殘忍殺害,真的隻是偶然間凶性大發嗎?
第二,謝遜殺人,從來都隻在牆上留‘殺人者乃混元霹靂手成昆’這一類字,可是這次卻不厭其煩的說明死者是壽昌公主,並且還是和段王爺私奔的壽昌公主,生怕發現屍首的百姓認不出來死者的身份。
第三,段王爺背後被人用刀砍了一道,傷得十分嚴重,但是砍傷他的人卻沒有將他殺死,而是故意把他扔到了經常有人路過的街道,仿佛生怕他死了似的。為什麼這個人對段王爺手下留情?
這三點下官本來也想不通,可是今日看到那封婚書,立馬就想通了。”
段正明道:“你說。”
賈珂微微一笑,道:“陛下可知道婚書上的歐陽克是誰嗎?”
段正明道:“朕沒聽說過此人。”
賈珂道:“不知西毒歐陽鋒您聽說過嗎?”
段正明道:“當然,這人還曾經偷襲過一燈大師。”說完立馬反應過來,“難道他們是一家人?”
賈珂道:“不錯,這歐陽克就是歐陽鋒的親侄子,歐陽鋒自己沒有孩子,便一直將歐陽克視為己出。”
段正明心道:“這人倒和我同病相憐了。”
賈珂繼續道:“如今這歐陽克被我國皇帝的親弟趙王招為幕僚,陛下如果知道這歐陽克的身份,想必會覺得我衛國是要包庇歐陽克才陷害段王爺的吧。到時候甚至可能有小人在旁挑唆,說在我衛國眼裡,堂堂大理國的王爺都不如趙王的一個幕僚、西域的一個武功高手重要,可見衛國果真不把大理放在眼裡。
這言論一經有心人發酵,隻怕民心所向,兩國不久就會關係破裂。到時候段延慶在西泥國的支持下逼宮,您說到時候認為您是個言而無信的
人的衛國,可能會支持誰呢?隻怕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最多也就是兩不相幫了。”
段正明聽完這話,隻覺渾身發冷。他哪知道段延慶成為殘疾後,這些年來一直隱姓埋名,從未告訴國彆人自己的真實身份。西泥國一品堂也隻把他當性格古怪的高手,卻從沒把他當成過政治籌碼。段正明剛剛聽賈珂說段延慶現在在西泥國一品堂中做事,就覺得有些古怪,卻沒來得及細想,如今聽賈珂分析,頓時覺得事實果然如此。
段正明沉聲道:“好狠毒的手段,若非賈大人將此事告知於朕,隻怕朕果然按照他們的算計,一步步落入他們的圈套中了。我個人生死事小,祖宗基業,卻決不可隨便拱手送給這等奸邪之人。”
賈珂笑道:“正是如此,我衛國又何嘗希望拒絕陛下您這樣言而有信,寬和仁愛的好皇帝,好朋友,而選擇他那樣的人當朋友呢。多虧那封婚書我看見了,也多虧陛下明察秋毫,肯信我說的話,不然咱們就真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中了。”
賈珂繼續道:“也是因為那封婚書,現在下官再看那三個疑點,想來恐怕是四大惡人一聽說段王爺要出使衛國後,就決定非要做一些事來挑撥離間衛國和大理的關係。哪怕段王爺和公主沒有情,隻怕他們也會想辦法再殺其他皇子公主,然後栽贓到段王爺手上。那樣雖然難做了一點,但也未必不能成功。
可是那天正好讓他們等到了一個機會,就是段王爺帶著壽昌公主打算離開京城。這件事裡也許唯一無辜的就是謝遜,因為公主並不一定是被謝遜殺死的,可是他素來濫殺無辜,我行我素,從前被人撞見他殺人,也從不出來解釋自己為什麼要殺人,為什麼要栽贓給混元霹靂手成昆,那次之後,仍是繼續濫殺無辜。
因此這中間也許又發生了什麼咱們不知道的事情。也或許是因為光明頂和西泥國離得不遠,段延慶從前就和謝遜打過交道,這次段延慶做這等大事,怕人手不夠,就叫他來京城幫自己殺人。”
段正明站起身來,左手撫須,右手兩指在額上輕輕彈擊,在書房中徐徐踱步,過了半晌,走回原處,終於長長舒了口氣,微笑道:“還好謝遜
現在是絕不顧不上來大理了。”
賈珂卻道:“那也未必。”
他迎著段正明思慮重重的目光,道:“謝遜這麼多年濫殺無辜,何曾管過自己所作所為,會對明教造成什麼危害?不過他們明教不少人都是如此。‘青翼蝠王’韋一笑雖然久居西域,但是他吸人血來殺人的愛好早傳得人儘皆知,不少人甚至拿他的名字嚇止小孩夜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