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為首的泰山派弟子略一沉吟,道:“既然莊主肯幫我們把他找來,那就再好不過了,就請莊主把他引到莊外吧。”
殺人莊莊主怔了怔,道:“他怎麼會聽我的話,明知道你們這麼多人來找他,還乖乖的來到莊外來?”
泰山派弟子道:“如果莊主不肯把俞佩玉交出來,我等隻好不客氣了。”
殺人莊莊主道:“我當然願意了,隻是你們要跟我進莊子去。”
泰山派弟子沉聲道:“閣下以為我們傻嗎?我們怎麼知道莊主有沒有和俞佩玉那
個偷襲我師父的卑鄙小人勾結?還請莊主將俞佩玉那小人趕出莊外,這樣我們也好——”
剛說到這裡,他的注意力就被不知何時燃燒起的火焰吸引過去,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火焰吸引過去,火光之中,還有一個人大喊道:“大師兄,不好了,我的火把掉到馬棚上了,火就這麼著起來了!”隻是場麵太亂,也分不清那究竟是誰的聲音。
餘下的弟子看著這漸漸起來的火勢,心裡一時也沒主意,忽然聽到旁邊的人說“師兄,都這樣了,咱們也把火把扔了吧!”、“師弟,扔火把吧!”之類的話,於是紛紛也把自己手裡的火把扔到了他們圍著院牆堆了高高的一圈的枯枝落葉上麵。有一些人心裡儘管覺得不妥,但是看其他人都這麼做了,於是他們也隻好照著做了。
大火很快就燒了起來,火勢衝天,照得那一小片的夜空都猶如白晝似的。陳百秋看著這熊熊燃燒的大火,一張臉也已經嚇得煞白,又被火光照得紅豔豔的。過了半晌,他終於想到去找出主意的賈珂,可是這四周哪還有賈珂的身影。
殺人莊莊主卻在神情專注的看著這正在被火舌吞噬的莊子,嘻嘻笑著,臉上居然露出了一種很奇異的笑容來,就好像現在被大火吞噬的莊子,並不是他自己的地方,而是他仇人的地方似的。
陳百秋偷眼瞄他,正好看見他臉上這詭異的笑容,不知怎麼的,這看起來又滑稽、又可憐的小侏儒,竟然讓他心驚膽寒起來。
很快有幾個人從山莊裡逃了出來,大家精神一振,放眼看過去,想找俞佩玉的蹤影,但是讓他們失望的是,這逃出來的人裡並沒有俞佩玉。
先是兩個穿著白色長袍,長得一模一樣的美麗少女,一前一後的離開了山莊,一個神色空靈,眉梢眼角儘是天真爛漫,另一個卻目光銳利,臉上滿是睥睨天下的神色。
然後一個女人被一個老仆人扶了出來,這女人看起來神色十分的迷茫,但是模樣和先前那兩個美麗的少女極為形似,隻是年紀要大上不少,看起來她們三人應該是母女。而那個老仆人卻極老,頭發花白,臉上滿是溝壑。
陳百秋不知為什麼,忍不住又去看了一眼殺人
莊的莊主,卻發現他看見自己的家人平安離開了火海後,卻一點兒也沒變得更為高興,反而先前臉上那種奇異的笑容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他看著自己那個神色冰冷,目光卻較為銳利的女兒,就好像在看仇人似的。
幾個泰山派的弟子追問他們:“俞佩玉呢?俞佩玉呢?”
莊主夫人聽到“俞佩玉”這個名字,臉色一變,顫聲說:“俞佩玉?俞?他來了?他終於來了?”她臉上幽怨之色一閃而過,忽又變得歡喜無限,就仿佛是看見狠心違約的舊情人終於來赴很多年前的約定了似的。
在場諸多泰山派弟子見她這般反應,不由心中暗道:“難道這俞佩玉不是莊主的熟人,而是莊主夫人的情人?如果是這樣,這場火是白燒了。這莊主雖然是個侏儒,但隻要是男人,哪能容忍自己老婆偷人呢,他多半是誠心誠意的要幫我們殺死俞佩玉這個奸夫的。隻是俞佩玉到底來沒來這裡?俞佩玉啊俞佩玉,你究竟去哪裡了?”
等到第二天第一縷陽光穿破雲層照在殺人莊這片被火舌舔舐過的土地上的時候,俞佩玉仍然沒有現身,他就仿佛消失了一樣。泰山派的眾弟子默默看著燒得隻剩下斷壁殘垣的殺人莊。
按說他們這麼多人頭一回做了一件這麼轟動的壞事,現在看著事後的慘狀,心裡難免應該愧疚一二的。可是一百多人,沒有一個人心裡有愧疚這種多餘的心情,這當然不是因為他們這麼多人都用殺人莊是一個很邪惡的地方,他們燒毀殺人莊這麼邪惡的地方是為民除害之類的說法說服自己了,而是因為現在殺人莊的房舍儘毀,園林隻剩下枯木,原本土壤下麵的東西也都顯露出來了。
那居然是一具具屍骸,男人的,女人的,小孩的,貓兒狗兒的,老虎豹子的,蟒蛇鳥雀的,隻要是你能想到的生物,就能在這裡找到他們的屍骸,這殺人莊雖然地方很大,可是卻被這些深埋在地下的屍骸擠得已經找不到什麼空地了。
哪怕這些屍骸大多已經變成白骨,並且被火燒得漆黑扭曲,仍然有幾個人忍不住吐了起來。直到這一刻,他們才明白“殺人莊”這三個字意味著什麼。但是殺人莊本來的那幾位主人
卻已經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就悄悄的離開了。
陳百秋心道:“這殺人莊的莊主究竟是什麼來頭?這麼多屍體,得有多少具是他親手殺的?”想到這裡,他忍不住看著在場資曆最深的師兄,臉色慘白的道:“師兄,咱們這次好像惹上一個很可怕的人物。”
師兄的臉色也很蒼白,但是他緊緊握著腰間長劍的劍柄,沉聲道:“我隻恨剛剛沒把那個殺了這麼多人、放任這麼多人死在他家裡的畜生親手殺死!”
泰山派的人找了一圈俞佩玉,仍沒找到他,地上也沒見新燒死的屍體,隻當他其實是使了一個障眼法,早已經離開了殺人莊,就嘰嘰喳喳的離開了,似乎是因為這地方太過嚇人,所以他們說話聲音也格外的大,好像就能給自己壯膽似的。
但是泰山派的人離開了,賈珂和王憐花卻還沒有離開,他們把馬車停到了很遠的一個地方,然後就躲在不遠處的一顆高高的枝繁葉茂的樹上。
到了晚上,月亮很大,黃澄澄的,十分的陰暗,就好像從群屍之中升起來的似的,透著一股邪氣。渾濁的月光落在群屍之上,幾片雲彩飄過來,將月光擋了一擋,那些屍體也一明一暗,一暗一明,就仿佛它們都已活過來了,正在緩慢的喘息著。
王憐花忽然覺得這情景有點熟悉,他看向賈珂,賈珂正神色非常平靜的緊緊盯著殺人莊,在他的眼裡,那些形容可怖的屍體和白骨似乎一點也不是它們本來的模樣,而是一些常見的花花草草似的。王憐花不由道:“噯,你不怕嗎?”
賈珂聽到這話,伸手抱住他,笑著道:“你怕了?怕了就抱住我,哥哥來保護你啊。”
王憐花好笑的看著他,眼前這種詭秘恐怖的氣氛竟然被他一句話就衝淡了。他哼了一聲,道:“本公子六歲的時候就大半夜的在屍堆裡麵玩了好不好,那時候你牽小女孩的手還會害羞吧。”
賈珂微微笑道:“這可不好說,畢竟從小到大,我牽女孩就牽過我妹妹。”
他抓住王憐花的手,親了親他的手指,道:“你那時候一定很怕吧。”
王憐花沒有說話,微微笑著。
當然害怕,怕得要命,他從小到大,也隻做過一次那樣的事,
何況那時候年紀還那麼小。可是所有的害怕都在他翻遍所有屍體,發現裡麵沒有賈珂後的巨大喜悅麵前不值一提。
賈珂一時也沒有說話,心裡沉甸甸的滿是快樂,兩個人擁抱著坐在樹枝上,忽然幾隻宿鳥撲騰著翅膀從遠處的樹枝上飛了起來。
他們兩人對視一眼,知道又有人來了。
這次來的卻是十幾個人。領頭的兩人,一人是個麵容清瞿的青衣老人,另一人年紀略小一點,風神俊朗,毫無老態,錦衣高冠,腰係一柄滿綴碧玉的長劍。其餘十幾人則都是頭戴範陽笠,身穿黑色勁裝、腰間插著一柄大刀的大漢,低著頭緊緊跟隨在他二人身後。
青衣老人默默看著眼前被夷為平地的殺人莊,許久都沒有言語。
過了好一會兒,錦衣高冠的老人詢問他道:“大哥,接下來咱們該怎麼辦?”
青衣老人聽到這話,才回過神來,道:“泰山派會放火燒毀殺人莊,這件事著實出乎我的意料。眼下山莊毀了,他也不知去了哪裡,出了這等事,隻怕夫人再對他無情,也會親自回來找他。也不知道夫人會不會就此事責罰我等。”聲音聽起來頗為忐忑不安。
錦衣高冠的老人道:“還有俞佩玉,他知道這件事的真相,絕不能讓他活下去。”
青衣老人目光閃動,歎道:“本來以為泰山派這麼多人足以把他解決掉,沒想到居然還是讓他跑了,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一幫蠢材。現在已經過去這麼久,那小子一定早就跑遠了。”
錦衣高冠的老人的臉上露出一絲怯意,低聲道:“要是夫人回到中原,發現咱們搞砸了兩件事,怕是會狠狠責罰咱們。”
夜風中,青衣老人的衣袖飄飄,他似在沉思什麼,許久,說道:“就盼著老三那邊能把事情做的漂亮一點。”
這十餘人很快離開了殺人莊的廢墟,但是俞佩玉卻仍然沒有現身。
難道俞佩玉真的已經走了嗎?
賈珂玩著王憐花的手指,頭搭在一起打瞌睡,他們既要監視殺人莊,又坐在樹枝上,也不敢睡,就分析剛才那兩個人的話來解悶。
賈珂道:“首先他們聽命的人是個女人,並且應該是個年紀不輕、很可能已經結過婚的女人
。所以他們稱呼她為‘夫人’。”
王憐花道:“其次這個‘夫人’現在不在中原,並且和殺人莊中的某個人有很密切的關係。但是剛剛殺人莊的那幾個人都是中原口音,中原長相,可見這位‘夫人’多半也是之後才離開的中原。看她把手下派往中原,可見她的野心多半還是在中原做些什麼事,不知道當年為什麼會要離開中原,多半是有什麼不得不離開的原因,比如像柴玉關那樣避禍。”
賈珂聽他如此平靜的提起柴玉關來,怕他心裡還是不舒服,忍不住親他一口,然後繼續分析道:“俞佩玉先前從未踏足江湖,他能在什麼地方得知某件事的真相?並且他惹了這麼大的麻煩,為什麼不去找自己的父親俞放鶴求助?”
王憐花道:“你的意思是,俞放鶴出問題了?”
賈珂點點頭,道:“並且應該是很大的問題,所以明明俞放鶴就在附近,俞佩玉卻寧可狼狽逃命,也不敢去向他求助。”
王憐花微笑道:“那咱們接下來就可以順路去拜訪一下這位樂山老人。”
等到第三天早上,俞佩玉仍然沒有出現。賈珂其實還可以再等等,他的耐心在這種事情上總是充裕的可怕,但是王憐花已經等不下去了,他雖然在必要的時候很能勉強自己,但是他實在不願在這又冷又難受的樹枝上虛度光陰。
雖然賈珂覺得他隻是受不了三天沒有洗澡了。
他們挑了附近鎮子的一家最大的客棧住下,就住在客棧最貴最舒服的房間裡,王憐花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黃昏的餘暉透過窗戶照進來,他抬起手指,對著餘暉看了半晌,忽然想念起另一隻手來。
他想念的那隻手的主人現在卻不在客房裡,這讓王憐花心情不太好。
為什麼我想見你的時候,你卻不在我身邊呢?
如果說他現在的心情隻是不太好,那麼他穿好衣服,走下樓去,心情就立馬變得差勁起來。
如今正是晚飯時候,這家客棧是鎮子上最大最昂貴的客棧,當然也是酒菜最好的客棧。因此大堂裡來吃飯的客人不少,但是王憐花還是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賈珂。
其實不止他一眼就能看見賈珂,其他人第一眼也一
定能看見賈珂,因為他的臉上現在並沒有戴著麵具。
他不戴麵具也不至於讓王憐花心情不好,關鍵是他現在正坐在大堂裡吃飯,麵前居然還坐著一個白衣少年,他還和那少年說說笑笑,看起來十分的討人喜歡。
那少年正好背對著王憐花,王憐花隻看見他的背影,他穿著件白色的輕衣,在大堂的穿堂風中飄動著,身形很瘦,脊背卻挺得筆直。
賈珂當然不知道王憐花現在正在看著自己,他饒有興趣的看著麵前白衣少年鐵心男。
或者說是女扮男裝的少女鐵心蘭。
賈珂很喜歡她,倒不是多麼喜歡她的性格,但是古龍裡能讓他印象深刻的女人不多,她絕對是其中一個。賈珂永遠都忘不了自己當時讀到鐵心蘭為了從花無缺手下救下小魚兒,脫下衣服抱住花無缺,讓小魚兒逃命的那段劇情時的震撼和感動。
何況鐵心蘭現在去昆侖山,小魚兒應該也要離開惡人穀了,賈珂想到小魚兒,心情愈發愉快起來。
賈珂道:“鐵姑娘,你這時候自己去昆侖山可太危險了,哪怕你要去的不是光明頂,但是朝廷現在要和明教打仗,你這時候過去很可能就會被兩方的戰火殃及了。”
鐵心蘭道:“多謝你關心,可是我還是想現在過去。”
賈珂熱心建議道:“那我看你不妨找個門派跟著,等到了昆侖山腳下再分開。不然你孤身一人,其他門派的人很可能把你當明教的人處置了。”
鐵心蘭道:“可是我和其他門派也沒什麼來往,他們哪會願意捎上我啊,說不定會以為我是明教派來的奸細呢。你放心吧,我一路就是這麼自己走過來的,還沒出過什麼事,就是剛剛……多謝你出手相助了。”
賈珂點點頭,道:“你是去惡人穀吧。”
鐵心蘭聽到這話,吃了一驚,結結巴巴道:“誰、誰說的?”
賈珂笑道:“彆激動,我隻是隨便一猜,因為剛剛看你出手和十大惡人裡的狂獅鐵戰的招式有幾分相像,並且江湖上盛傳狂獅鐵戰現在在惡人穀嘛。”
作者有話要說:這段劇情是名劍風流的,就是文案那個全江湖的大佬包括我爹都是假的故事,因為這bug太多,我打算弄上一堆二設,就設定珂珂沒看過這本書了。這會是本書和小老頭一個級彆的bo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