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第八十七章(1 / 2)

賈珂進廳以來,全副心神都放在吳明這個生死大敵身上,吳明的每一句話,他都斟字酌句地琢磨,每一個表情,他都翻來覆去地思量,因此直到這時,他才發現吳明在對待他和王憐花態度上的截然不同。王憐花卻是一早就發現了其中差彆。

他向來爭強好勝,心高氣傲,明知道被彆人低估,尤其是被吳明這樣的人低估,絕不是什麼壞事,但他心裡還是好生氣惱,這股火氣在胸口轉了幾轉,才稍稍平息。

一會兒心想:“若非他小瞧我,認為隻憑兩扇鐵門就能困住我,我也沒法收集好易容的東西。倘若下次我再落到他的手上,倒可以利用他對我的輕視,想辦法從他手中逃走,嗯,沒準還可以反殺他一把。”

一會兒又恨恨地想:“賈珂……賈珂……他不過是比我聰明了一點兒,我哪有差他很多?我若和他做了對頭,哼,也未必就輸給他了!”想到這裡,他忽然又想起另外一個世界的王憐花說過的他屢次三番落在賈珂手裡,但是賈珂每一次都放過他這事。

王憐花心想:“我雖然常常胡說八道,謊話張口就來,但也沒必要對我自己撒謊,這麼丟臉的事,那個我都痛痛快快地說了出來,隻怕當時還發生了一些更丟臉的事情,難道……難道……我真不如賈珂嗎?”這般想著,忽然就生出要和賈珂作對,看看他們兩人究竟誰高誰低的念頭來。

這個念頭剛一生出,隨即心中柔情大動,心道:“我真是傻了,他是我的人,我隻盼著他能更厲害一點,這樣我也能放心他,不至於整日提心吊膽,生怕他今天中毒了,明天被毒蛇咬了,後天又被人揍了。一個男人最幸運的事,不就是娶了一個讓他沒有後顧之憂的老婆麼……”想到這裡,心中感到一陣羞意,暗暗補充道:“就算是老公,也該找這樣的。”

忽地心中一凜,暗道:“我和吳明第一次見麵,他隻和我說了幾句話,那幾句話雖然說得輕描淡寫,也透出對我的十足了解,他算準了哪怕是我這般自私自利,陰險狠辣的人,也會因為愛極了賈珂,舍不得看他身敗名裂,含冤死去,就自己認下那些罪

名,束手待死。可見他確實下過一番功夫研究我,對我是什麼樣的性格,應該也了解的清清楚楚。

剛剛他抱著賈珂走進屋裡,和我說話的時候,無論神態還是語氣,都還算和氣,可沒這般輕蔑,現在他做的這般過火,看也不看我一眼,難道他是想要故意激怒我,讓我對賈珂心生芥蒂?”

想到這裡,心中不禁又好氣,又不屑,暗道:“哼,如果他心裡打的是這個算盤,未免太小看我王憐花了!”他渾然忘了心中隱隱生出的敵意,心念一轉,已有了主意,暗道:“你想看我對賈珂心生芥蒂,本公子怎麼可能讓你如願,我不僅要叫你算計落空,還要你知道,你一點兒也不了解本公子。賈珂最喜歡扮豬吃老虎,今天我也來扮一扮小豬崽!”當下微微一笑,坐在旁邊,一言不發地聽賈珂和吳明說話,打定主意能不說話就不說話,能不顯山露水就不顯山露水。

賈珂看過來的時候,王憐花不好說話,隻得自己在心裡高高興興地吐槽:“賈珂說的是你和宮九的事,你為什麼要用我和賈珂來打比方?”又想象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態,繼續想:“我看你和宮九一老一少,要麼是父子,要麼是師徒,還以為你們之間清清白白。現在我才知道,原來你們兩個早已經做了些不可告人之事啊。”想到這裡,心中甚感愉悅,但是這愉悅畢竟是來發泄他心中的怒火的,因此落入賈珂眼裡,隻覺得他神色冷如冰霜,顯然心中氣惱已極。

賈珂哪知道王憐花心裡已經轉過這麼多念頭,不過他知道王憐花再想得開,也會因為吳明對他二人態度的差異而憤憤不平,於是伸手握住王憐花放在桌上的手,王憐花反手握住他,在他的手心上輕輕一撓。

賈珂心中大安,麵露驚奇神色,笑道:“西門吹雪武功雖高,但是和你相比,隻怕十個西門吹雪加一起也不會是你的對手。既然你這般看重宮九,怎的不去萬梅山莊將他帶走?”

賈珂雖然和陸小鳳很有交情,但是從沒見過西門吹雪,西門吹雪的武功具體有多高,他心裡沒數,至於吳明的武功多高,他就更不清楚了,因此這話隻是大吹法螺,胡亂說說,不過他倒覺得,

即使書裡的吳明是在吹牛,那個世界的王憐花總不會幫吳明吹噓,就那個世界的王憐花形容的來看,起碼七八個西門吹雪加一起,不會是吳明的對手。

吳明啜了一口酒,緩緩道:“你可知道宮九在幾天前就離開萬梅山莊了?”

這件事賈珂當然不知道,不過他也能猜到,大概是陸小鳳知道朝廷在找宮九以後,就帶著宮九來京城了。賈珂笑道:“他是來京城了吧,憑你的本事,難道在途中攔不下他們麼?”

吳明聽見“他們”二字,笑了一笑,待賈珂說完,悠然道:“如果宮九身邊隻有一個陸小鳳,我當然會把他帶走,可是和他們同行的還有一人。”

賈珂心中一動,一字字道:“西門吹雪?”

吳明點點頭。

賈珂略一沉吟,又問道:“西門吹雪是和他們一道過來的?”

吳明微笑道:“我聽說你和西門吹雪素不相識,沒想到你這麼快就發現了這件事最不尋常的地方。”

王憐花大為驚奇,不明白西門吹雪和陸小鳳一道送宮九進京,有什麼奇怪的。他見賈珂和吳明都一臉了然神色,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唾棄了自己一番,隨即又安慰自己:“我又不認識西門吹雪,和陸小鳳也隻有小時候的幾分交情,沒有發現奇怪之處,也是常事。”他一向很會開解自己。

賈珂微笑道:“我雖然不認識西門吹雪,但我認識陸小鳳,我從前聽他說過,每次他去萬梅山莊找西門吹雪去外地幫忙,西門吹雪答應是答應了,但是從不和他同行。”又問道:“西門吹雪的武功遠不及你,即便他和陸小鳳一起護送宮九回京,和他們二人之力,也不會是你的對手,不是嗎?”

吳明又替賈珂和王憐花斟了杯酒,然後道:“我知道你七歲的時候,就開始做生意,現在生意已經遍布大江南北,連丹國、西泥國和大理國都有你的生意,有兩句話我很想問你。”

賈珂頷首道:“請講。”

吳明道:“在你看來,一個人想要賺錢,是不是很難?”

賈珂笑道:“賺點小錢不難,賺大錢可就不容易了。如果我沒有遇見石觀音,就沒有機會被皇上選為入學陪侍,也就沒有機會出使西泥國,當然就不會名

動天下。如果我沒有這麼大的名氣,沒有和皇子世子們常常來往,時不時還能見皇上一麵,也不會有這麼多人願意和我合夥做生意,我當然賺不來這麼多錢了。”

吳明笑了笑,說道:“你是個聰明人,就算沒有遇見石觀音,你也多的是機會名動天下。換句話說,即使是你這樣的聰明人,想要在短短幾年之內賺這麼多錢,名氣、權勢和朋友,這三樣缺一不可,我說的是不是?”

賈珂點頭道:“對極了。”

吳明又問道:“你覺得你手中的資產,和萬梅山莊手中的資產相比,誰多誰少?”

賈珂笑道:“不好說,我對萬梅山莊了解不多,隻是聽說萬梅山莊的莊主西門吹雪非常的富裕。”

吳明道:“不錯,萬梅山莊的資產可不止這一座山莊,除此以外,還有千頃良田和上百商鋪。當年這座山莊花了一年建成,有趣的是,竟然沒有一個人知道萬梅山莊是什麼來曆,怎麼能拿出這樣一筆巨款購置家業。”

賈珂從前還真沒注意過這事,心念一轉,忽然想起了雙嶺鎮的雅敘園。那個殺死富八太爺和富八奶奶的“紅鞋子”曾經說過,富八太爺和富八奶奶是西方魔教的前任教主在數十年前派到中原來的棋子,西方魔教派他們這些人來中原,一來是要他們幫西方魔教打探情報,二來是要他們做生意幫西方魔教賺錢,連他們的起始資金都是西方魔教出的。

賈珂不禁尋思:“陸小鳳今年二十五歲,西門吹雪和他年紀相仿,暫且假設西門吹雪也是二十五歲,那麼萬梅山莊應該是二十多年前建成的,西方魔教的前任教主在二十多年前應該沒死,時間倒是對上了。”

又想:“這萬梅山莊的資產顯然很有來頭,我便來想想這些資產可能來自哪裡。嗯,第一種可能,萬梅山莊也和富家一樣,都是西方魔教這種關外的門派出的錢。這樣一來,一是讓教眾幫西方魔教在中原賺錢,二是讓教眾在中原可以自由活動,方便魔教生事。

就好像《九月鷹飛》裡的上官小仙一樣,她當上西方魔教的長老以後,再回到中原,借用上官金虹的女兒的名頭,召集人手重建金錢幫。就林仙兒那混亂的私生活,今

天和這個男人躺在一張床上,明天和那個男人躺在一張床上,隻怕她自己都說不清楚上官小仙的父親是誰。上官小仙多半也不確定自己和上官金虹的關係,但是上官金虹的女兒這名頭,就好像雙嶺鎮上第一富豪的名頭一樣,實在好用極了,就算她有很多不明來曆的資產,武功奇異的屬下,也不會有人想到她和西方魔教有關係。

第二種可能,萬梅山莊背後是一個大富翁,也許西門吹雪是他的兒子,但是他因為什麼苦衷——比如西門吹雪是他的私生子,他老婆不許他承認這個私生子;或者他是一個和尚,不能養孩子;當然了,也有可能是因為他一個臭名昭著的人,從前壞事做儘,樹敵太多,他擔心仇家知道西門吹雪是他的兒子以後,會對西門吹雪下手,因此西門吹雪出生以後,他就斥巨資建了這個萬梅山莊,再將西門吹雪交由心腹撫養長大。

無論是哪一種,吳明這般忌憚西門吹雪,倒也說得通了。”

又想:“從前陸小鳳跟我提過幾次西門吹雪,我聽陸小鳳誇西門吹雪的劍法有多麼高明,就隨口問了一句西門吹雪的師父是誰。當時我想陸小鳳和西門吹雪的交情這樣好,應該對這些事情了如指掌,哪想到他聽我這麼問他以後,直說不知道,西門吹雪從來沒和他提起過這件事。

我那時候就有些奇怪,畢竟我雖然沒有見過西門吹雪,但是我見過葉孤城,裡葉孤城的劍法比西門吹雪的劍法還要稍稍勝過一籌,他可是有好幾位師父的。

記得有一次我聽說葉孤城來到京城後,就給他下了帖子,請他到家裡聚一聚,他不知道我經常去找黃藥師、洪七公這些武功高手請教武功,見我沒有拜師,兀自悶頭苦練,就建議我拜個師父,也好有人指點一二,省的一時不慎,走火入魔了。他還拿自己打比方,說他如果沒有名師指點,不知道要走多少彎路,就算還能練出現在的劍法,也得是五年以後的事情了。

嗯,葉孤城既然需要師父指點,我不信西門吹雪沒有師父,可是江湖上沒有一個人知道他拜在何人門下,也沒有人通過他的劍法看穿他的來曆,確實奇怪,確實奇怪,何況老一輩的武林

高手裡,哪有姓‘西門’的?”

這些推想說來話長,於賈珂而言,不過靈光一閃,便即明白,微笑道:“西門……西門……難道是西入玉門關的意思?”

當年漢武帝開通西域道路、設置河西四郡,因位西域輸入玉石,便將這條道路取名為“玉門關”。賈珂這時候提起玉門關,意思是:難道萬梅山莊的資產來自西域嗎?

王憐花聽出他的言下之意,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想到西域的,但是他心念一動,在賈珂的手心上寫下了“金波旬花”這四個字,

他當然不是無來由就想到這件事的。

天竺本就在西域,無論是吳明也好,“爛繩”也罷,他們都對金波旬花有很深的了解。可見這二人要麼自己去過西域,並且在西域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要麼他們有在西域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屬下,換言之,他們二人應該都在西域建立了自己的勢力。

吳明雖然沒有預料到賈珂會哄的汝陽王投案自首,但是他看穿了“爛繩”的計劃。所以賈珂被“爛繩”安排的毒蛇咬中之前,他就派屬下假扮成平太醫,在太醫院隨時候命。之後賈珂被毒蛇咬中,他就站在旁邊,及時救下了賈珂。隨後他又假扮成平一指,哄的小魚兒一麵假扮成賈珂,替賈珂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一麵告訴他房間的密道怎麼走,幫他把賈珂送上馬車,吳明才順利地將賈珂帶到這裡,可見他對“爛繩”了解頗深,能猜到他接下來的一舉一動。

並且在知道“爛繩”幾次栽贓嫁禍他以後,吳明卻沒有對“爛繩”出手,可見他對“爛繩”很是忌憚,正好他對西門吹雪也有幾分忌憚,這幾件事情加一起,王憐花才懷疑起西門吹雪和“爛繩”之間的關係。

王憐花在賈珂的手心上寫字,賈珂初時隻覺得手心發癢,以為王憐花是在和他鬨著玩。等王憐花寫完了半個“金”字,賈珂才明白他的意圖。等“金波”二字寫完,賈珂已經明白他要寫的是“金波旬花”四個字,先是一怔,心想:“憐花為什麼不直接說出來,卻要用手指寫出來?”

隨即恍然大悟,知道王憐花這是看出吳明對他的輕視以後,決定演一場戲,讓吳明再輕視他一點,

心中又好笑,又讚許。然後開始琢磨王憐花為什麼會提到金波旬花,心念一轉,已然猜到他的意思,不由一怔,暗道:“西門吹雪會和這件事有關?”隨即一凜,尋思:“如果西門吹雪真的和這件事有關,他現在來京城是為了什麼?”

王憐花和賈珂天生都有演戲才能,兼之他二人很喜歡演戲,平時沒事也喜歡演幾場戲,逗弄彆人,重逢以後,他們幾乎一兩天就要演一場戲,前天演獄卒和囚犯,昨天演大夫和病人,今天演師父和徒弟,明天演鄰居家的小媳婦和上門裁衣的小裁縫,後天演滅人滿門卻武功儘失的魔道教主和被滅了滿門滿心仇恨的正派少俠……

這般勤修苦練,毫不鬆懈,時到今日,他二人的演技已經鍛煉的爐火純青,高明之至,彼此之間的默契更是比珠穆朗瑪峰還要高上一點。吳明就坐在他們對麵,竟然沒有察覺到他二人的小動作。

吳明不知道賈珂曾經去過富家,聽“紅鞋子”提起過富家和西方魔教的關係,這才順理成章的懷疑起萬梅山莊和西域的關係,見賈珂隻是聽他提起萬梅山莊的資產來路不明,就懷疑萬梅山莊的資產和西域的某一方勢力有關,愈發高看起賈珂來,笑道:“每當我認為你已經足夠聰明的時候,你總是用行動告訴我,我還是低估了你。”言下之意是說:不錯,西門吹雪確實和西域有關。

他拿起酒杯,啜一口酒,緩緩道:“直到現在,我都沒有想通,你明明從沒有去過神水宮,為什麼會知道司徒靜和無花是情人。又是怎麼通過那朵金波旬花,猜到汝陽王和我的關係的。”

賈珂聽他提起這兩件事,不由得心中一凜。

於吳明而言,賈珂是他在十年前就認定的對手,賈珂屢次三番破壞他的計劃,殺害了他無數的手下,但是吳明從未想過用武功殺死賈珂。

因為對一個像他這樣的人來說,旗鼓相當的對手,實在比誌趣相投的朋友更難求。

於賈珂而言,賈珂雖然不知道賈珠是怎麼死的,但是賈珠所以出現在雙嶺鎮,是吳明要用賈珠來對付他。何況吳明兩次抓住王憐花,雖然他自己沒有欺侮王憐花,但是宮南燕因為水母陰姬傾慕王雲夢的

緣故,對王憐花很不客氣,還害得王憐花跪在公堂上那麼久,這仇賈珂一直銘記在心。兼之他殺了吳明那麼多屬下,害他大大折損了顏麵,在今天之前,他隻當吳明和他是不死不休的敵人,偏偏吳明救了他一命。

賈珂絕不是一個能夠輕易忘掉救命之恩的人,何況就算他想忘掉,吳明也不會讓他忘掉。

賈珂和吳明說了這麼多句話,他始終沒有提他二人過去的糾葛,吳明也始終沒有提起那些事,賈珂本以為他們就會維持這微妙的平衡,直到吳明說出他究竟要自己做什麼來報答這救命之恩,哪想到吳明隨口就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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