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店小二連聲答應,又叫來兩個人幫忙。四人合力,將張無忌和阿紫抬到客房之中,放在兩張床上,又照著趙小棟的吩咐,送來一桌飯菜和兩盆冷水。
待店小二跨出房去,趙小棟將屋門一關,端起一盆冷水,在張無忌頭上慢慢淋下去。張無忌悠悠醒轉,睜開眼來,隻見對麵設著一張床,一個陌生男子坐在床上,左手拿著一柄匕首,右手摟著一個少女。
那少女倚在他的肩頭,雙眼半睜半閉,身上嬌軟無力,一頭烏油油的頭發披散下來,將小半張左臉遮住,右頰給那陌生男子手中的匕首抵住,幸好這男子是用匕首鈍的一側抵在這少女的臉上,因此匕刃並沒有劃破她的肌膚。
張無忌腦中迷迷糊糊,一時不明所以,隻隱約覺得自己似乎不在客棧裡,他掙紮著站起身來,隻覺雙腳虛軟無力,剛剛跨出一步,便一個踉蹌,險些跌坐在地上。這實是前所未有之事,他怔了一怔,揉了揉眼睛,隨即發現麵前那倚在男子肩頭,給男子用匕首抵住麵頰的少女,不是彆人,竟然是阿紫。
張無忌大吃一驚,看向趙小棟,沉聲道:“閣下何故將我們擄到這裡,還用刀子抵住崔姑娘的麵頰?”
趙小棟左手一翻,匕刃朝向阿紫,兩者之間的距離不過手指寬,微笑道:“張公子,其實在下並無惡意,隻不過有幾件事想要請教張公子罷了。倘若張公子老老實實地回答我,我自然會放你二位離開,不然麼,這小姑娘如花似玉的臉蛋兒上,隻怕就要多出十七八道刀痕了。”
張無忌聽到這話,怒氣上衝,但是礙於阿紫的容貌,不敢輕舉妄動,點了點頭,說道:“你問就是。”
趙小棟笑道:“張公子果然識趣。”說完這話,左手翻回,又用匕背抵著阿紫的臉頰,繼續問道:“今天下午,你和這位崔姑娘和玄冥二老見過麵,是也不是?”
張無忌一驚,沒想到這人費了這麼大力氣,將他和阿紫運到這裡,就為了詢問玄冥二老的事,點了點頭,說道:“不錯。”
趙小棟鑒貌辨色,知道他沒有說謊,不由大喜,問道:“你是在哪見到他們的?”
張無
忌道:“在望花樓裡。”
趙小棟一怔,重複道:“望花樓?”隨即想起那是什麼地方,霎時之間,腦海中浮現了賈珂猜到玄冥二老將趙敏帶到什麼地方以後,王憐花的奇怪反應。
趙小棟心想:“看來他們當時就猜到,玄冥二老會將主人帶到妓院了。唉,賈大人聰明機智,料事如神,當真令人好生佩服!倘若他是我們的同伴,那我時時刻刻都能高枕無憂,萬事不用發愁了,哪會像現在這樣,一想到他便渾身寒毛直豎,看到什麼都想七想八,生怕和他有關,害怕得渾身發抖。”
他一方麵覺得以賈珂之足智多謀,定會在他身上做什麼文章,不會就這樣輕易放他離開,一方麵見張無忌和阿紫都落入他的手中,賈珂卻沒有半點反應,又疑心賈珂當真覺得他沒什麼利用價值,因此才放他離開的。
但是趙敏那雙緞鞋又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賈珂不告訴自己趙敏的下落,卻又拿出趙敏的緞鞋來,讓自己知道他去找過趙敏?究竟是趙敏早已落入他的手中了,亦或是趙敏早已落入彆人的手中了,還是趙敏早已揚長而去,但是他想要誤導自己,讓自己以為趙敏已經落入他的手中了呢?
張無忌見趙小棟沉吟不語,臉上神色變來變去,隻道趙小棟不知道望花樓是什麼地方,他雖然被人製住,仍不由臉上一紅,說道:“那是一家妓院。”
趙小棟點點頭,又問道:“張公子,你在望花樓中遇見玄冥二老之時,可在他們身邊瞧見一位年輕姑娘了?”
張無忌恍然大悟,心想:“原來他要找的人,是那位特穆尓姑娘!”
張無忌的父母皆在兩年前死於回武當山的途中,雖然直到現在,他們也沒有查出那幫蒙麵殺手是誰雇傭的,但是自從無花在禦前承認,假借謝遜之名虐殺公主,使得朝廷發兵圍剿明教這件事,是成昆一手策劃的以後,他們武當派上至張三豐,下至在廚房做活的大娘,無一不認定,這幫殺手和成昆脫不了乾係。既然成昆是吳明的同夥,察罕特穆尓也是吳明的同夥,可見察罕特穆爾和成昆也是同夥,自然算是張無忌的半個仇人。
張無忌雖然宅心仁厚,不後悔從淫|魔手中,救出仇
人之女,但因為父母之故,對趙敏終究心存幾分怨恨。如今趙敏毫發無損,安然脫身,無論他做出什麼事,都不會傷害到趙敏的性命,這可算不得有違俠義之道的背後傷人,因此他心下十分坦然,心想:“倘若這人是特穆尓姑娘的同夥,我可不告訴他剛剛發生了什麼,讓他無處去找特穆尓姑娘,倘若這人是特穆尓姑娘的仇人……”
突然之間,腦海中浮現出剛剛趙敏縮在他的懷裡,雙手摟住他的頭頸的模樣。當時她的呼吸落在他的臉頰耳後,他的鼻中聞到一陣清幽的香氣,兩顆心同時撲通撲通地劇烈跳動。張無忌想到這裡,隱約之間,竟又聞到一陣清幽的香氣,就仿佛趙敏又縮在他的懷裡,向他盈盈淺笑。他明知不該,心神仍是不禁有些異樣,心想:“特穆尓姑娘獨自一人,又受傷不輕,倘若這人真是她的仇人,她如何是他的對手?我絕不能讓這人找到她!”
可惜他不善撒謊,一時也想不出該怎麼欺騙趙小棟,當下微微一笑,說道:“我進望花樓之時,瞧見好幾位姑娘圍在他們身邊,不知你指的是哪位姑娘?”
張無忌這話倒不是假話,鹿杖客好美色,鶴筆翁好美酒,他們在望花樓住下以後,鹿杖客想著如今尚沒有從趙敏口中,問出那些倉庫的地址,還不是碰她的時候,便讓鶴筆翁待在房中,反正看守趙敏,又不會耽誤他喝酒,他自己則離開小樓,向前院走去。
張無忌和阿紫混進望花樓之時,鹿杖客正待在前院,大擺酒席,摟著姑娘們逍遙快活。若非如此,阿紫也不會明知道玄冥二老是兩個人,用的卻是對付鶴筆翁一人的辦法,畢竟她原以為鹿杖客起碼也要再過小半個時辰才會回來,哪想到不過盞茶時分,他就已經玩完了那麼多姑娘。
趙小棟本待說:“當然是最漂亮的一個。”但他隨即轉念,心想:“主人生得這般花容月貌,倘若我是玄冥二老,我將主人擄走以後,不想讓彆人找到主人,一定會在主人的臉上做些手腳,讓彆人認不出這是主人來。我要問他最漂亮的一個,他回答的多半是個窯姐,我得換個辦法問他。”便問道:“你們離開望花樓的時候,玄冥二老去了
哪裡?”
張無忌見他詢問玄冥二老的行蹤,心想:“看來他現在還以為特穆尓姑娘和玄冥二老在一起呢,我該不該告訴他,之後玄冥二老去了哪裡?”想到這裡,心頭突的一跳,暗道:“不好!他問完玄冥二老的行蹤,隻怕就要殺我和崔姑娘滅口了!我須得想出一個周全辦法,讓他既看不出我在騙他,也不敢輕易殺死我們。”
趙小棟見他沉吟不語,左手一翻,又將匕刃朝向阿紫的臉龐,右手拉起阿紫頭上青絲,向匕刃上揮去,已將一小叢頭發割了下來,他右手一鬆,這團柔絲在空中飛舞,緩緩落到地上,
張無忌知道趙小棟這是在威脅自己,倘若自己不將真相一五一十地告訴他,那麼這次他隻是割斷了阿紫的頭發,下次他就要割破阿紫的臉頰了。
張無忌心下大急,脫口而出道:“他們在我六嬸手中,除了他倆,還有一個姑娘。我六嬸武功極高,一招就把玄冥二老製住了,你若敢傷害崔姑娘一根毫毛,就彆想玄冥二老還有那姑娘活命了!”
玄冥二老的武功究竟有多高,趙小棟自然一清二楚,他聽張無忌說他六嬸一招之內,就把玄冥二老製服了,不由心下大駭,暗道:“武當派什麼時候出了一位這麼厲害的人物?”隨即轉念,又去想:“他說的那姑娘難道是主人?”不由大喜,顫聲道:“當真?那姑娘……那姑娘她還好嗎?”
張無忌見他一副喜不自勝的模樣,心想:“原來他是特穆尓姑娘的同夥。”點了點頭,說道:“她又沒有得罪我們武當派,我們怎會為難她?隻不過麼,她現在好吃好住,沒人會待她不好,但我六叔最疼我了,假如你敢傷我和崔姑娘一下,我向你保證,那位姑娘也不會好了。”
趙小棟收起匕首,笑道:“張公子,既然你肯告訴我那位姑娘的下落,我又怎會為難你和這位崔姑娘呢?那位姑娘在你六嬸手中,而你和這位崔姑娘,又被我請到這裡做客,我看要不這樣,一會兒我送你們回去,你讓你六嬸把那姑娘放出來,大家歡歡喜喜地做朋友,誰也不為難誰,你看這樣好不好?”
張無忌喜道:“好啊!我們和那位姑娘既無新仇,也無舊怨,隻
要你肯送我和崔姑娘回去,再將我們身上中的毒解開了,我六嬸見你沒有為難我們,當然也不會為難那位姑娘了,到時她想要離開,隻管離開就是。”
趙小棟微微一笑,說道:“張公子放心,等我見到那位姑娘,解藥自然立時奉上,隻不過麼,暫時還要委屈二位了。”說完這話,他將阿紫放到床上,走到張無忌麵前,伸手點住他的睡穴,將他放到床上,然後跨出房門,去找店小二牽出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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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珂和王憐花在廳中親熱一陣,然後找了隻木盒,將月神的眼珠放進盒中,打算明天叫小魚兒過來,和他商量該怎麼安葬月神。
這“人骨花”一共有七株,既然這一株“人骨花”中藏著月神的眼珠,餘下六株“人骨花”中,多半也藏著什麼東西。他們離開前廳,回到花廳,廳中蕭少英等人見他們離開之時,手中握著一株“人骨花”,如今雖然人回來了,卻兩手空空,什麼也沒拿,當即問起這“人骨花”中究竟藏了什麼玄機。
王憐花微微一笑,道:“也不是多麼稀罕的東西,不過是一顆眼珠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