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化瓊枝,相偎玉樹旁。冰簟鴛鴦錦,香汗流山枕。
自能伴賈郎,誰願窺宋玉。來日踐舊約,驚動揚州城。”
這潘安、衛玠和宋玉皆是曆史上著名的美男子,賈珂年紀稍長,便經常聽見有人將他和這些人相提並論,因此看見這首詩的前麵幾句,倒不怎麼稀奇,隻是他看到“我欲化瓊枝,相偎玉樹旁”這句,登時想起柳永的那句“玉樹瓊枝,迤邐相偎傍”,忍不住輕輕一笑。
王憐花臉上一紅,氣忿忿地道:“你不是剛剛答應過我,絕不笑我麼!”
賈珂隻好咳嗽一聲,伸嘴在王憐花的後頸上深深吻了幾下,然後忍住笑意,說道:“原來咱倆重逢之前,王公子想做的就是瓊枝,而不是玉樹啊。”
王憐花聽了此言,登時感到熱血湧上了腦袋,他頭一回這般熱切地盼望,賈珂其實是個文盲,一個字也不認識。
一時之間,他隻覺臉上熱熱的,後頸熱熱的,腦海中卻亂糟糟,他被賈珂抱在懷裡,卻恨不得跳進池子裡,說道:“我……我……唉,那時我媽總是對我冷嘲熱諷,說我難道是個女人麼,不然怎麼會對你念念不忘。我那天正好在外麵喝了幾壇酒,聽了她的話後,一氣之下,借著酒意,就……就……”
賈珂善解人意地道:“你就故意寫下了這首詩,還在詩裡說你想當瓊枝,總之她會因為什麼生氣,你就故意寫下什麼來氣她,是不是?”
王憐花忙不迭地點頭,說道:“不錯,不錯,這首詩其實隻是我一時的氣話,當不
得真的!”
賈珂微微一笑,說道:“好,咱們不當真,”
王憐花卻突然笑了笑,說道:“除了這句話以外,其他的話,可句句都是真話。”一麵說話,一麵轉過身來,看向賈珂,伸手捏住他的下頦,笑嘻嘻道:“並且最後一句話也靈驗了,你果然和我踐行了舊約,你來揚州城之時,也果然驚動了揚州人。”
賈珂見王憐花臉上紅暈未消,眼中猶存幾分不好意思,卻硬要裝出一副風流倜儻的浪子模樣,不禁大為好笑,點了點頭,笑道:“這樣看來,我的王公子不僅文采了得,還能掐會算,占卜未來了。”
王憐花得意一笑,正待說“過獎,過獎”,就見賈珂笑眯眯地道:“不僅那一句靈驗了,連‘我欲化瓊枝,相偎玉樹旁’這一句也靈驗了,要是當年的王公子知道了這件事,心裡一定非常高興。”
王憐花聽了此言,登時漲紅了臉,他一言不發地鬆開賈珂,走進房間,然後撲倒在床上,將臉埋在錦被之中。
賈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跟著走進房間,一看之下,登時呆住了。
原來這房間的四麵白牆之上,除了剛剛這一首詩以外,另外還有十二首詩。這十三首詩,每一首都提到了他,其中有八首詩極為露骨,賈珂讀完以後,想到這詩是王憐花一麵想念著他,一麵寫下來的,不由麵紅耳赤,很不好意思。
除了這十三首詩以外,這四麵白牆之上,還畫滿了各式各樣的龍陽圖。和王雲夢那間會客室的四麵牆壁上,那種一氣嗬成,精心繪製的春宮圖不同,這些龍陽圖一看便知,皆是不同時候畫下來的。
每一處都是兩個少年,“瓊枝”總是露出正臉,五官寥寥幾筆,和王憐花並沒多像,但嘴角邊和他一樣,都有一點小小的黑痣,“玉樹”總是不露正臉,要麼背過身去,要麼頭發垂下來,要麼被“瓊枝”的手或者手裡拿著的東西擋住,每一處都畫的極為認真,並且生怕彆人不知道似的,每一個沒有露臉的少年的旁邊,都寫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珂”字。
賈珂一怔之下,突然間心中一動,看向窗子,隻見房中的三扇窗子皆用鐵柱封住,雖能打開窗戶,但是人卻沒法從窗戶
離開。
王憐花把臉埋在錦被之中,隻覺這條又輕又軟的錦被,突然間就變成了蒸籠,便要將他的臉蒸熟了。他雖險些就要暈倒,但他一直在聽房中的動靜,等待許久,見賈珂既不說話,也不走動,登時想起房中那些壁畫,擔心賈珂會因此把他視作變態,不由得心下發慌,急忙抬起頭,見賈珂果然在看牆上的詩畫,臉上滿是震驚,忍不住咳嗽一聲。
賈珂聽到這聲咳嗽,收回目光,看向王憐花。他天生嘴角向上,帶著三分笑意,但他多年來身居高位,手握重權,因此不笑之時,目光總是如閃電一般,冷冷射來,不帶半點溫度,看得王憐花愈發心慌意亂。
他硬著頭皮,向賈珂一笑,裝出一副輕鬆的模樣,說道:“我先前跟你說過,我媽為了讓我‘改邪歸正’,用過很多手段,比如往我房裡塞女人麼。我畫了這麼多畫,寫了這麼多詩,一來是為了氣氣我媽,告訴我媽,我絕不可能放下你的,二來也是讓那些女人知難而退,和我共處一室之時,不要過來打擾我。若非如此,我雖然想念你,卻也不至於這麼做。”
他說完這話,還聳了聳肩,似乎渾然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心中卻轉過千百個念頭,皆是賈珂自小到大遇見過的變態的追求者的行徑,有些是他親眼見過的,有些是他從旁人那裡聽來的,他知道賈珂雖沒和自己怎麼明說,但是對此很不耐煩,想到這裡,不由惴惴不安,尋思:“賈珂,你可彆把我當成變態!”但是這句話,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賈珂和王憐花住在一起這麼久,自然知道王憐花對房間的布局極為講究,最不喜歡一味地追求昂貴,使得房中雜亂無章,不僅他們家裡是這樣布置的,即使是王憐花在洛陽的房間,也是這樣布置的。
賈珂自己也是一個很講究的人,隻在這房間裡站了一會兒,便覺得十分壓抑,實在無法想象當年王憐花是怎麼在這間房裡生活的。待看到窗子前麵的鐵柱以後,他登時想起王憐花先前和他述說的往事,繼而大概猜到王憐花在牆壁上畫了這麼多畫,寫了這麼多詩的意圖。
當時他聽王憐花述說王雲夢是如何對待他之時,心中自是又
憐惜,又懊悔,但是那時心情的激蕩,卻遠遠及不上親眼看見這四麵牆壁上的書畫時的十分之一。
他站在房間之中,隻覺這些圖畫和文字齊齊掙脫了牆壁,撲到他的身上,長出了雪白的雙手,在他的身上不斷撕扯,長出了粉色的嘴唇,在他的耳邊不斷哭訴,最後這些圖畫和文字掉在了地上,碎成了碎片,每一片都是六歲的王憐花離開時的模樣。
這時王憐花向他解釋,臉上雖然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眼中滿是慌亂之意,賈珂隻覺胸口一陣疼痛,他默默聽完王憐花的話,然後坐到床上,伸臂將王憐花抱在懷裡,嘴唇貼到王憐花的耳朵上,一字字地道:“我知道的。”
王憐花本來有些僵硬,待聽到賈珂這句話,立時放鬆下來。他當然不肯承認,自己居然因為賈珂剛剛看向他的目光,實在太過冰冷無情,繼而害怕起賈珂來,腦海中也立時浮現了賈珂因為牆壁上這些詩畫,覺得他為人變態,對他大為嫌棄,最後拋棄他的畫麵。
隻是他雖然可以不承認剛剛發生的事情,但是他心裡的難受卻做不得假。但是這件事怎麼能怪夠他呢?這都得怪賈珂!為什麼他笑的時候和不笑的時候,差彆居然這麼大?於是王憐花氣哼哼地道:“你既然知道,剛剛乾嗎那麼看我?”
賈珂“咦”了一聲,故作驚奇地笑道:“王公子不是不讓我笑嗎?”
王憐花一噎,又哼了一聲,指責道:“既然你這麼聽我的話,那你現在怎麼笑起來了?”
賈珂笑道:“因為我向來最知情識趣了,既然王公子想看我笑,那我當然要笑給你看了。”
王憐花覺得賈珂這話,很像是在哄小孩子,不免有些生氣,又非常的開心,隨即想到賈珂既然已經看見牆上這些東西了,那他藏起來的那些東西,可千萬不要讓賈珂看到。當下微微一笑,說道:“既然你這麼知情識趣,那你能不能看出來,我現在最想做的是什麼事情?”
賈珂吃吃一笑,說道:“隻要不是瞎子,任何人走進這間房間,都會清楚王公子想要做什麼吧。”
王憐花笑道:“反正時間還早,不如咱們……”說著去咬賈珂的耳朵。
賈珂哈哈一笑,
說道:“好啊!”抱著他躺到床上。這床上的枕頭有些礙事,賈珂將枕頭扔到一邊,突然間發現床褥和床頭之間,似乎藏著一線白色。
賈珂好奇心起,伸手揭開床褥,王憐花本來仰躺床上,這時感到他的動作,轉頭看去,先是一怔,隨即想起來那是什麼,不由臉色一變,遲疑著該不該阻止賈珂。
床褥揭開,隻見下麵藏著一封略有些泛黃的信封,顯是上了年頭。賈珂將信封拿了出來,但見信封上隻寫了一個“金”字,雖隻有這一個字,但是賈珂立時便認了出來,這個“金”字是出自金九齡之手。
賈珂想起王憐花囑咐金九齡監視自己,並向他彙報之事,手指在信封上輕撫幾下,不由一笑,然後看向王憐花,問道:“我看啦?”
王憐花坐到賈珂身邊,靠在賈珂身上,哼了一聲,鄙視道:“我若不讓你看,難道你就不看啦?”
賈珂嘻嘻一笑,拆開信封,一手摟住王憐花,一手展開信紙,正待讀信,突然間發現信紙上有幾處皺褶,顯是曾有淚水或者其他水珠落上去的緣故。他不由一怔,心中一陣酸痛,頓了一頓,才繼續讀信。隻見信上寫道:
“公子生日之前,賈公子數次向我詢問,可有途徑寄去禮物,然我亦不知公子行蹤,隻得直言相告,賈公子心下甚憾。近來有七八戶人家欲將愛女許給賈公子,屢屢去榮國府拜訪,賈公子聞訊以後,皆自行登門拜訪,謝絕婚事,想是心中惦念公子之故,公子何故不許我向賈公子詢問此事?
公子先前問我小客店之事,賈公子偶爾會去此店,每次去,必坐同一座頭,必獨自一人,從不呼朋喚友,不知何故。公子詢問此事,可是要我陪賈公子一起去?……”
賈珂看到“小客店”三字,不由一怔,隨即反應過來,這家小客店,指的應該是當年王憐花約他去吃撥霞供的小客店。他不由一笑,笑容之中,頗有幾分懷念之意,說道:“我每次去那家店吃飯,都盼著你能突然走進店裡,坐到我麵前,可惜我還沒等到你,那家店就關門了。”
王憐花聽了此言,心中一陣酸澀,一陣甜蜜,他完全放鬆了力氣,靠在賈珂懷裡,微笑道:“我那時
候也天天盼著你能出現在我麵前。”
賈珂將這封信放在一旁,伸臂將王憐花抱在懷裡,笑道:“我想也是。若非王公子白天惦記著我,晚上也惦記著我,連夢裡都不願意離開我,又怎麼會把這麼一封普普通通的信藏在床底下,以便晚上睡覺之前,先展開信來讀上一遍,白天起床之前,再展開信來讀上一遍。王公子,我說的是不是啊?”
賈珂本是想要調笑幾下,不想王憐花卻大大方方地頷首笑道:“不錯。”
他靠在賈珂的懷裡,將信紙拿到眼前,看了一會兒,然後歎了口氣,說道:“當年我媽之所以帶我離開揚州,是因為她在揚州遇上了一個對頭,所以我們走的十分匆忙,我房裡的東西,自然一樣也沒來得及收拾。
我們在揚州之時,我好不容易,才避開我媽的注意,拿到了金九齡這封信。最初我每天都要讀個二三十遍,哪怕已經將信上的內容倒背如流了,卻還是將這封信讀上一遍又一遍,一麵讀信,一麵去想你現在會是什麼模樣。
後來我們到了洛陽,我什麼東西都沒帶,隻好自己謄抄了一份,之後我媽發現了這些東西,就將它們全都焚毀了。從那以後,我再沒有謄抄過這些東西,但是每一個字,我都牢牢地記在了心裡。”
賈珂越聽越感動,禁不住將他抱得越來越緊,在他頭頸上親來親去。王憐花見到牆上這些畫以後,雖然很不好意思,卻也不由蠢蠢欲動,這時被賈珂親了幾下,更是心猿意馬,他翻身坐到賈珂懷裡,正待對賈珂做點什麼,就見賈珂向他一笑,笑容十分的討人喜歡,說出來的話卻十分的可惡:“‘’這些東西‘?憐花,也就是說,這屋子裡可不止這一封信了?”
王憐花神色一僵,隨即咳嗽一聲,說道:“我看著天色不早了,不如咱們這就去麗春院?”
作者有話要說:巫山女指的是《高唐賦》的巫山神女,洛川神指的是《洛神賦》的洛神,傾城人指的是李延年那首《北方有佳人》,潘安、衛玠和宋玉都是古代著名美男,潘安擲果盈車,衛玠體弱,到南京時人們聽說他的美名,都來看他,圍成了人牆,不讓他離開,之後他重病而死,所以有看
殺一說,宋玉因為被人說他好色,就說楚國最美的女子,就是他東鄰的小姐,嫣然一笑,便能將陽城和下蔡一帶的人迷倒,但是這樣一位美女趴在牆上看了我三年,我都始終不為所動,來證明自己不好色。
這首詩大概意思就是,我不相信這世上有巫山神女和洛神,和我有關的,還是傾城的美人。然後舉例潘安和衛玠,把珂珂和他們相提並論,來稱讚珂珂的美色,又說有了珂珂在,誰還會去偷看宋玉。最後一句就是以後珂珂按照約定來嫁給自己,他的美色定會讓所有揚州人為之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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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詩我就是在南朝梁·劉緩的《敬酬劉長史詠名士悅傾城》上改編的(裡就當王小花自己寫的好了哈哈哈)
前兩句沒動。
衛玠的改自孫元晏《晉·衛玠》的“江東士女無端甚,看殺玉人渾不知”
【行似孤鬆立,醉若玉山崩。】這句,改編自《世說新語》的“嵇叔夜之為人也,岩岩若孤鬆之獨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將崩。”
後麵這兩句是在劉緩的詩上做了整改。
玉樹瓊枝在柳永筆下就是**的意思(/ω\)。
【冰簟鴛鴦錦,香汗流山枕】改編自牛嶠的《菩薩蠻》:“玉樓冰簟鴛鴦錦,粉融香汗流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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