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9、第一百一十二章(1 / 2)

大雨下了一陣,漸漸止歇,霧氣越來越重,雨水彙聚成柱,順著屋簷落到地上。

周知府還有些公務急著處理,本想請李湛和李淳等他片刻,一會兒再一起去周府,但是李湛和李淳來蘇州,本就是為了找皇帝。來到蘇州,不在街上四處轉轉,讓皇上知道他們過來了,急著去周府做什麼?當下便婉拒了周知府的提議。

李湛微笑道:“我們兄弟難得來蘇州一趟,正想四處走走,欣賞一下蘇州的雨後美景,周大人忙自己的事便是。等周大人手上的事忙完了,我們大概也轉完了,到時自會去周府叨擾一番。”

周知府心想:“剛剛下了這麼大的雨,現在到處都是水,天還陰沉沉的,說不定一會兒還要下雨,街上有什麼好看的?嗯,難不成他眼中的美景,其實是那些躲雨不及,被大雨淋成落湯雞的百姓?嘿,這個愛好可夠古怪!”

但他隨即轉念,又疑心李湛二人是有什麼機密要事等著去做,於是笑道:“所謂‘綠浪東西南北水,紅欄三百九十橋’,咱們蘇州流水多,小橋自然也多。剛剛那陣雨下得太大,橋上恐怕會有積水,石頭也會打滑,兩位殿下可千萬小心一些。”說著送李湛、李淳等人離開衙門。

李湛等人既然想要吸引皇帝的注意,自然是哪裡熱鬨,就往哪裡走。不過這時大雨剛歇,街上行人不多,有些人站在家門前麵,將門口的積水落葉掃到一邊,還有些人則站在院子裡,瞧著自家被冰雹砸壞的東西發愁。

李淳走了一會兒,就已看夠街邊的風景,心下很是無聊,歎了口氣,說道:“七哥,咱們就這樣在街上走來走去,也不是辦法啊。”

李湛知道這個弟弟雖然一向心浮氣躁,但經常能生出一些奇思妙想,於是笑了笑,問道:“莫非你想出有用的辦法來了?”

便在此時,隻聽得一個女人道:“當家的,咱們這個月的賬可怎麼辦啊?”

他們循聲看去,就見一男一女站在一家酒館前麵,用掃帚將門口的冰雹掃進旁邊的草地。

那男人滿臉愁苦,歎了口氣,說道:“唉,還能怎麼辦?金波幫的人都被官府抓起來了,難道

你要我去大牢裡找他們要錢嗎?”

那女人忿忿地道:“我早跟你說過,咱們這種小本買賣,就不能讓人記賬,他們今天喝了多少錢的酒,就得當天把錢給咱們。偏偏你為了和他們稱兄道弟,把我的話當成耳旁風,說什麼也不願意聽。你看看,你看看,我說的話哪裡錯了!”

那男人皺起了眉,將掃帚摔到牆上,惱道:“你就知道說我!你不也變著法地討好金波幫麼?你還想了好幾個辦法去托人說情,想讓我進金波幫呢!這些事你都忘了?就算你忘了,我可沒忘!現在金波幫出事了,你就裝起諸葛亮來了?”

那女人自知理虧,低聲道:“從前金波幫在咱們蘇州多麼不可一世啊,我那麼做,不是為你好麼!”

那男人也放緩語氣,說道:“我當然知道你是為我好了,要不是你提起了這件事,我又怎麼會去提那些事啊!”

他說完這話,又自嘲地笑了一聲,然後拿起掃帚,一麵掃水,一麵悠悠地道:“算啦,一個被窩裡也睡不出兩種人來!咱們倆都被金波幫昔日的威風迷花了眼,以為它能長長久久的,所以活該倒黴。哪像茶館的老林,金波幫出事之前,他向金波幫借了一大筆錢,現在金波幫倒了,再不會有人找他要這筆錢了。他這幾天待在家裡,心裡彆提多麼美了!”

李湛和李淳等人一路上聽到不少人提起金波幫,顯然這金波幫雖是好幾天前出的事,但是這幾天來,蘇州一直沒有大事發生,因此金波幫的事,仍然穩坐蘇州百姓們聊天話題的頭把交椅。

李淳從這兩人的話中得了靈感,笑道:“七哥,咱們去金波幫的駐地轉一圈吧。”又壓低聲音道:“如果父親現在就在蘇州,那他一定是為了這件事來的。既然這金波幫是庫庫特穆爾建的幫派,那金波幫的駐地之中,一定藏了不少庫庫特穆爾的秘密。你也知道,父親對吳明十分的忌憚,他一定會好奇庫庫特穆爾的秘密,說不定就會派遣人手,在金波幫附近守著,以便第一時間發現不對呢。”

李湛心知他後麵這幾句話,隻是因為他想去看金波幫的熱鬨,又擔心自己不準,才臨時想出來的話,畢竟皇帝這次出門,帶的皆是

以一敵百的武功高手,若是想要探察金波幫駐地中的秘密,隻管趁夜溜進去就是了,何苦守在外麵?不過他也不知道該去哪裡找皇帝,便順著李淳的心意,點了點頭。李淳歡呼一聲,抓著他的手,笑道:“走啦!走啦!”

李湛被他拉著手,身不由己地跟著他走,腳下幾步踉蹌,忙道:“慢點!你慢一點!”

李淳想起他的腿疾,連忙放慢腳步。李湛笑道:“你走這麼急,認得路嗎?”

李淳笑道:“這有什麼難的?七哥,你在這裡等我一會兒,我很快就會知道,應該怎麼去金波幫了!”

說完這話,李淳走到道路旁的一個男人麵前,向他抱了抱拳,問他去金波幫該怎麼走,問清楚後,又回到李湛身邊,領著他向金波幫走去。

一行人到得金波幫外,隻見青石板路筆直地伸展出去,一座建構宏偉的宅第,當街而立,宅第之前,左右各設了一頭石獅子,石獅子前麵橫著一條繩索,這條繩索將整座宅第都圈了起來。

這兩頭石獅子,一公一母,各自抬起右爪,爪下壓著一塊方形的漢白玉,一朵石花盤繞獅子右爪而上,這朵石花漆成了黃色,花朵有些像荷花,大小卻像菊花。大宅的朱漆大門上貼著封貼,封條被雨水打濕,旁邊的兩個銅環閃閃發光,門頂掛著一塊匾額,上麵寫了“金波幫”三個金漆大字。

但見離左邊那頭獅子不遠的青石板路上,放著一隻小小的瓷質圓盤,圓盤呈青色,盤上還有一隻白色的蠟燭,蠟燭燒了半截,圓盤中盛滿了雨水,蠟燭早被雨水打倒,在盤中上下沉浮。圓盤旁邊,放著兩朵百合花,花朵呈白色,受儘了大雨的摧殘,被雨水和冰雹打得支離破碎,幾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一個女郎蹲在圓盤前麵,麵朝宅第,背向他們,除了她以外,這條街上再無旁人。

但見這女郎穿著件藕色紗衫,身形苗條婀娜,長發披向背心。此時街上霧氣彌漫,離著稍遠,便看不清晰,眾人見這女郎的身旁有白霧籠罩,頭發衣衫,皆被雨水打濕,就在這一瞥之間,仍有水珠自她的發梢衣角滴向地麵,不禁覺得這女郎似是水霧化形而成,不似塵世之人,隻要一陣微風吹來,

便會將她嬌柔的身子吹散了,於是人人屏息凝神,不敢高聲說話。

李湛心想:“看這白燭白花,這女子應該是在祭拜故人。但她為何要在金波幫的宅第之前祭拜?難不成她是庫庫特穆爾生前的情人?……倘若她當真是庫庫特穆爾的情人,這時還敢來祭拜他,倒是有情有義!”想到這裡,心中不禁生出三分豔羨,七分敬意。

便在此時,忽聽得一個女子輕輕一聲歎息,聲音又柔和,又黯然,語聲之中,倒不見傷心欲絕,隻透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慨之意,與這淅淅瀝瀝的雨絲纏繞在一起,更顯淒然。

李湛聽入耳中,心想:“她果然是來這裡祭拜故人的,卻不知她祭拜的人,究竟是誰。”

那女子似是沒有察覺他們的到來,她拿起那隻瓷盤,倒乾淨裡麵的雨水,然後從袖中拿出一支白蠟燭,用火折子將蠟燭點著。蠟燭發出淡淡的黃光,映在她白玉的手上,她先往瓷盤上滴了幾滴蠟油,又用蠟油將蠟燭固定在瓷盤上,這才將瓷盤放回原地。

這幾件事,她做起來皆是姿勢優美,從容不迫,待她將瓷盤放在地上,便站起身來,雙手合十,低聲說了句話,然後轉過了身。

此時已近傍晚,西方天空的烏雲一層層地堆將過來,天色越來越昏沉,昏暗的天光映在這女郎的臉上,但見她容貌清麗,膚如白玉,雖然頭發披散,渾身濕透,卻不損她半分美麗,雨點打在她的衣衫上,宛若在水霧中盛開的瓊芝玉蘭。

眾人不禁“咦”了一聲,似是沒想到這女郎居然這般清麗秀雅,又似是感慨這女郎果然這般出塵絕俗。

那女郎似是沒料到此地居然會有人,不禁“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哪知她這一腳,竟踩到了那隻小小的圓盤,隻聽“當”的一聲,圓盤已被她踩成了幾片,盤中的蠟燭跟著倒在地上,燭火一下便被地上的雨水撲滅了。

李湛見這女郎被自己嚇了一跳,不禁稍感愧疚,笑道:“我等隻是路過此地,正巧與姑娘遇見,姑娘不必驚慌。”

那藕衫女郎臉上一紅,搖了搖頭,低聲道:“小妹一時無狀,讓諸位見笑了。”轉身去撿瓷盤碎片。也不知是她

太過心煩意亂,還是怎的,眾人隻聽她輕輕“噫”了一聲,隨即見她抬起了左手,幾滴血珠自左手指尖落到地上,宛若一朵朵紅梅,很快便被流水衝散。

李湛和李淳一直在看她,這時見到她劃破了手指,李湛心想:“她的血是紅的,原來她真的是人,而不是霧中仙子。”轉過頭去,向侍衛說道:“你去幫這位姑娘收拾一下。”那侍衛應了一聲,走到那女郎身旁。

李淳卻心下失望,他一向不喜歡有傷疤的人。

那女郎見李湛派人過來幫她,臉上又是一陣暈紅,低聲道:“多謝公子的好意,但我自己就可以了。”

那侍衛道:“姑娘的手已經受傷了,何必這般逞強?你彆看你手上這道傷口很小,被水泡過以後,這道傷口就很難好了,便是日後傷口愈合了,說不定也會留下疤來。姑娘,你總不希望手上的這道疤,跟你一輩子吧?”

那女郎臉上一白,搖了搖頭。

那侍衛笑道:“既是如此,姑娘就將這些碎片交給我吧。”說著將碎片收拾起來,又從懷裡拿出一條手帕,將這幾片碎片和蠟燭包了起來,遞給那女郎。

那女郎向李湛等人連聲道謝,臉上神色頗為緊張,似是在擔心他們認出自己是誰。正待要走,天空中電光閃過,過了幾秒鐘,一道雷聲轟隆隆地打了下來,跟著黃豆大的雨點灑將下來。

那幾名侍衛連忙撐起雨傘,李湛見那藕衫女郎站在雨中,用手護著臉頰,大雨順著她的頭發、臉頰、肩膀、手臂、手腕、手指傾倒下來,宛似一張水簾。顯然是她出門之前,沒想到還會下雨,因此沒有帶傘,不由大為憐惜,大聲道:“姑娘,你過來避避雨吧!”

李淳低聲道:“七哥,你就不怕她是個刺客嗎?這場雨下的那麼大,放眼望去,什麼都看不清楚。倘若她真的心存歹意,這白刀子進去了,雨水擋著眼睛,什麼都看不清楚,這紅刀子出來了,雨水刷的一下,就把紅刀子洗乾淨了。隻怕非得等到人倒下了,其他人才能察覺不對啊!”

那女郎臉上露出為難之色,隨即嫣然一笑,說道:“多謝公子好意。小妹的住所離這裡很近,這麼點路,倒不用撐傘。”

李湛見她

嬌柔的身子,在大雨中輕輕顫動,知道她這麼說,並不是喜歡淋雨,而是不想讓他們跟著她回家,知道她姓甚名誰,家住哪裡。當下對旁邊的侍衛道:“咱們還有沒有多餘的傘?”

眾侍衛知道李湛這是想要討美人歡心,但他們一共七人,適才就買了七把雨傘,哪有多餘的傘給這位姑娘?眾侍衛對視一眼,其中一個侍衛收起傘來,遞給李湛,另一個侍衛走到這侍衛身邊,與他共撐一把傘。

李湛接過傘,向那藕衫女郎笑道:“姑娘若是覺得不便,且將這把傘拿去用吧。”

那女郎蒼白的臉上滿是雨水,眼中露出感動之意,說道:“小妹與你們素不相識,怎好這樣做?還是……”

說話之間,李湛已經走到她的麵前,將傘撐開,遞給了她,笑道:“不過一把傘罷了,姑娘拿去用就是。”一個侍衛撐著傘跟在李湛的身後,不教他被大雨淋到。

那女郎蒼白的臉頰上,登時飛起一陣暈紅,她接過傘來,眼光之中,滿是羞澀之意,輕聲道:“多謝公子。明天這個時候,小妹就在這裡,等公子過來,將傘還給公子。時候不早了,小妹先走一步。”聲細如蚊,在大雨之中幾不可聞。

李湛隻覺一陣淡淡的幽香自她身上傳來,直到她轉身離開,這陣幽香仍然在他鼻尖縈繞,心中不禁惆悵。

便在此時,忽聽得李淳在他身後叫道:“七哥,這雨下的好大,咱們去找周知府吧!”

李湛轉過身來,笑道:“我就知道你永遠學不會,該怎麼欣賞大雨的美妙之處!也罷,咱們早一點到周府,也好早一點換一身乾爽的衣服!”

李淳大笑,說道:“七哥,我聽你這話,倒像是你一直都很喜歡滂沱大雨呀。可是從前在京城的時候,我怎麼沒見你多麼喜歡下雨啊?嘿,七哥啊七哥,你老實交代,究竟是蘇州的大雨,當真比京城的大雨美妙呢,還是你剛剛在大雨中遇見的吳女太過美麗,才叫你愛屋及烏,覺得吳地的大雨也格外不同凡響啊?”

李湛故作不悅,伸手打他,說道:“你這沒大沒小的小潑皮,倒取笑起你哥哥來了!這些話是隨便說的麼?那位姑娘在金波幫的宅第之前,用白燭白花來祭

拜彆人,她說不定是庫庫特穆爾的故人——”

李淳點了點頭,煞有介事地道:“啊,是了,她說不定就是敏敏特穆爾的嫂子!”

李湛立馬維護起那女郎來,說道:“她明明是姑娘打扮,你可不要胡說八道!”

李淳嗤的一聲笑,然後點了點頭,說道:“也是,倘若她是庫庫特穆爾的老婆,那她現在應該在大牢裡待著,而不是在街上亂轉。依我看啊——”

他後麵四個字,說得語速很慢,語氣卻很重,李湛的好奇心立時被他吊了起來,很想知道他究竟得出了一個什麼樣的結論。

隻聽李淳接著道:“——她十有八|九是敏敏特穆爾未過門的嫂子!”

李湛又好笑,又好氣,說道:“你怎麼就和敏敏特穆爾過不去了?非要說那位姑娘是她的嫂子?”

李淳聳了聳肩,說道:“這可怪不得我,誰叫她在金波幫的駐地之前祭拜呢?再說了,我雖然不喜歡敏敏特穆爾,卻也得承認,她確實是位花容月貌的美人,不然七哥你也不會這樣喜歡她,連倚天劍都送給她了。”

李湛忍不住歎了口氣。

李淳又道:“庫庫特穆爾有敏敏特穆爾這樣一個妹子,眼光自然高得可怕,尋常的庸脂俗粉,又怎麼能入他的眼?剛剛那位雨姑娘,容貌與敏敏特穆爾不相上下,還和敏敏特穆爾年紀相當,最重要的是,她不辭勞苦地來祭拜金波幫的人,我怎麼看,都覺得她是庫庫特穆爾的情人啊!”突然之間,他想到了什麼,臉上露出古怪之意,笑道:“好吧,除了庫庫特穆爾的情人,我還想出一種可能來。”

李湛向他瞧了一眼,見他臉上古古怪怪的,便沒把這句話放在心上,懶懶地道:“你說。”

李淳笑道:“七哥,我說的可是正經話,不是與你開玩笑的!”

李湛笑了笑,說道:“好,你說!”這次語氣倒比先前認真了許多。

李淳笑道:“七哥,你知道麼,這世上不止有賈珂那樣喜歡男人的男人,也有喜歡女人的女人。”

李湛白了他一眼,說道:“我當然知道,水母陰姬嘛!”

李淳搖了搖頭,笑道:“這世上可不止水母陰姬這樣,無論是容貌身形,言談舉止,都很像男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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