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2 / 2)

賈珂和段譽都說好,三人站起身來,穿廊過院,來到一座花園。

水閣中已經備好一桌酒席,段譽自幼在帝王家長大,什麼珍奇的菜肴沒有吃過?桌上這八道菜雖是尋常菜色,但是顏色鮮美,模樣可愛,看著便讓人食指大動。他每樣菜肴都試了幾筷,隻覺滿嘴鮮美,或膏腴嫩滑,或甘脆爽口,和他從前吃過的菜肴相比,當真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不禁稱讚道:“有這樣的山水,方有這般的人物,有這般的主人,方有這般的廚師,做出這般美味的菜肴來。”

王憐花哈哈一笑,說道:“多謝段兄稱讚!”

原來王憐花雖然喜好美食,又有一個敏銳之極的鼻子,和一條靈敏之極的舌頭,但他素來懶得親自做飯。他每每嘗到一道好吃的菜肴,便會細細琢磨廚師做這道菜肴之時,都用了什麼食材,什麼手法,什麼火候,等回到家了,便親手做上幾遍,等他做出的菜肴,和他在外麵吃的菜肴一模一樣了,就寫下菜譜,交給廚師,讓他們做菜之時,就照著這個菜譜去做。

這三年下來,王憐花已經寫了二百多道菜肴的做法,家裡的兩個廚師,雖然沒去過幾個地方,但是有了王憐花寫的這本菜譜,各地菜肴,隻要菜譜上有,他們就會做。

賈珂舉起酒杯,微笑道:“段兄,我敬你一杯!”

段譽拿起酒杯,和賈珂的酒杯碰了一下,然後一飲而儘。

賈珂放下酒杯,說道:“段兄,老實跟你說,便是今天你不來找我,過上幾天,我也會去找你。那天我看過你的證詞以後,就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你,不知是否方便?”

段譽知道他要問慕容複的事,不由得心中惆悵,歎了口氣,緩緩將酒杯放到桌上,說道:“你問便是。”

賈珂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心想:“看來他對慕容複仍是舊情未了。”當下微微一笑,說道:“段兄,這水閣之中,就咱們三人,我也就不藏著掖著了。我和憐花早就知道,當年跟在你身邊的王複,其實就是慕容複。”

段譽苦澀一笑,說道:“唉,你們早就知道,他其實是慕容複,我卻是在曼陀山莊中,聽到那大和尚稱他為‘慕容公子’,才知道他其實是慕容複的。我甚至還想過,他姓王,又認識曼陀山莊的王夫人,說不定是王夫人的兒子呢。”

賈珂也想起當時他假扮成王夫人,從鳩摩智手中救下段譽,段譽和他說著說著話,突然之間,問他是不是還有一個兒子的事。當下微微一笑,說道:“這我知道。”

段譽點了點頭。

賈珂又道:“段兄,那慕容複作惡多端,殺人如麻,但我看你的模樣,似乎仍然對他沒有忘情,是嗎?”

段譽聞言,不由一僵。他也知道如今慕容複被衛國四處通緝,他身為大理國王子,決計不能和他有絲毫關係。何況慕容複確實作惡多端,殺人如麻,麵前這兩個人,都是險些死在慕容複手上的苦主,自己從小誦讀佛經,最不願做的事情,就是殺人,像慕容複這樣的惡人,自己絕不該與他為伍。甚至慕容複最後留給他的那一封信上,都特意交代他,千萬不要將他二人之間的私情說出去。

賈珂問他是不是對慕容複沒有忘情,他本應該否認才是。可是段譽聽到這話,胸口就生出一股衝動,尋思:“我癡戀慕容複這件事,除了我和慕容複以外,天下間就隻有賈珂和王憐花知道。他們既已知道我這刻骨銘心的相思,那便不算是我說出去的,我還有什麼好否認的呢?”

段譽想到此處,不禁胸口酸楚,血脈賁張,隻覺若是為了慕容複,縱然萬死也心甘情願,不過承認自己對他的愛慕,又何足道哉?不由得長長歎了口氣,說道:“你們二位朝夕相伴,恩愛甚篤,自然不會明白,我這被拋下的人的此恨綿綿無絕期!”這句話的言下之意,自是承認自己沒有對慕容複忘情了。

賈珂見他言語誠懇,不似作偽,心想:“看來慕容複離開太湖以後,再沒來找過他。”當下向王憐花使了個眼色,然後長歎一聲,拿起酒壇,給段譽滿滿斟了一杯酒,說道:“段兄果然也是性情中人,一旦喜歡上一個人,無論他做了什麼事,你都沒法忘記他了。”

段譽苦笑一下,說道:“曼陀山莊的那把大火雖然不是我親手點著,但是這把火總和我脫不了關係。賈兄,王兄,我實在對不住你們!”

王憐花微微一笑,說道:“段兄這麼說,可是把慕容複做下的事,都攬到自己頭上了?”

段譽心想:“倘若我沒有被那大和尚抓住,慕容複也不必為了救我,想出這個辦法來。這件事歸根結底,還是我的錯。”隻是慕容複交代他不要將這件事說出去,他也隻好苦笑一下,沒有說話。

賈珂歎了口氣,說道:“段兄,這件事怪不得你,也怪不得慕容複。”

段譽不由心頭一震,問道:“什……什麼?這件事怪不得慕容複?”

賈珂故意和王憐花對視一眼,臉上擺出詫異之色,問道:“怎麼,慕容複沒告訴你嗎?”

段譽聽到這話,心下又驚奇,又著急,問道:“告訴我什麼?賈兄,請你詳細說說!”

賈珂故作遲疑,說道:“既然慕容複沒告訴你這件事,想來他這麼做,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我也不知道,應不應該告訴你這件事。”

段譽見他這副吞吞吐吐的模樣,知道這件事一定十分重要,不由心下更奇,說道:“賈兄,你可急死我了!快告訴我吧!”

賈珂點了點頭,說道:“好吧!我跟你說:慕容複並不是曼陀山莊這件事的主謀,他不過是一個小卒子,他的一舉一動,都聽命於真正的幕後主使。慕容複調動金波幫幫眾點著曼陀山莊,意圖將我困在山莊裡活活燒死這件事,不過是幕後主使的計劃中的一環。

她的計劃雖然一環扣一環,如今看來,計劃中的每一環都失敗了。就拿這一環來說:一來,我足夠命大,從曼陀山莊逃了出去;二來,人人都知道這把火是慕容複指使金波幫的人點的;三來,人人都知道吐蕃國的國師死在了慕容複的手上,而不是金波幫的手上。唉,真不知道慕容複回去以後,這位真正的幕後主使,會對慕容複做些什麼!”

當時段譽跟著慕容複來到參合莊,慕容複就告訴過段譽,他這兩年找到了一個盟友,這個盟友承諾幫他做幾件事,他也承諾幫盟友做幾件事,那夥點著曼陀山莊的金波幫幫眾,就是盟友幫他找來的人。

慕容複還說,他聽說自己被鳩摩智抓住以後,就設法說服盟友,盟友幫他設了個局,讓他暫時可以調動金波幫那一夥人,但是他必須在曼陀山莊裡殺死鳩摩智。後來賈珂來到蘇州,他覺得殺死賈珂更為保險,就將計劃調整了一番。

這時段譽聽到賈珂這番話,登時想起這件事,隻覺賈珂的話,和慕容複的話都對上了。他腦海中立時浮現出慕容複被酷刑折磨的畫麵——他雖然沒見過什麼酷刑,但他先前被鳩摩智從大理抓到蘇州,這一路來,鳩摩智為了逼他寫下《北冥神功》的心法,在他身上用了不少折磨人的手段,那種種折磨,如今想來,仍是苦不堪言,料來慕容複此時遭受的折磨,一定比他昔日遭受的折磨,還要痛苦一百倍,一千倍。

段譽心中難過,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問道:“賈兄,你們查出來,這個幕後主使,究竟是誰了嗎?”

賈珂搖了搖頭,說道:“我隻知道她的圖謀一定不小,但是她究竟是誰,一時之間,還真是難以查明。”又給段譽斟了一杯酒,問道:“段兄,慕容複有沒有跟你說過,他為什麼要在曼陀山莊點火?”

段譽知道他若是說出慕容複是為了從鳩摩智手中救出他來,才放火點著曼陀山莊,意欲用大火燒死賈珂等人,賈珂說不定會遷怒於他,說不定會將這件事告訴衛國皇帝,之後發生什麼事情,是誰也無法預料的了。

但是他若是說慕容複什麼也沒有告訴他,料來賈珂和王憐花根本不會相信他的話,到時他們見他這般不真摯,不誠懇,自然也不願將那幕後主使的事情告訴他了。萬一那幕後主使真如賈珂所說,將自己計劃慘遭失敗一事,怪罪在慕容複的頭上,誰知道他會對慕容複做些什麼?

段譽想到慕容複如今正在某個他不知道的地方飽受酷刑折磨,不由得眼圈紅了,一顆心也碎成了幾瓣。一時之間,他這顆破碎的心,在“大理”和“慕容複”之間來回搖擺,還是忍不住道:“他說……他是為了救我,才做的這件事。”

王憐花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道:“沒想到慕容複的臉皮居然這麼厚,即使是我,也要甘拜下風,自愧不如了!”

段譽卻不生氣,搖了搖頭,說道:“王兄,我知道這句話聽起來十分可笑,但是我知道,他說的是真話。一個人再怎麼擅長騙人,也騙不過他的枕邊人的。”

王憐花微微一笑,說道:“倒是在下失禮了。段兄,不知你可否詳細說說,那日慕容複是怎麼告訴你的?”

段譽點了點頭,說道:“那大和尚和慕容家有舊,這件事,你們自然知道。慕容複跟我說,他這幾個月一直待在江南,聽說我被那大和尚抓住以後,猜到那大和尚要帶我到蘇州,就設法說動了他的盟友——想來就是你們說的那個幕後主使了。

他的盟友幫他設了個局,他可以暫時調動一夥人幫他做事,不過他借來人手之時,也向他的盟友保證,他一定會在曼陀山莊殺死鳩摩智。後來……後來他聽說賈兄你來蘇州了,就決定把刺殺鳩摩智一事,改成刺殺賈兄你了。他說他這樣做,一來比起鳩摩智,賈兄你更有價值,二來他在曼陀山莊對鳩摩智動手,怕是會傷著我。”

這麼多天以來,這些事一直悶在段譽的心裡,他痛苦得快要發瘋,卻一直找不到人傾訴。這時將這些事說了出來,段譽心裡也痛快不少。

王憐花聽到這裡,忽地想起鳩摩智的死來,不由得微微一笑,問道:“這倒真是奇了。他既已決定刺殺賈珂,而不是鳩摩智,那他乾嗎要在船上偷襲鳩摩智?”

段譽歎了口氣,說道:“他說那大和尚既已惦記上我的武功,以他愛武成癡的性子,絕不會輕易放過我。我又不是大和尚的對手,便是今天從他手中逃脫了,明天也會被他抓住。所以他……唉……”

段譽說到最後,忍不住長歎一聲,不想這一口氣還沒歎完,就聽到賈珂也歎了一口氣。

段譽一怔,看向賈珂,隻見賈珂微微一笑,說道:“段兄,慕容複雖然負了天下人,但他當真沒有負了你!”

段譽聽到這話,隻覺心頭一澀,險些便要哭了出來。

賈珂繼續道:“段兄,我剛剛說:‘但他當真沒有負了你。’並不是說,他對你說的這些話是真的,而是……唉,他為了不讓你擔心,特意編了這麼多謊話來欺騙你,實在是用心良苦。”

這一句話真如驚雷一般在段譽耳邊炸開。倘若賈珂如王憐花一般,直接說慕容複是在欺騙段譽,那段譽隻會淡淡一笑,半點也不會把他的話放在心上。畢竟他愛慕容複,慕容複也愛他,他雖然沒有那麼聰明,慕容複每說一句話,他就能看出慕容複說的話,究竟是真還是假,但是慕容複有沒有害他、利用他的心思,他卻能看得清清楚楚,這本是相愛的人的本能。

可是這時賈珂卻說,慕容複確實是在騙他,但是慕容複之所以要騙他,卻是為了他好,那麼段譽自然沒法堅信,當晚慕容複對他說的話,句句都是真話了。

段譽不由心頭一驚,問道:“賈兄,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賈珂故作沉吟,說道:“段兄,按理來說,我決計不該將這件事告訴你,但是不告訴你,看你蒙在鼓裡,不知道慕容複為你做了什麼,又實在於心不忍。畢竟我對憐花的感情,絕不比你對慕容複的感情少,換做是我,我絕不能容忍憐花對我編上一堆謊言,就為了讓我相信,其實他過得很好。”

賈珂說到最後,忍不住向王憐花看了一眼,王憐花也心中一動,看向了他。兩人都想起了當年吳明用賈珂威脅王憐花,王憐花為了賈珂的性命和聲譽,心甘情願地背下了殺死謝麟、偷盜天一神水,滅掉半個峨眉等等罪行,賈珂來到他麵前,他還強撐著不去看賈珂一事。兩人目光相觸,賈珂忍不住握住王憐花的手。

段譽本來見賈珂這般慎重,內心深處,就感到了極大的恐懼,聽到最後這句話,隻覺賈珂是在說,慕容複之所以騙他,是為了讓他以為,自己過得很好,其實慕容複過得一點也不好。

段譽不由得心急如焚,說道:“賈兄,你儘管將這件事告訴我,我一定不會告訴彆人。你若是不放心我,那我現在就起個誓,如何?”

賈珂搖頭笑道:“那倒不必。隻要你答應我,絕不將咱們今天在席上說的話,告訴彆人就行了。”

段譽心下一喜,說道:“好啊,好啊!皇天在上,但若我將今天咱們在席上說的話告訴彆人,就叫我天雷劈頂,萬箭攢身!”

賈珂笑道:“段兄,隻要你答應我不告訴彆人,我也就能放心了,何必發誓呢?我怎麼會信不過你。”

他頓了一頓,繼續道:“我剛剛跟你說過,慕容複不過是一個小卒子,一舉一動,都聽命於真正的幕後主使,曼陀山莊這件事,不過是幕後主使整個計劃中的一環。她之所以想要殺死我或是鳩摩智,並不是因為她和我們有仇,而是因為她需要庫庫特穆爾殺死一個朝廷命官。”

段譽奇道:“她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她和庫庫特穆爾有仇?”

賈珂搖了搖頭,說道:“她也不是和庫庫特穆爾有仇。她做了這麼多事,不過是因為,她想要把自己的人送到皇上身邊。”

段譽更是吃驚,問道:“送到皇上身邊?”

賈珂點了點頭,說道:“是啊。周芷若這個名字,想來你已經聽過了。這位周姑娘,也和慕容複一樣,是一個聽命於這個幕後主使的小卒子。那幕後主使大費周章地做了這麼多事,就是想要周姑娘憑借抓住庫庫特穆爾的功勞,得到皇上的青睞,繼而嫁進皇室。

但是這兩年來,庫庫特穆爾一直在江湖上隱姓埋名,誰也不知道他究竟身在何處。周姑娘突然將庫庫特穆爾送去官府,未免太刻意了,那幕後主使就想出了這樣一個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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