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至尊,寶刀屠龍,號令天下,莫敢不從!倚天不出,誰與爭鋒?”這幾句話,金瑤公主也聽人說過。畢竟皇帝在多年以前,就將倚天劍賜給了李湛,金瑤公主沒少見李湛把玩倚天劍。除了這幾句話以外,公主偶爾也會聽李湛提起與倚天劍齊名的屠龍刀。
自古以來,世人皆說皇帝是真龍天子,他們這些皇子皇女,當然就是龍子龍女。這把屠龍刀名曰“屠龍”,不就是說,誰得了這把刀,就可以屠儘他們一家嗎?更不用說這句“號令天下,莫敢不從”,說的是誰得了這把刀,不管發出什麼號令,天下人都要聽令而行了。倘若這人發出的號令,是要所有人跟他一起造反,那麼是不是就會有人響應號令,真跟他起兵造反了?
便是如此,皇宮上下,都對這把屠龍刀大感厭惡。若非屠龍刀一直下落不明,昨天在這人手裡,今天到那人手裡,後天又去了另一人手裡,不似倚天劍一直在峨眉派手中,皇帝早就派人收繳屠龍刀了。
這時金瑤公主聽說屠龍刀在賈珂手中,不由得大吃一驚,當即側過頭去,看向賈珂。她這樣一個沒有多大利害關係的人,尚且條件反射地去看賈珂,何況是那些動身前往洛陽,隻為參加屠龍刀的拍賣的人了?
霎時之間,原本嘈雜喧鬨的山穀中寂靜無聲,群豪臉上變色,轉頭看向賈珂和王憐花,心中都怦怦而跳。
有些人心生貪念,尋思:“他二人年紀這樣輕,縱使一個是‘雲夢仙子’的兒子,一個是‘雲夢仙子’的兒婿,又如何能是我的對手?屠龍刀若已落入他們手中,我暫且按兵不動,等恢複了內力,再伺機奪走寶刀!”
有些人愛惜性命,忿忿地想:“現在大夥兒都是身中迷藥,空有一身內力,卻半點也發揮不出來,縱使一擁而上,也絕不會是他二人的對手。這人好沒眼色,明知道己弱人強,還非要提起屠龍刀來,是生怕賈珂和王憐花不殺人滅口嗎?”
雖然賈珂和王憐花從無濫殺無辜的惡名,但是一來,“雲夢仙子”殺人如麻的惡名天下皆知,又有利用《無敵寶鑒》設計武林同道的前科,眾人對王憐花不甚了解,難免會疑心他和他母親是一丘之貉。
二來,自打屠龍刀問世以來,為了這把絕世寶刀,不知有多少兄弟反目成仇,有多少夫妻恩斷義絕,有多少英雄好漢死在這把刀下。彆說屠龍刀現在在賈珂和王憐花手中,就算屠龍刀落入了一位德高望重,慈悲為懷的少林高僧手中,大夥兒也會疑心這位少林高僧為此殺人滅口。
一片寂靜之中,隻見賈珂和王憐花先是一怔,隨即一個雙眼射出喜悅的神色,喜道:“屠龍刀在絕情穀?謝遜呢?他也在絕情穀嗎?”一個蒼白的臉上發出興奮的紅光,笑道:“此話當真?哈,公孫止的本事可不小啊!賈珂,我看咱們也不忙離開,還是先在絕情穀裡找找屠龍刀吧!”
倘若他們回答說“屠龍刀?我沒見過屠龍刀啊?”亦或是“屠龍刀在這裡?啊,我不知道啊!”這樣的話,眾人聽在耳中,看在眼裡,多半會覺得他們的反應實在太過平淡,也太過刻意,心下自然會對他們的話半信半疑。但是他二人的神情和語氣之中,都透出又驚訝又歡喜,又貪婪又誌在必得之意,這正是江湖人聽說屠龍刀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時,最正常不過的反應。
眾人隻覺他二人說的話絕不是在撒謊騙人,心中儘皆一愕。
說話那人訕訕地道:“啊,原來……原來你們不知道啊!”心下暗暗懊悔:“我怎麼這麼蠢啊!本來我不說這句話,他們也不會知道這件事,大夥兒相安無事地離開絕情穀,到時我再自己一人,折返回穀,慢慢尋找屠龍刀就是。現在好了!他們已經知道屠龍刀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怎麼可能置寶刀不理?我這不是平白給自己找了兩個搶刀的對頭嗎?”
這人說完那句話,便低下了頭,不敢去看彆人,但是眼角餘光,仍是瞥到周圍幾人眉頭深皺,顯然是覺得他多嘴多舌,愚不可及,平白壞了大家的好事。他突然一陣難堪,於是腦袋又低了幾分。
便在此時,忽聽得一個冷峻的聲音道:“既然賈公子和王公子過來之前,就有人先一步來到穀中大開殺戒,誰知道屠龍刀是否被那人順手拿走了?依我看來,咱們現在身中迷藥,沒有武功護身,若是遇到歹人,那可危險得很。當務之急,不是去找屠龍刀,而是去找解藥。”說話這人正是先前坐在滅絕師太左手邊的男人,約莫四十二三歲年紀,身披一件土黃色布袍。
丘處機站出來,說道:“左掌門所言甚是!除了解藥以外,咱們隨身攜帶的兵刃,也都被他們拿走了。這也得找回來!否則練爪功掌功的朋友還好,像小弟這般仗劍行走江湖的人,心裡可要戚戚然了!”此言一出,眾人都笑了起來。
賈珂向那身披土黃色布袍的人望了一眼,心想:“原來他是嵩山派掌門左冷禪。”
又聽一人道:“左師兄和丘道長說的都有道理,隻是在下有一件事想要請教諸位,誰知道咱們究竟中了何種迷藥?正所謂:對症下藥,方能藥到病除。病症是這樣,中毒也是這樣。若是咱們連中的是何種迷藥都不知道,又如何去找解藥呢?”說話這人卻是華山派掌門鮮於通。
賈珂看見鮮於通,忽地想起原著裡鮮於通在貴州苗疆中了金蠶蠱毒,幸好遇到在貴州行醫的胡青牛,胡青牛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費儘心血治好了鮮於通,與他義結金蘭,還把自己的妹子胡青羊許配給他。後來鮮於通為了華山掌門之位,與華山掌門的獨生愛女成親,拋棄身懷六甲的胡青羊不理,使得胡青羊羞憤自儘這件事來。
華山派上上任掌門是枯梅大師,也就是原隨雲那位老情人。當年賈珂失去記憶,跟在原隨雲身邊做事,曾經意外撞見他二人在花園中親熱,當時枯梅大師還想對賈珂下殺手,卻被原隨雲攔住了。後來賈珂和王憐花閒得無聊,想起這件事來,索性設了一個圈套,將枯梅大師引出華山,好好地戲弄了她一番後,然後賈珂和王憐花現身,將她斃於掌下了。
枯梅大師過世以後,華山派群龍無首,隻得請在江湖上地位超然,劍術通神的風清揚暫代掌門之位。風清揚性情瀟灑,做事隨性,不慕權勢,最厭俗務。他上任之前,跟眾人講好,自己隻做七天掌門,多一天也不做。到得第七天,風清揚果然卸下掌門之位,次日便一劍一人,雲遊四海去了。新掌門匆匆上任,不過一年,便因病去世,將掌門之位傳給了鮮於通。
賈珂心想:“鮮於通第一時間就想到對症下藥這件事,真不知道是他心思靈巧,遠勝左冷禪等人,還是他果然如原著一般,曾與胡青牛這樣的醫術精湛的神醫義結金蘭。若是後者,他畢竟有胡青牛這樣的好兄弟,能在第一時間想到對症下藥這件事,倒也不足為奇。”
他在這裡琢磨鮮於通,那邊就有人想到了他。
在鮮於通說話之時,就有一個七十來歲的老者向他們走來。
這老者在拍賣會上,也和滅絕師太等人坐在同一桌,隻是他本來一身錦衣華服,手中握著兩枚黃橙橙的金膽,現在他隻穿著一身裡衣,連鞋子都沒有,那兩枚金膽,更是不知去了哪裡。顯然是那些綠衫弟子見他行頭華貴,便將他這一身行頭,全都扒了下來。
這老者倒是不凡,此時身穿裡衣,赤著雙足,花白的頭發披散下來,模樣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他卻神色自若,言笑晏晏,向賈珂打招呼道:“幸會,幸會!賈侯爺名滿天下,我王元霸這十多年來,無時無刻不想與賈侯爺見上一麵。今日雖遭了柴玉關這人麵獸心的小人的毒手,卻也有幸見到賈侯爺,真要說起來,這次失手被擒,也算是小老兒的生平一大幸事了!”說著握住賈珂的右手連連搖晃。
同時看向王憐花,笑道:“王賢侄,我從前看你一表人才,就知道你必定來曆不凡,隻是沒想到昔日的王惜石,居然是今日的王憐花。你回到洛陽,怎地不跟我說一聲?我也好為你接風洗塵啊!”
這人正是金刀無敵王元霸。於賈珂而言,與“金刀無敵”這個外號相比,還是林平之的外祖父這個身份,更讓他記憶深刻。
賈珂笑道:“王老爺子客氣了,我從前也常常聽憐花提起中州大俠、金刀無敵的王老爺子,隻可惜這幾年一直沒空去洛陽,因此不曾上門拜訪。”其實王憐花隻跟賈珂提過一次王元霸,就是先前他二人去歐陽喜家,王憐花向賈珂介紹洛陽四霸時,順帶提了一句。
王元霸何嘗不知道賈珂說的隻是客套話,但他仍是驚喜過望,笑道:“沒想到小老兒這名字,竟有幸傳入賈侯爺的耳中,嘿嘿,這可真是小老兒的榮幸了!隻是‘金刀無敵’這四個字,賈侯爺可千萬不要說了!
唉,小老兒在彆人麵前,用這個名頭逞逞威風,那也罷了,但是在賈侯爺麵前,還說自己無敵,那可真是要羞煞小老兒了!賈侯爺,王賢侄,你二位離開這絕情穀,可是要去洛陽坐坐?到時就到我家坐坐,哪怕隻是喝杯茶,那也好得很啊!”
賈珂笑道:“王老爺子,你太客氣了!其實我和憐花這次過來,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若非我倆誤打誤撞,進了那間石屋,發現了那處機關,又哪會想到,那間石屋下麵,竟然也有一間地牢呢?如今我倆公務在身,離開絕情穀後,有沒有時間去貴府叨擾,我也不清楚,倒不好現在就答應下來。若是我有時間,自當與憐花去貴府拜訪。”
王元霸憑一人之力,創下如今家業,豈會是不知情識趣的人?當下點了點頭,笑道:“賈侯爺既有要事要做,隻管忙去就是。等你哪天閒下來了,想起小老兒了,到時與王賢侄一起來小老兒家裡坐坐,小老兒就已榮幸之至了!”
就在王元霸春風滿麵地與賈珂二人寒暄之時,有性情高傲者如呂鳳先,聽到賈珂說他並不知道他們的存在以後,心知賈珂和王憐花絕不可能知道他們中的是什麼毒,於是與眾人分開,向旁邊石屋走去,打算憑一己之力,找出解藥來。
有對賈珂二人滿懷怨恨者如滅絕師太,聽到賈珂這幾句話以後,也得出了一樣的結論。當下“哼”了一聲,麵無表情地對弟子說道:“咱們去找解藥去!”說完這話,也不等弟子回答,便即轉過身去,也走進一間石屋。
有城府極深,喜怒不形於色者如左冷禪,鮮於通,站在一旁,將賈珂和王元霸的話儘收耳中,自己卻不表態。
也有性情急躁者如定逸師太,丘處機,越聽越著急,忍不住打斷賈珂和王元霸的話,問道:“賈公子,如此說來,你並不知道我們中的是什麼毒了?”
賈珂麵露遺憾之色,說道:“在下確實不知道,各位中的是什麼毒。”
他話音剛落,便有人歎了口氣,喃喃地道:“連中的是什麼毒都不知道,咱們還怎麼去找解藥啊?就算找到好多瓶瓶罐罐,難道還要找人試藥不成?”
又一人道:“找人試藥?找誰?找你?”
前一人頓足道:“憑什麼找我試藥!這種稍不走運,就會枉送性命的事,要做你去做,憑什麼要我去做?”
又一人道:“憑什麼你不做就要找我做?嘿,我又不是傻瓜,才不去做呢!”
他二人這話便好似在眾人心中投下一塊巨石。
眾人麵麵相覷,臉色難看,心想:“我們這次中的迷藥和尋常迷藥大不相同,既然我們從未見過這種迷藥,當然也不會見過能除淨這種迷藥的毒性的解藥。到時我們找到好幾種沒見過的藥粉藥丸,誰知道哪個是解藥,哪個是毒藥?想要找到解藥,非得有人試藥不可!但是誰願意為了一瓶解藥,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呢?”
其實在場這麼多江湖豪傑,不乏將生死置之度外之輩。隻不過英雄好漢,死則死矣,但也得死的重於泰山,若是死的輕如鴻毛,又有誰能甘心?一時之間,大夥兒竟又陷入了兩難之地。
賈珂和王憐花對視一眼,王憐花點了點頭,賈珂看向王元霸,微笑道:“王老爺子,憐花在醫術上還算有點造詣,要不讓他給你搭搭脈,看看能不能診斷出來,你中的究竟是什麼毒?”
王元霸先是一怔,隨即笑道:“很是,很是,我怎麼忘了這件事呢?前幾年,王賢侄還住在洛陽,誰家得了什麼疑難雜症,偏巧薛神醫不在洛陽,就喜歡去找王賢侄看病。他那時年紀雖小,但在醫理上的造詣,可比洛陽城其他郎中深多了。”說著伸出右手,向王憐花笑道:“王賢侄,小老兒這身毒,可就拜托你了!”
王憐花苦笑道:“小侄隻是隨便看過幾本醫術,可當不起王老爺子的讚譽。這次小侄自當儘力而為,但王老爺子也彆太高看小侄才是!”說著伸出手,一根手指搭住王元霸的脈搏。
賈珂初聞王憐花稱王元霸為“王老爺子”,登時想起原著裡李尋歡稱王憐花為“王老前輩”,心中不禁生出荒謬之感。
待聽到王憐花說出第二個“王老爺子”,他忍不住向王憐花望了一眼,目光如流水一般,從他烏黑的頭發,飽滿的額頭,翹翹的睫毛,高挑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精巧的下頦,一路下到喉結來,心想:“等憐花老了,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叫他王老爺子?嘻嘻,他老了以後,會是什麼樣子呢?”
除了賈珂以外,其餘人的注意力,卻都在王憐花這根手指上。
隻見王憐花搭住王元霸的右手脈搏,略一沉吟,“咦”的一聲,喃喃地道:“難道是它?”
眾人聽到這句自言自語,心中皆是一喜。
丘處機問道:“它?王公子,你說的它是什麼?”
王憐花卻搖了搖頭,收回了手,問道:“王老爺子,你中毒之時,可有什麼感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