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9章 第一百三十章(1 / 2)

朱長齡目送小魚兒和黃蓉走遠,側頭向床上看了一眼,歎了口氣,沉聲道:“這裡畢竟不是真兒的房間,她在九泉之下,最想回的地方,一定還是她的房間。

璧兒,真兒生前跟你兩情相悅,一心隻想做你的妻子,我雖然沒有明說,但在內心深處,也一直把你當成我的女婿看待。彆人送真兒回房,她一定很不樂意,但你去送她,她一定十分樂意,你把她送回她的房間吧。”

衛璧這幾年來使出渾身解數,討好朱九真和朱長齡,就是想要朱長齡將女兒下嫁給他,畢竟朱長齡隻有朱九真這一個孩子,百年以後,偌大的朱家門,還不是落入他的女婿手中。

朱長齡一心想要女兒嫁給一個厲害人物,看不上衛璧這個父母雙亡、武功平平的外甥,每次他向朱長齡求婚,朱長齡總是敷衍幾句,或是直接轉移話題,從不曾給他一個明確答複。

這些事情,衛璧都忍下來了,不料朱九真一被人殺死,朱長齡就要他做自己的女婿了,還說自己一直把他當成女婿看待,如此前倨後親,衛璧心中的惱怒實非言語所能形容。

隻是他想到眼下朱九真已經死了,朱長齡後繼無人,自己是朱長齡的外甥,就是和朱長齡關係最近的晚輩,朱長齡不把朱家門交給自己,又能交給誰,在自己得到朱家門之前,可不能得罪了朱長齡,隻得強忍氣惱,點了點頭,臉上滿是沉痛之色,澀聲道:“舅舅,真妹就交給我吧。”

武青嬰啜泣道:“我和真姊一起長大,不是姐妹,勝似姐妹,師哥,我和你一起送真姊一程。”

朱長齡雙手背在身後,聽到武青嬰這句話,腦中如電光般閃過適才她走進房中,嘴角略過一絲笑意的畫麵,手指不自禁地蜷縮一下,麵上卻不動聲色,看向武烈,說道:“二弟,我有事和你商量,咱們出去說話。”

當下兩人來到園中,雪地上到處都是足印,也分不清哪些是班淑嫻和何太衝留下來的。

朱長齡雖然恨極了武烈,但比起報複武烈,眼下還有一件更為重要的事情亟待他們去做,就是去殺何氏夫婦滅口。

這件事交給彆人,朱長齡實在無法放心,畢竟何太衝雖然受傷不輕,班淑嫻卻安然無恙,以他門下弟子的實力,絕不是班淑嫻的對手,到時人還沒有傷到,班淑嫻可能已將他和武烈設下圈套,利用他們夫婦殺人奪刀這件事宣揚出去了。

朱長齡冷眼旁觀,知道“哥舒冰”沒想當眾挑明這件事,不然剛剛她就可以將這件事公之於眾,有武烈這個人證在,大家勢必會對她的話十分信服。但若班淑嫻將這件事宣揚出去,以致這件事在武林中傳得沸沸揚揚,人儘皆知,到時“哥舒冰”想要裝傻充愣,卻也不能了。

朱長齡知道武烈和他一樣,都想儘快誅殺何氏夫婦,當下強忍恨意,神色如常地道:“二弟,咱們須得儘快找到何太衝和班淑嫻,眼看在園裡走動的弟子越來越多,不論是他倆在陣中遇到了某個弟子,將事情原委說了出來,還是他倆從陣中逃了出去,然後集結人手,回來找咱們報仇,咱們的麻煩都會不小。我看咱們這就分頭行動,你去西邊找,我去東邊找吧。”

武烈點了點頭,略一遲疑,說道:“大哥,真兒她……我……”

朱長齡見武烈滿臉愧疚,心中更加憤恨,暗道:“事到如今,你還在這裡惺惺作態,真以為我眼睛瞎了,看不出你和哥舒冰眉來眼去嗎?”當下長歎一聲,伸出手,拍了拍武烈的肩頭,說道:“這不怪你,你也彆太放在心上!去吧!”

武烈好生感激,心道:“我誤殺了真兒,大哥不僅不怪我,還安慰我。大哥,你待兄弟當真太好了!”當下點了點頭,向西邊走去。

他走了十幾步,忍不住回過頭來,向朱長齡望了一眼,見朱長齡獨自走進梅林,看上去如此孤獨,心中突的一動,暗道:“大哥隻有真兒一個孩子,如今真兒死了,大哥膝下未免太淒涼了。等眼前這件麻煩事解決了,我就跟大哥說,他若是不嫌棄,就認嬰兒做乾女兒,日後嬰兒第二個孩子,就認大哥做姥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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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珂關上房門,脫下頭上的鬥笠,身上的蓑衣,將它們一一掛在牆上。

牆邊放著幾盆水仙,鬥笠和蓑衣上落著厚厚一層白雪,室內燒著炭火,溫暖如春,鬥笠和蓑衣上的積雪融化為雪水,滴滴答答地落進花盆之中。

賈珂從懷中取出一盒金創藥和一卷繃帶,放到桌上,微笑道:“何夫人,你若是不嫌棄的話,就給何掌門用這個吧。”

何太衝癱坐在椅上,腰腹的傷口用繃帶緊緊纏住,勉強製住了血。燈光之下,但見他雙目緊閉,麵如金紙,顯然傷勢不輕。

班淑嫻一手抓著何太衝的肩膀,一手握著腰間的長劍,自從她和何太衝在園中遇到賈珂以後,她這兩隻手就沒有鬆開過。

賈珂這時臉上戴著麵具,仍是謝聽雲的模樣,班淑嫻不認識他,隻知他是朱家門的弟子,一雙粗粗的眉毛向眉心聚攏,問道:“你應該已經猜到了,外麵這般鬨哄哄的,和我們脫不了乾係,乾嗎要幫我們?不怕你們掌門責罰嗎?”

這樣的話,班淑嫻先前就問過一次。

先前班淑嫻和何太衝在竹林中迷失方向,無論朝哪個方向走,最後都會回到原點。他們走了十幾圈,始終沒有走出來,漸漸心灰意冷,找了一處空地休息。

眼看何太衝的身子越來越冷,神智也越來越不清醒,班淑嫻將何太衝抱在懷裡,將自己的內力送入何太衝體內,又將臉頰貼在何太衝的臉上,試圖將何太衝的身子暖熱,正驚惶絕望之際,忽見白影閃動,一個雪人從竹林中走了出來。

班淑嫻大吃一驚,以為自己驚懼之下,出現了幻覺,亦或這岩雀峰當真是個修仙福地,雪人都能修煉成精。再定睛看去,才發現原來這不是一個雪人,而是一個人頭戴鬥笠,身披蓑衣。隻是這人頭上身上堆滿了白雪,隻有臉上沒有白雪,全身白雪映著遍地白雪,在夜色中極難辨認。

班淑嫻向來自負劍法了得,見來人年紀很輕,又是孤身一人,料來一定不是自己的對手,不由大喜,暗道:“我正愁不知道路,走不出去,看這小子神色自若,八成知道出去的路。好極了,我這就抓住他,逼他帶我們出去!”

當即放下何太衝,站起身來,提起長劍,正要挺劍刺出,殺來人一個措手不及,隨意向這人腳下瞥了一眼,突然發現這人走過的地方,沒有留下任何足印。

今天傍晚還在下雪,地上堆著一層厚厚的白雪,即使輕盈如麻雀,敏捷如鬆鼠,也會在雪地上留下足印,可是這人一路走來,卻連半個足印都沒有留下。

班淑嫻見識了得,知道這人要麼是個不用腳走路的山中精怪,要麼輕功高得不可思議,所以一路過來,沒在雪地上留下足印。

班淑嫻和何太衝一路逃到這裡,留下了不知多少足印,自忖他二人的武功遠遠不及這人,何太衝若是平安無事,兩人合力,或許還有一搏之力,隻憑她自己,如何是這人的對手?

班淑嫻想到這裡,額頭上流下幾滴冷汗,隨即化為冰粒子,落入雪中,發出輕微之極的聲音。

她有心想帶何太衝逃跑,一瞥眼間,見何太衝已然在雪地中暈倒,而這人已經來到她的麵前,這時想要逃跑,怕是已經來不及了,隻得板起了臉,喝道:“你是誰?再往前一步,我可就不客氣了!”

賈珂雙手攤開,示意自己沒有武器,微笑道:“鄙莊近日照著五行生克、陰陽八卦之變,重新整修了一番,布置的人是位高手,何夫人若是事先不知出去的道路,這時想要出去,隻怕很難。

我看何掌門受傷不輕,現在天氣如此寒冷,即使何夫人你能在這冰天雪地中,熬過幾個時辰,等到太陽升出來,隻怕何掌門熬不下去吧。我的房間離這裡不遠,何夫人若不嫌棄,就去我那裡避避風雪吧。”

班淑嫻本以為這個模樣古怪的“雪人”,和自己一樣,都是趁夜溜進朱家門,想要盜走屠龍刀,不料對方的房間就在附近,怔了一怔,問道:“你……你是朱家門的人?”

賈珂微笑道:“不錯。”

班淑嫻又是一怔,握住劍柄的右手手指用力,隨時準備挺劍刺向賈珂,喝道:“你既是朱家門的人,又知道我們的身份,自然清楚我們大半夜出現在這裡,他還傷成這樣,是不懷好意,你乾嗎要幫我們?”

賈珂聳了聳肩,說道:“我幫你們,自然有我的用意。這裡好冷,而且隨時可能有人追來,我可不想站在這裡說話,現在就走了。你們要不要跟上來,自己拿主意。”

班淑嫻聽了這話,不由疑心這人是朱長齡安排的誘餌。朱長齡可能派了許多弟子在園中四處搜尋,隻是這人運氣極好,居然找到了他們,他說出這一番花言巧語,也是想要引誘他們自投羅網。

但這人說的半點沒錯,何太衝受傷不輕,若在這冰天雪地裡過上一夜,即使沒死,也得去掉大半條命,留下一輩子都治不好的病症。

班淑嫻一時沉吟不決,卻見賈珂已經邁步從原路回去,沒有絲毫遲疑。眼看賈珂的身影在夜色中漸漸模糊,這時哪裡容得她仔仔細細地權衡利弊,她一咬牙,抓住何太衝的肩膀,將他扶了起來,然後快步跟上賈珂。

三人在園中東轉西轉,幾次和提著燈籠的弟子擦肩而過。班淑嫻每次看到燈光,都要挺劍殺人,賈珂卻總是向她打個手勢,攔住她殺人,時而帶她向假山裡一鑽,時而帶她去花叢中一躲,明明和那些弟子近在咫尺,卻沒一人發現過他們。

這般平安無事地來到賈珂的房間,班淑嫻心中警惕不減,因此賈珂出去將門前的足印清掉,剛一回屋,她就忍不住將適才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

賈珂哈哈一笑,說道:“朱長齡算什麼東西?憑他那點微末道行,也配我擔心?”

他坐到桌旁,提起茶壺,倒了三杯溫水,兩杯放到何太衝麵前,一杯放到自己麵前,說道:“何夫人,倘若我和朱長齡是一夥的,那我乾嗎要把你們帶到這兒來?直接把你們交給朱長齡,不是更省事嗎?”

班淑嫻心想他這話倒是不錯,懷疑之心稍減,坐到何太衝身邊,拿過桌上那盒傷藥,拆開何太衝身上匆匆綁好的繃帶,將傷藥塗在何太衝腰腹的傷口上,然後拿起桌上那卷繃帶,緊緊纏在何太衝的傷口上。

班淑嫻給何太衝穿好衣服,看向賈珂,問道:“既然你和朱長齡不是一夥的,那你到底和誰是一夥的?你救下我們夫妻,到底是為了什麼?還請你說個明白吧。”

賈珂微微一笑,說道:“這件事說來話長。何夫人,你在西域待了這麼多年,一定聽說過逍遙侯吧?”

班淑嫻臉色微變,說道:“逍遙侯麼,我當然聽說過!你提逍遙侯做什麼?你……你是哥舒冰的人?”

賈珂微笑道:“正是。”

班淑嫻心道:“這小子還不知道,哥舒冰已經死在我們手上了,不然他絕不會把我們帶來這裡,又給藥又給繃帶。這樣正好,我就陪他在這裡演演戲,等何太衝醒了,再說其他的事。”想了一下,問道:“你既然是哥舒冰的人,乾嗎要在這裡當人家徒弟?”

賈珂道:“這要從二十多年前說起了。何夫人當然知道,朱長齡從前是昆侖派的弟子。”

班淑嫻“哼”了一聲,說道:“不錯,他算起來還是我師弟,後來昆侖派遇到麻煩,他連招呼也不打,就退出了昆侖派。好些年沒有音訊,我再見到他的時候,他就已經是朱家門的開派祖師了。他人不在昆侖派,教弟子的時候,倒沒忘記昆侖派,你們學的武功,得有四五成是我昆侖派的武功。我最惱他這點。他創建的哪是朱家門?分明是偷家門!”

賈珂微微一笑,沒有理睬班淑嫻的抱怨,說道:“當年朱長齡離開昆侖派,在西域四處遊蕩,機緣巧合之下,拜入了逍遙侯門下。後來逍遙侯想要在昆侖山上創建一個門派,與你們昆侖派分庭抗禮,於是命朱長齡來昆侖山岩雀峰上開宗立派,廣收徒弟。

至於朱長齡傳授弟子的武功,有四五成是昆侖派的武功,這可怪不得逍遙侯。全是因為朱長齡太過小氣,當時逍遙侯幫他準備好創建門派要用的金銀、人手、武功,甚至幫他在西域四處宣傳。但是朱長齡舍不得將逍遙侯傳授給他的厲害武功,通通傳授弟子,於是用他從前在昆侖派學的那些武功來充數。”

班淑嫻頭一回聽說逍遙侯和朱家門的關係,不由大吃一驚,說道:“原來他是逍遙侯的手下。難怪他不聲不響這麼多年,說要創建門派,一轉眼就創建好了,難怪哥舒冰會來這裡。”頓了一頓,又道:“你之所以在這裡當朱長齡的弟子,是因為哥舒冰要你監視朱長齡嗎?”

賈珂道:“我的職務,確實是留在這裡,監視朱長齡。但要我這麼做的人,不是冰冰小姐,而是天公子——也就是逍遙侯,你們外人都稱他為‘逍遙侯’,但我們這些做手下的,都稱他為‘天公子’,我一時說順了口,真是不好意思。”

逍遙侯也好,天公子也好,班淑嫻半點也不在乎,隨意點了點頭,問道:“逍遙侯死了以後,你就跟著哥舒冰做事了?”

賈珂微笑道:“當然。冰冰小姐年輕雖輕,武功卻深不可測,為人機敏果斷,智謀百出,極有逍遙侯生前的風範,加上她已有心愛之人,而且她心愛之人,對她忠心耿耿,我想她決不會重蹈覆轍,如逍遙侯那般莫名其妙就死了,我能跟隨她左右,實乃三生有幸。”

班淑嫻聽著賈珂吹噓哥舒冰如何厲害,心下感到一陣快慰:“這小妞再厲害又怎樣,還不是死在老娘手上了?原來老娘才是機敏果斷,智謀百出,比逍遙侯還要厲害的人!”冷哼一聲,說道:“你跟我說她這麼多好話做什麼?難道你想要我們帶著昆侖派歸附她嗎?”

班淑嫻本來隻是隨口一說,昆侖派畢竟是武林中的名門大派,曆史十分悠久,逍遙侯在世之時,都沒妄想將昆侖派收入囊中,哥舒冰這樣一個黃毛丫頭,怎敢有這麼大的胃口,來打昆侖派的主意?

哪料賈珂聽到這話,居然點了點頭,笑道:“何夫人真是料事如神。不錯,我確實打算勸說賢伉儷歸附冰冰小姐。”

班淑嫻是昆侖派的“太上掌門”,在三聖坳上頤指氣使慣了,連何太衝也得讓她三分,這時聽賈珂說要她去做哥舒冰的手下,如何能忍下這等羞辱?

她心下大怒,突然站起身來,喝道:“你怎敢如此無禮?以為我昆侖派是好相與的嗎?昆侖派可不止我們兩人,我夫婦今天若是死在這裡,昆侖派可不會善罷甘休!”

班淑嫻本就身形高大,這時賈珂坐在椅上,她站起身來,向賈珂怒目而視,凶神惡煞一般,將賈珂的視線完全擋住,此情此景,實在有些可怖。

賈珂卻似渾然不覺,微微一笑,說道:“何夫人何以急著動怒?我話還沒說完,你聽完我要說的話,再動怒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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