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蓉隻聽得惡心,抬手去摸自己耳垂上的寶石耳環,隱隱覺得耳朵好痛,心想:“這人輕薄姑娘在先,為了一對耳環,拽爛姑娘的耳朵在後,他這次若是僥幸沒死,我就去把他殺了。”
跟著向旁觀眾人橫掃了一眼,加上掌櫃的和另外兩個店夥,現在大廳裡一共隻有十一個人,大多數人臉上露出鄙夷厭惡之色,但也有兩人回頭盯著街上那一對閃閃發光的寶石耳環,似是在思索自己現在拿走耳環,是否會中毒。
忽聽得一個店夥說道:“掌櫃的,江家的毒這麼厲害,咱們是不是應該過去看看,東摸西摸,手腳不乾淨的人,隻怕不止他一個人吧。”
鎮上這些百姓,十之五六都是祖輩就住在這裡,餘下的四五成,則是陸陸續續遷居至此,好些人家都沾親帶故,聽到這話,方始想起現在可不是看熱鬨的時候,紛紛叫道:“老張,飯錢明天給你,我先回家看看!”
“老張,這桌飯你給我留著,我一會兒再回來吃!”
“我這桌也是,一共沒吃幾口,還有兩道菜沒給我上來,你給我留著啊!”
跟著站起身來,快步奔出酒樓,轉眼間大廳裡隻剩下六個人,分彆是賈珂,王憐花,黃藥師,黃蓉,那中毒的店夥,還有那掌櫃的。
賈珂向外張望,一瞥眼間,見黃蓉和黃藥師站在陰影裡,跟兩人打了一聲招呼:“你們也過來了。”然後向店外瞥了一眼,笑道:“那對耳環已經給人拿走了。”
那店夥見自己厚著臉皮偷來的東西,就這樣被人偷走,自己因此身中奇毒,還丟儘了臉麵,居然一點好處都沒有落下,而那個偷走耳環的人,不僅得到了好處,自己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誰,不禁又氣悶,又怨恨,心中有如刀割。
但他還盼著王憐花給他醫治,自然不敢對王憐花發火,不敢拍桌,隻是頓了頓足,說道:“神醫,你乾嗎要把我那對寶石耳環扔出去啊?你嫌上麵有毒,就像扔這對金杯一樣,扔到我腳底下,那不就好了嗎?”
王憐花卻不理他,問道:“你是用哪隻手拽的右邊耳環?”
與那對寶石耳環相比,當然還是生命更為重要,那店夥耐著性子回答道:“我是用左手拽的。用哪隻手拽的,還有什麼講究嗎?”
王憐花仍然不理他,說道:“你把左手伸過來給我看看。”
那店夥一聽這話,忙將左手伸了過去,王憐花用筷子夾住他的兩根指頭,手腕緩緩轉動,帶著他的左手轉了半圈。
突然之間,王憐花停了下來,當的兩聲輕響,將筷子扔到了地上,臉上露出驚訝之色。
那店夥見他連筷子也扔到地上了,心下驚疑不定,低頭去看自己的左手,就見自己手心靠近虎口的地方,不知何時竟然生出了七八塊不規則形狀的黑斑,再仔細看時,又發現左手食指和拇指的指根處,也各自長出了兩三塊黑斑,黑斑顏色都不算深,隻是看著有些嚇人。
那店夥嚇得臉色慘白,心中狂跳,顫聲道:“這……這是什麼東西啊?”
那掌櫃的湊過去一瞧,嚇得連退數步,躲在櫃台後麵,尖聲叫道:“啊喲,這不是死人身上長的玩意兒嗎?你……你究竟是人還是鬼?”
他從前聽人說過,僵屍是會吃活人的腦子的,要想對付僵屍,就得用黑驢蹄子,但他現在去哪裡找黑驢蹄子?一瞥眼,見背後掛著一幅十牛圖,索性扯了下來,心想:“牛蹄子和驢蹄子都是蹄子,他若過來吃我腦子,我先拿這假牛蹄子來抵擋一會兒。”
黃蓉雖知那店夥的手上長了黑斑,和他去拽死人耳朵上的寶石耳環脫不了乾係,但她總是膽小,又最怕鬼,聽說那店夥手上的黑斑,隻有死人會長,登時嚇得玉容失色,緊緊抓住黃藥師的手臂,心想:“難道他和死人搶耳環的時候,就被死人的冤魂化成的厲鬼殺死了,現在站在這裡的人就是一個僵屍?”
跟著去看那店夥的腳下,見他腳下有影子,又想:“聽說鬼魂是沒有影子的,但是僵屍呢?僵屍會不會有影子?”顫聲道:“爹,你看他是不是僵屍?”
黃藥師臉色有些難看,說道:“他若是僵屍,那還好了。他現在隻怕比僵屍更為可怖。”
王憐花一眼就認出那店夥手上的黑斑,應該就是屍斑,但活人身上長出屍斑來,這種事情,他還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正自琢磨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忽然聽到黃藥師的話,隱隱約約察覺到一股極大的危機。
王憐花向賈珂望了一眼,賈珂也正望著他,向他點了點頭,王憐花也點了點頭,當即除下手套,扔在桌上,站起身來,便欲離開。
那店夥眼看王憐花要離開,心下大急,撲過去要抓住他的手臂。
王憐花看也不看他一眼,右手輕輕向他揮去。
那店夥頓覺一股強勁推將過來,他不由自主地坐倒在地,隻感胸口氣血沸騰,站不起來,隻得嘶聲道:“你說你要救我的!你就這樣走了,那我怎麼辦?是你要我去江家的!是你把我害成這樣的!”
王憐花微微一笑,說道:“不錯,是我讓你去江家的。”隨即陰沉下臉,繼續道:“但我是讓你幫我去找江家說得上話的人。是我讓你去偷江家的金杯,去摸江家管家的小老婆的胸膛,去偷管家的小老婆的耳環嗎?倘若你沒做這些事,那你現在根本不會中毒,你落得今天這般田地,都是你咎由自取,與我有什麼關係?”
那店夥無言以對,隻能道:“你說你要救我的!”
王憐花一笑,問道:“我什麼時候說我要救你的?”
那店夥急道:“你說:‘誰說你無藥可救了?’這句話千真萬確,就是你親口所說。你要是不救我,那我不就是無藥可救了嗎?那你不就是打自己的臉嗎?你自己說過的話,你可不能不認!”
王憐花笑道:“我沒有不認啊。‘誰說你無藥可救了?’這句話確實是我說的,但我這句話的意思是:‘誰說你無藥可救了?我說的!’你自己聽不懂我的話,還在這裡怪我不救你,可見你確實已經無藥可救了。就在這裡乖乖等死吧。”說罷,牽著賈珂的手,與賈珂走出酒樓。
王憐花說話之時,黃藥師和黃蓉就走出酒樓,站在道旁的一株大樹下麵等著他們。
賈珂和王憐花瞧見他們,迎了上去。
王憐花問道:“黃島主,我聽你的意思,你是知道那小子身上的屍斑,是什麼來頭了?”
黃藥師點頭道:“當年我出海尋訪仙山,有次在海上遇到了一夥從南邊小國過來的商人,正好我的小船出了問題,我就搭乘他們的商船,打算去他們的國家轉轉。
有一日,那條商船的船長發現幾個遇難者在海浪中浮浮沉沉,便命水手將他們撈了起來,見他們都發了高燒,昏迷不醒,就給他們喂了退燒藥,搬進客房裡休息。
不料想第二天船上好些人都聞到了屍體的惡臭味,最初以為是儲藏的食物腐爛了,但是翻遍倉庫,都沒發現腐爛的食物,後來有人找到了客房,發現那股惡臭味是自那幾個遇難者身上傳出來的。
他們不僅身上發出這種屍體一般的惡臭味,身上也生出了好些屍體才會生出的屍斑。當時船上有一個人,十分有見識,他說這幾個人應該是中了降頭,並且可能是降頭中最厲害、最陰毒的屍降。
他們現在雖然還活著,但他們的身體卻認為自己已經死了,用不了幾天,就會全身腐爛而死,而且他們的屍體會繼續作為屍降的媒介,以屍臭將屍降傳染給彆人。這甚至比一場瘟疫還要厲害,曾經就有人用這東西,抹平了好幾個村子。所以我剛剛說,這東西比僵屍還要可怖。”
黃蓉側頭看向江家,微微凝起了眉頭,說道:“江玉郎可不確定咱們會來這裡,他在家裡布下這種東西,是要無聲無息地殺死鎮上所有人啊。這人也太狠辣了,這些人礙著他們什麼事了?難道他有什麼把柄,落在這些人手上了?”
賈珂咬住嘴唇,問道:“老黃,這降頭有法可解嗎?”
適才賈珂見江家沒有半點聲響,猜到江家仆人可能已經儘數死去,料想江玉郎在家裡布下陷阱,十有八|九是在這些死人身上做文章。
他擔心鎮上會有江玉郎的同夥,所以想要找一個鎮上的百姓,幫他去江家走一趟,江玉郎若是有同夥還在鎮上,見到一個普通百姓去敲江家的門,定會想辦法阻攔這百姓敲門。
這件事,他帶來的人做不了,隻有鎮上這些百姓才能做。
賈珂本來是想,普通百姓應該不會硬闖江家,那店夥見江家始終沒人過來應門,定會回來跟他說,江家現在確實沒人,然後他就去找那些癮君子,讓那些癮君子做第一個進江家的人。
是以那店夥走出酒樓以後,賈珂和王憐花就跟在後麵,去了江家,然後躍到江家大宅旁邊的高樓上,看看是否有人過來阻攔那店夥敲門。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還有人用木頭撞開大門,賈珂等著江玉郎的同夥露麵,就沒有阻攔他們撞門。
之後大門打開,眾百姓蜂擁而入,進前廳的進前廳,闖後院的闖後院,賈珂和王憐花來不及阻止,隻好在旁邊看戲,見始終沒人出事,知道這些人隻要不突然發瘋,去啃江家仆人的屍體,即使中毒,也性命無憂,便回了酒樓,哪裡想到江玉郎用來害人的手段,竟是這般匪夷所思。
他若是早知道江玉郎會有如此手段,看見這些百姓去撞江家大門,就會阻止他們進去。但是千金難買早知道,如今大錯已然鑄成,他也隻能竭儘所能,去彌補這個過錯了。
黃藥師道:“據我所知,降頭是一種巫術,和苗蠱十分相似,也是用一些特彆的東西作為引子,來給對方下降頭。我看那店夥中的應該是藥降,江家人生前吃下了毒藥,死後成為降頭術的引子,所有碰到他們的人,都會被他們下了降頭。
本來三四天以後,他們身上的屍斑才會浮現出來,但那店夥為了取走屍體耳朵上戴的耳環,將屍體的耳朵拽爛,屍液濺到了他的手上,激化了他中的降毒,他手上那些屍斑,應該都是先前屍液濺上的地方。
要想救活他們的性命,隻有兩個法子。第一個法子,就是找到給他們下降頭的人,讓他解開自己下的降頭,第二個法子,就是找到下降頭的人用的引子是什麼,或許能找到解毒的法子。不然這些人就隻能閉目等死。”
王憐花道:“若是想要知道,江玉郎用的引子是什麼,唯一的辦法,就是潛入江家,偷一具屍體出來。但是碰到屍體,就會中了降頭術,所以這個法子,是萬萬用不得的。”
賈珂點了點頭,想起王憐花適才碰過那店夥的皮膚,雖然手上戴著手套,但這降頭術如此古怪,誰知隔著手套碰到皮膚,會不會也中了降頭術。當即伸手去搭王憐花的右手脈搏,並未發現任何異樣之處,又伸手去搭王憐花的左手脈搏,也未發現任何異樣之處,這才放下心來。
賈珂道:“江家大宅裡引子那麼多,留在世上,隻是禍害。我看咱們分兵兩路,我和憐花去找在鎮上說得上話的人,跟他說明這件事的厲害之處,讓他配合咱們找齊所有進過江家,碰過屍體的人,老黃,蓉兒,你們去把江家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