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憐花無聲地大笑起來,在賈珂的手心上寫道:“你不是說,你要當我兒子嗎?”
賈珂抓住王憐花的手,在王憐花的手背上寫道:“我什麼時候說過啊?”
王憐花卻不回答,笑吟吟地抽出自己的手,繼續在賈珂的手心上寫道:“你是我兒子,我是你老子,就算她是你姨媽,難道還能大過我去?”
賈珂微微一笑,在王憐花的手背上寫道:“好極了!既然你是我老子,那我可不會再親你,抱你,跟你說甜言蜜語,給你講睡前故事,晚上和你睡在一起了。哼!哼!哼!今天晚上你就自己睡吧!”
王憐花一笑,在賈珂的手背上寫道:“你急什麼啊!我的話還沒說完呢!我的意思是說,我隻在蘇櫻麵前,做你老子,其他時候,我還是你相公。”
賈珂無言以對,一口咬住王憐花的臉頰。
王憐花摸了摸賈珂的腦袋,笑眯眯地向燕南天和蘇櫻看去。
年紀相仿,輩分卻差了一輩,這件事其實並不罕見。比如寧國府的賈珍,和賈政年紀相仿,卻要叫賈政叔叔,以致他兒子賈蓉比賈寶玉大了將近十歲,也要叫賈寶玉叔叔。
因此燕南天聽到蘇櫻說,她難道是花月奴的妹妹,賈珂的姨媽,心裡絲毫不驚異,隻是搖了搖頭,說道:“你和我弟妹到底有沒有關係,如果有關係,是什麼關係,燕某就不清楚了。我弟妹是移花宮的宮女,如今邀月已經死了,憐星下落不明,可能知道我弟妹的身世的人,就隻有移花宮老一輩的宮女了。你若是好奇此事,回到中原以後,可以去移花宮,找那些宮女打聽一下。”
他對花月奴的事情絲毫不關心,除非花月奴欺騙了江楓,利用了江楓,不然花月奴的事情,和他有什麼關係?說完這話,便要離開。
蘇櫻見燕南天要走,忙道:“燕大俠,我能再求你一件事嗎?”
燕南天停下腳步,說道:“你說。”
蘇櫻歎了口氣,說道:“你也知道,我是魏無牙的養女。雖然魏無牙臭名昭彰,不是一個好人,但他畢竟將我養大,對我有養育之恩。我先前為了魏無牙,得罪過賈公子,如果可以,能不能請你,幫我向賈公子問問江夫人的事情?他是江夫人的兒子,知道的事情,肯定比我多。”
王憐花一笑,在賈珂的手心上寫道:“她這是擔心燕南天不會幫她告訴咱們,她和你媽媽長得很像,所以以退為進,想要用她在打聽你媽媽的事,來引出她和你媽媽長得很像這件事啊。”
賈珂聳了聳肩,在王憐花的手背上寫道:“先前魏無牙那兩個弟子放出老鼠,她猜到他們會這麼做,配合他們在那裡摔倒,隻憑這件事,咱們就該殺死她了。她應該已經猜到,我已經認定她事先就猜到魏無牙會用什麼手段來對付咱們,而且想借魏無牙之手擺脫咱們了。現在咱們沒死,魏無牙卻死了,她肯定害怕咱們會殺了她,害怕得要命,姨媽這個身份,現在就是她的保命符啊!”
王憐花在賈珂的手心上重重地寫了一個“哼”字,跟著寫道:“原來你也知道咱們應該把她殺了啊!”
賈珂一笑,在王憐花的手背上寫道:“她畢竟是小魚兒的老婆嘛!現在魏無牙已經死了,她和咱們本就沒什麼仇怨,也不是非殺她不可。”
就在兩人寫字的時候,燕南天已經點頭,說道:“可以。我現在就去找他,告訴他你想知道他媽媽的事情。”說罷,轉身離去。
蘇櫻滿臉微笑,望著燕南天的背影,見他走進人叢之中,隨時都可能轉頭看向她這個方向,這才收斂笑容,跟著走了過去。
賈珂和王憐花當然不好留在原地,若是燕南天看見他們站在這裡,很有可能發現他們剛剛在偷聽他和蘇櫻說話。
兩人來到火堆旁邊,拿起兩串烤肉,坐在地上,吃了幾口,忽聽得黃蓉大叫一聲。
兩人心中一驚,將烤肉扔到地上,躍起身來,奔到帳篷裡麵,就見小魚兒躺在地上,黃蓉趴在他的身上,緊緊地抱著他,玉無缺和那個陌生少年也都躺在地上,但是睜開了眼睛,隻有木婉清比他們少吸了一次毒素,兀自昏迷不醒。
賈珂心中大喜,說道:“你們終於醒啦!好不容易!”然後向黃蓉看了一眼,笑道:“蓉兒,小魚兒睡了好幾天了,一直沒吃什麼東西,你彆把他壓沒氣了。”
黃蓉臉上一紅,從小魚兒身上起來,坐在小魚兒身旁,緊緊握著小魚兒的手,笑道:“王大哥,你的醫術可真好,你說他們這兩天就該醒過來了,他們果然今天晚上就醒過來了。”
王憐花可沒忘記柴玉關是怎麼死的,雖然因為柴玉關死了又活,活了又死,生生死死來回重複了好幾遍,他心中的憤怒和悲戚,已經消失了十之七八,但終究還是有兩三分留在他的心裡。
先前小魚兒四人昏迷不醒,王憐花隻把他們當成木頭人,不去想他們和他的仇怨,現在小魚兒三人醒了過來,隻是舌頭僵硬,還不能說話,但是眼珠已經能動,六隻眼睛,一齊看向了他,他心中那殘存的兩三分的憤怒,便如浸泡了海水的海綿一般,在這刹那之間,占據了他整顆心臟。
王憐花微微一笑,目光十分冰涼,說道:“你隻知道我救人的手段,是天下第一,怎的不知道我用毒的手段,也是天下第一?”言下之意,竟似是說他在給小魚兒他們解毒的時候,偷偷給他們下了厲害的毒藥。
賈珂知道王憐花這是怒氣難平,正想解釋一下,就見黃蓉笑吟吟地道:“你是怪我隻稱讚你的醫術,不稱讚你的毒術嗎?好,我把剛剛那句話再說一遍:王大哥,你的醫術真好,毒術更好,不過最好的,還是你的心地了。王大哥,多謝你不計較小魚兒他們做的事,找到金銀血蛇,救了他們。”
賈珂忍不住一笑,看向王憐花,正待說話,忽覺一陣寒風襲來,帳篷的入口掀開,燕南天和黃藥師走了進來。
王憐花聽了黃蓉的話,心裡正不自在,這時見燕南天和黃藥師也來了,登時找到理由,說道:“帳篷好擠,你們說話,我出去了!”話音未落,已在帳篷外麵。
王憐花足不停步,來到草地和雪地的交界之處。
這時雪越下越大,山風時不時卷起地上的白雪,宛若一隻巨大的手,抓起了一把白色的鹽,向天上撒去,同時鵝毛般的雪花紛紛飄落,與這一團雪沫在半空中相遇。
突然之間,一陣山風卷著數十片雪花落到王憐花的臉上身上,轉眼間消失不見,王憐花閉了閉眼,隨即睜開,望著那一片被大風刮得張牙舞爪的樹林,心中說不出的寂寞煩躁。
他在這件事上,明明沒有對不起任何人,甚至還以德報怨,救了那幾個殺死了他父親的臭小子,可是現在所有人都因為那幾個臭小子醒了過來而歡喜不已,顯得他對那幾個臭小子心懷怨恨,竟成了無理取鬨。
他們一家團圓,喜氣洋洋,可是他呢?
他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明明如果不是他找到了金銀血蛇,那幾個臭小子早就毒發身亡了。
可是現在呢?
現在他們醒來了,他倒成了一個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甚至他的賈珂,都留在帳篷裡,和他們一家團圓,而不是和他團圓。
王憐花越想越氣惱,真恨不得現在就扮成吳明的模樣,衝進帳篷,把江小魚三人殺得乾乾淨淨。
這樣一來,帳篷裡的人,都變成了傷心人。
他就不是格格不入的局外人了。
這想法在王憐花的腦海中轉瞬即過,他又想:“外麵的雪下的這麼大,山路這麼滑,我現在就應該出去,最好找個懸崖跳下去。反正以我現在的武功,懸崖根本傷不到我,但是賈珂不知道這件事啊!
我還要在懸崖旁邊,脫下一隻靴子,這樣賈珂找到我的靴子,定會以為我因為夜裡太黑,山路太滑,失足落下了懸崖。到時他知道他因為忙著和他們一家團圓,忽略了我,以致永遠地失去了我,定會痛徹心扉,懊悔不已,我就躲在旁邊,看他為我痛哭流涕,等我欣賞夠了,再出現在他麵前,問他知不知道錯了。”
王憐花想到賈珂那時傷心欲絕,恨不得殺死他自己的模樣,心中極是得意,但是得意之餘,想到賈珂到時會是何等傷心,他心中又是說不出的難受。
王憐花忍不住歎了口氣,跟著就聽到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歎什麼氣啊?是不知道現在是該去打雪仗,還是該去堆雪人,心裡發愁,所以忍不住歎了口氣嗎?”
王憐花聽到這話,心頭登時怦的一跳,轉過頭,就見賈珂站在他的身後,笑吟吟地瞧著他。
王憐花和賈珂目光一觸,忍不住一笑,臉上一笑,心中也是一笑。
他的心臟仿佛因為這一笑,裂開了一個小口,暖融融、甜蜜蜜的糖漿,順著這個小口流了出來。轉眼之間,他的心臟已經變得沉甸甸的,就好像成熟的麥穗,因為太過沉重,壓彎了麥稈似的,他的心臟也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又滿足,又難受,必須立刻找一個人抱住他,幫他一起托住這顆沉甸甸的心臟。
他轉過身來,問道:“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賈珂走到王憐花麵前,伸手將他緊緊抱住,笑道:“我見你走出帳篷,跟他們說了一句話,就跟著你出來了,你一直沒有察覺我嗎?”
王憐花將臉埋在賈珂的肩頭,搖了搖頭,說道:“我還以為,你現在不會出來呢。”
賈珂輕輕撫摸王憐花的後背,笑道:“小傻瓜,我當然會出來。我首先和你是一家人,然後才和他們是一家人。咱們倆的家,雖然很小,隻有兩個人,但也是一個完整的家。我的家都出來了,我怎能不跟著出來?”
王憐花忍不住一笑,卻沒有抬頭,過了一會兒,說道:“我是不是又讓你為難了?”
賈珂搖了搖頭,柔聲道:“不,是我讓你為難了。”
王憐花長長地歎了口氣,過了一會兒,說道:“我不想見他們。”
賈珂“嗯”了一聲,說道:“那就不見。”
王憐花道:“我不想跟他們說話。”
賈珂“嗯”了一聲,說道:“那就不跟他們說話。”
王憐花沉默片刻,說道:“我是不是讓你那些家人不開心了?江小魚他們終於醒了過來,本來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你們所有人都開心得不得了,隻有我臉上沒有一點喜色,說話還夾槍帶棒,仿佛生怕彆人不知道,我看他們很不順眼似的。他們是不是覺得我很掃興?”
賈珂輕輕一笑,說道:“我不知道他們會怎麼想,也不在意他們會怎麼想。憐花,你才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最在意的,永遠是你的感受。你不想和他們見麵,就不和他們見麵,不想和他們說話,就不和他們說話,他們都高高興興,喜氣洋洋,你一點也不高興,一點也不歡喜,那又有什麼關係?
他們覺得你掃心,那是他們的事,你過得開不開心,有沒有委屈自己,勉強自己,這才是你的事。沒有人有資格要求你委屈自己,勉強自己,我也沒有資格,我隻要你開開心心的。”
王憐花輕輕地歎了口氣,說道:“我開心是開心了,但是你呢?你夾在我和他們之間,豈不是很不開心?”
賈珂微笑道:“不會啊!我從前確實希望你能和他們處得來,因為我希望我的生活的方方麵麵,你都能參與到,但是現在……唉,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誰也沒法假裝這件事沒有發生過,那我的想法當然也會改變。
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不用去想你這麼做了,我會不會為難。我不會因為你這麼做而感到為難的,相反,你若是為了我,去委屈自己,去強顏歡笑,那我才會非常非常的為難呢。”
王憐花心想:“我怎麼可能不去想,我這麼做了,你會不會感到為難。”微微仰頭,下頦抵在賈珂的肩頭,向那頂帳篷望去,依稀看到帳篷裡人影晃動,依稀聽到帳篷裡歡聲笑語。
他突然心頭一澀,尋思:“賈珂本來也該在那裡的,現在卻在這裡。他們會怎麼想賈珂?”:,,.,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