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珂可沒忘記西方魔教的幕後主人是姬悲情,而楊子江自稱是姬悲情的徒弟,眼看他已經來到大光明境附近了,這當兒楊子江勸他為了衛國的安危,放棄西方魔教,立刻動身趕回中原,到底真的是為了衛國,還是處於彆的目的,除了楊子江之外,誰能分得清楚?
賈珂臉上微露遲疑之色,右手拇指和食指輕輕撚了兩下,裝出一副思索的模樣,然後道:“楊兄,你所言甚是。我本該義不容辭,立即趕回中原,但我這次來昆侖,是有要事在身。昆侖和中原相距幾萬裡,這一來一回,兩三個月就過去了,如今這件事尚未做成,我若現在就回中原,在中原待上幾天就得再回來,這才真是耽誤事呢。我要先去一趟大光明境,等到從大光明境下來,再說回中原的事也不遲。”
楊子江笑了笑,說道:“隻要賈兄不是打算接下來的幾個月,都待在昆侖山上,那就足夠了。我原也沒想過,賈兄會拋下西方魔教,現在就回中原去。”
楊子江適才還問賈珂,“亦或等到外麵的大雪停了,你就準備回中原了”,現在這句,“我原也沒想過,賈兄會拋下西方魔教,現在就回中原去”,顯然有些言不由衷。
賈珂也不點破,哈哈一笑,說道:“這是當然。這冰封萬裡的昆侖山,剛來的時候還覺得有些稀奇,現在待得久了,每座山峰的景色都大同小異,還要日複一日地忍受山上陣陣刺骨的寒風。若非必要,誰會想在這個時候待在昆侖山上呢?其實我一直盼著能夠早點回家的。”
賈珂先將神照真氣送入小魚兒體內,在他體內來回走了幾百個周天,然後用同樣的辦法,用神照真氣給玉無缺和楊子江治療受損的經脈。雖然他內力深厚,而且神功已成,任督二脈已通,真氣在體內運行一周天,就能恢複如初,但是真氣來來回回渡給彆人,三輪下來,身上也難免覺得有些疲憊。治療完楊子江後,賈珂就離開帳篷,準備回自己的帳篷休息一會兒。
賈珂一出帳篷,便覺冷冽的空氣迎麵撲來,仰頭見天空陰沉沉的,大片大片的鉛雲壓將下來,似乎伸手便可碰到,雪花一片片飄將下來,飛得滿山都是,就像是仙人躲在鉛雲後麵,一雙纖手把一朵朵鉛雲撕成碎片,撒向了人間。
賈珂看見這一望無際的天空和連綿不絕的山峰,突然發現自己不是身體累了,自己是心累了,心想:“我從前竟然沒有發現,帳篷原來這麼小。”猛吸一大口新鮮空氣,冷空氣順著他的呼吸道湧入他的肺部,他渾身一冷,胸口的煩悶之感卻沒有減輕。
賈珂將這口氣長呼出去,繞過幾個帳篷,隻見營地的一角有一片空地,空地中央放著一個木架,類似於後世的畫架,上麵貼著一幅繁複曲折的地圖,正是從他們這個位置,前往大光明境的地圖。
木架和地圖都是前天他們出門之前,王憐花吩咐日月神教中精通木工和繪畫的幾個人趕製的,畢竟時間太短,木架的做工略顯粗糙,地圖雖是照著魏無牙那幅地圖繪製的,但是不及魏無牙那幅地圖的一半精致。不過魏無牙那幅地圖上繪製的道路和標注的機關,這幅不那麼精致的地圖也都繪製和標注了,從實用性上來說,這兩幅地圖其實沒什麼差彆。
王憐花站在地圖前麵,和黃藥師、黃蓉討論怎麼上大光明境,方生大師、滅絕師太、馬鈺等各大門派掌門都在旁邊聽他們討論,時不時說上幾句話。
賈珂過來的時候,正好瞧見王憐花向柳三更掃了一眼,微笑道:“柳三更,老僵屍和西方魔教交情這麼好,你從前應該經常去大光明境吧。”
王憐花話音剛落,人叢中便有一人走了出來,正是柳三更。他如今內力儘失,隻憑他自己,根本無法抵禦寒冷,因此身上穿的棉衣極厚,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都吞沒了。
柳三更恭恭敬敬地道:“要讓公子失望了,我隻去過一次大光明境。西方魔教的教主玉羅刹,和老僵屍交情確實很好,但是老僵屍想要找他,並不需要派人去大光明境找他,隻需寫一封信,把信箋綁在信鴿的腿上,讓信鴿送去大光明境,他便會照著信上吩咐的事情去做的。”
王憐花來了興趣,問道:“老僵屍是用什麼樣的信鴿給玉羅刹送信的?”
柳三更道:“我是瞎子,沒有親眼見過這種信鴿,但聽他們說,這是一種灰色的信鴿,翅膀上有一些紅色的花紋,遠遠看去,就像是翅膀受傷流血了似的。這種信鴿在空中行動敏捷,速度非常快,最重要的是,完全不懼嚴寒,無論天氣如何寒冷,它也能幫老僵屍,把信送到西方魔教教主的手上。”
黃蓉略一沉吟,說道:“我前天確實是把一些常見的東西留在那座山穀裡了,山穀裡的東西實在太多,馬車根本塞不下。不過這鴿子的模樣如此古怪,我記得是帶回來了。”
王憐花點了點頭,找了一個日月神教的人,命他去看他們帶回來的戰利品中,有沒有這樣的鴿子,又道:“老僵屍平時有事找玉羅刹,是用這種鴿子送信,但若他的敵人找上門來了,他自己應付不來,又要如何向玉羅刹求援?”
柳三更道:“是用煙花求援。山穀裡有幾種煙花,一種煙花最初是紅色,很快變為綠色,形狀似是一朵荷花,意思就是:有敵人攻進來了,他們人數不多,我們暫時還能撐住,你趕快派人過來支援我們。
一種煙花是橙黃色的,形狀似是點點流星,意思是說:有敵人攻進來了,他們人數很多,我們完全不是對手,你要立刻過來支援我們。
還有一種煙花是紅色的,形狀似是一隻大手,意思就是:我已經被他們殺死了,你要給我報仇,那隻紅色大手的手指所指方向,就是仇人撤退的時候,可能會走的方向。”
黃蓉好奇道:“如果點第三種煙花的人,根本不知道敵人會往哪個方向撤退,那可怎麼點煙花啊?隨便挑個方向嗎?到時玉羅刹以為敵人就是往這個方向撤退的,豈不是要耽誤他找到凶手了?”
柳三更道:“山穀裡還有一種煙花,煙花很小,很亮,就是一個黃色的小點,點燃以後,便會直接竄上天空,即使是白天,也非常醒目。如果點第三種煙花的人,並不知道敵人會往哪個方向撤退,就會把這第四種煙花一起點上,意思是說:我已經被他們殺死了,你要給我報仇,但我不知道仇人殺死我以後,會走哪個方向,你要自己去找。”
王憐花看向黃蓉,問道:“這四種煙花,咱們都帶回來了嗎?”
黃蓉點了點頭,笑道:“自然都帶回來了。這些煙花占的地方不大,我見它們好生精致,就把它們都帶了回來,想著等到外麵的大雪停了,咱們就把它們點著放了。”
其實黃蓉是聽說賈珂為了給王憐花過生日,特意命人從中原運來了許多煙花,王憐花過生日那天,他倆出去過二人世界,就躺在小船上,看了約莫一個時辰的煙花,心裡羨慕極了。
她知道小魚兒絕不會做這樣浪漫的事來哄自己開心,遺憾之餘,決定自力更生,自己弄一場煙花秀,和小魚兒一起看,便算是浪漫過了。不過她這些小心思,實在不好意思說出來,是以這時跟王憐花說起,也隻是說想跟大家一起看。
王憐花心想:“老僵屍在生活上這麼講究,這些煙花,應該也是他專門找做煙花的大師做的。賈珂最喜歡看煙花了,他要是知道還有煙花看,一定非常高興。
嘿嘿,我記得大光明境上就有溫泉和湖泊,既然有湖泊,應該就有小船吧,不如把這些煙花帶到大光明境上放。到時我和賈珂還像上次那樣,一起躺在船上,一邊做些快樂的事情,一邊欣賞一朵朵煙花在天空中綻放,那滋味可美妙得很啊。”
言念及此,微微一笑,說道:“那就好。”
黃蓉卻誤會了王憐花的意思,問道:“王大哥,你是想用這些煙花,把玉羅刹從大光明境引下來嗎?”
王憐花心想:“玉羅刹早就被風靈霽哄得去找高昌迷宮了,說不定現在已經死在風靈霽的手上了。即使他現在還沒有死,也一定和這裡離得很遠了,便是在最深的夜裡,點著這些煙花,玉羅刹隻怕也看不見它們。
不過姬悲情對老僵屍手裡的寶藏如此垂涎,玉羅刹臨走之前,肯定交代過自己的心腹,在他不在大光明境的這段時間,若是看到老僵屍點著了煙花,便立即集齊人手,下山救援。這些煙花,雖然引不來玉羅刹,但應該能引來玉羅刹的心腹。”
當下點了點頭,笑道:“這主意不錯。隻要柳三更說的是真話,到時他們看到這些煙花,定會急匆匆地下山救援。即使玉羅刹沒有親自過來,過來的人,也一定是玉羅刹的心腹,起碼知道如何避開沿途設下的這些機關,平平安安地登上大光明境。”
黃蓉向柳三更瞥了一眼,笑道:“他說的話是真是假,倒是好分辨得很。他自己撒謊容易,但要老僵屍那幾百個手下,沒聽到他說了什麼話,就跟他撒一樣的謊,那可就難得很了。咱們一會兒去找他們問問。”
柳三更苦笑了笑,說道:“老僵屍都已經死了,我的武功也已經沒了,我的性命就在兩位的掌控之中,此時此刻,我向兩位撒謊,還有什麼意義?兩位想問誰就問誰,我決沒有任何異議,反正兩位問完以後,就知道我說的字字都是千真萬確,我隻希望兩位還我清白以後,能夠多信任我一點。”
忽聽得人叢中一人歎了口氣,說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柳三更,你現在在這裡裝委屈,扮可憐,仿佛我們不相信你的話,是我們不好,但若你先前沒有麵不改色地跟我們撒謊,如果不是王公子博覽群書,博聞強識,連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的生平都記得清清楚楚,我們都會對你的話深信不疑,現在又怎會不敢相信你呢?
信任是自己賺來的,不是彆人能施舍的,你若是想要我們相信你,往後就一句話謊話都不要說了,過上個十年八載,我們看到你的悔改之心了,當然就會相信你了。”
王憐花聽到最初這一聲歎息,便認出這是誰來,循聲看去,果然看見賈珂站在人叢之中,滿臉無奈的看著柳三更。
王憐花知道賈珂這副無可奈何的模樣是裝出來的,他這是見柳三更當眾裝委屈,扮可憐,想要贏得眾人的同情,知道眾人沒有參加過百鬼盛宴,對柳三更的所作所為,難以感同身受,這時見他可憐巴巴,又是一個瞎子,還沒有武功,可能就真的同情起他來了。
於是裝出這樣一副模樣,顯得比柳三更還要委屈,還要可憐,最後還假惺惺地跟柳三更說,隻要他好好表現,他們還是會相信他的,既顯示了他們的大度,又堵死了柳三更繼續裝委屈,扮可憐的路,可說是一舉兩得。
賈珂這般裝模作樣,王憐花真是越看越好笑,差點笑得肚子疼了,臉上卻露出了和賈珂一模一樣的無奈之色,穿過人叢,走到賈珂身邊,和賈珂一起無奈地看著柳三更,心中忽想:“我和賈珂現在一定全身上下都金光閃閃,就像是兩座佛像立在人叢之中。”
然後眼角掃了滅絕師太一眼,見滅絕師太看了柳三更一眼,就繼續全神貫注地細看木架上的地圖,心想:“老尼姑果然沒什麼慧根,佛祖都來到你麵前了,你還不過來跪拜,難怪你在佛門中修行了這麼多年,還是滿身戾氣,滿腦子都是打打殺殺。”
先前方生大師不忍心看假賈珂繼續受苦,結束了他的性命,這份恩情,王憐花始終銘記於心。這時雖然方生大師和滅絕師太同為佛門弟子,都沒過來跪拜王憐花和賈珂這兩座假佛,王憐花卻沒有拿方生大師開玩笑。
柳三更轉過身來,麵向賈珂,臉上露出懊悔之色,歎了口氣,說道:“我當時因為一時貪念,向兩位說了謊,這幾天,每當我想起這件事來,心中便覺說不出的後悔。如果……唉,天下難買早知道,我現在說什麼也晚了。兩位放心,往後我決不會再說一句謊話了。”
王憐花道:“如果你又向我們撒了謊,那怎麼辦?”
柳三更臉上露出堅定之色,說道:“那我就任由兩位處置。”
王憐花反問道:“難道我現在隨便處置你,你還能跟我說一個’不‘字嗎?”
柳三更臉上沒有絲毫變化,甚至沒有一點遲疑,說道:“不錯,我這條老命,早就是公子的了。公子說要我怎麼辦,我便怎麼辦?”
王憐花微微一笑,說道:“我聽說老僵屍有個徒弟,是嗎?”
柳三更道:“公子不是已經見過這個徒弟了嗎?”
王憐花嗤的一聲笑,說道:“我已經見過這個徒弟了?柳三更,你不會要跟我說,自小就被老僵屍喂下毒藥,日後要給老僵屍活殉的那小子,是老僵屍的徒弟吧?你我都知道,老僵屍隻有一個徒弟。”
柳三更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動了幾下,臉上卻還是沒有絲毫變化,說道:“小錚的武功,是老僵屍傳授的,我以為有這教導之恩在,小錚就算是他的徒弟了。但是公子說不是就不是,既然小錚不算是他的徒弟,那麼他的徒弟,確實隻有一個人。”
王憐花微微一笑,說道:“很好,如果你再跟我們撒謊,那麼我就去找老僵屍的徒弟,然後……”他故意停在這裡,微笑著看著柳三更。
柳三更的手指又微不可察地動了幾下,臉上卻露出了幾分輕鬆之色,似乎他半點也不在意小雷,王憐花要因為他撒謊去懲罰小雷,而不是懲罰他,著實讓他鬆了一口氣。
王憐花輕笑道:“看來你已經想到,我會怎麼做了。這可是你自己答應的,你若是再也不跟我們撒謊了,那自然是你好,他也好。你若是又跟我們撒謊了,哪怕隻說了一個字,到時他遇到了什麼事,你可莫要怪我。”然後看向賈珂,笑道:“你的事情都辦好了?沒出什麼意外吧?”這句話說得十分溫柔,和剛剛那句話放在一起,簡直不像是一個人說出來的。
賈珂點了點頭,笑道:“挺好的,就是有點累了。”
王憐花伸指過去,搭他脈搏,倒沒發現有何異樣。他倆每次**過後,賈珂都會給王憐花用神照真氣按摩全身,減輕第二天他身上可能會出現的酸痛。王憐花初時還會心疼賈珂的真氣,後來見賈珂甚至不用打坐練氣,不過眨眼的功夫,真氣就恢複如初了,也就隨賈珂去了。
他還以為賈珂早就習慣這麼做了,想不到賈珂給小魚兒三人用真氣治療完了,竟然會覺得疲憊,想是賈珂平時隻給他用真氣按摩,現在給三個人用真氣治療,工作量至少翻了一倍,身體不適應這麼大的工作量,就不可避免地感到了疲憊。
王憐花重新握住賈珂的手掌,說道:“你既然覺得累了,怎麼不早點跟我說,還在這裡站著。走吧,我陪你回帳篷休息一會兒。”
賈珂笑著點頭,說道:“我隻是有一點累,在這裡站著的力氣,我還是有的。”
王憐花跟黃蓉交代了幾句,一是讓她記得收好地圖,以免有西方魔教的人混入營地,把地圖偷走了,二是讓她彆忘了把鴿子和煙花找出來。
黃蓉見賈珂過來了,急著去看小魚兒現在怎麼樣了,賈珂的真氣能不能讓他傷勢好轉,就跟王憐花道:“鴿子和煙花我一會兒就去找,這張地圖,還有人想看呢,不如把這張地圖移到營地的中央,再找幾個可靠的人,在旁邊看守地圖。誰想看地圖,就過來看,但不準拿走,怎麼樣?”
王憐花點頭笑道:“這主意不錯,隻要保證這張地圖不被人偷走就行了。”
黃蓉嫣然一笑,說道:“好,這件事也包在我身上,你快陪賈大哥回去休息吧。”
賈珂和王憐花笑著向她揮了揮手,回了自己的帳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