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點了點頭,忽然又道:“既然銀川公主中的毒針,是上官飛燕射出去的,不知皇上是怎麼發現唐玉的?”
王憐花故作遲疑,然後臉上露出為難之色,說道:“因為公主中的毒針是唐家的獨門暗器,當時宮中侍衛在宮裡到處搜查刺客的下落,最後……最後在池貴妃的床底下找到了唐玉。”
陸小鳳又是一驚,苦笑道:“我是不是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他知道這麼多宮闈中的秘密,想要西泥國不殺他滅口也難。
王憐花笑道:“陸兄無需緊張。這位公子,”他向桌麵看了一眼,適才他寫在桌上的“王憐花”三字,此時已經消失不見了,“跟皇上說你是他的好朋友,你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嘴巴很緊,不該說的事情,就算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你也一個字都不會說。皇上相信這位公子,所以也願意相信你,陸兄實在無需擔心,日後皇上會過河拆橋。”
陸小鳳聽到這話,真的很想問一句:“你們皇上真的這麼相信王憐花?”但他忍住沒問。
陸小鳳問的是:“你真的不是王憐花?”
王憐花眨了眨眼睛,忽然一笑,問道:“你怎麼認出我來的?”
他的聲音也變回了王憐花的聲音。
陸小鳳忍不住笑了,尚未說話,就聽到身後的門開了,一道熟悉的聲音自身後響了起來:“因為他想不明白,李訛龐為什麼會這麼相信你,連這種宮闈秘事,你說他不會說出去,李訛龐就真的相信他不會說出去了。與其相信李訛龐會這麼相信你,他更願意相信這一切都是假的。”卻是賈珂的聲音。
陸小鳳一回頭,就見一個獄卒走了進來。
這個獄卒關上了門,走到王憐花身旁坐下。
陸小鳳好笑道:“你們兩個到底在搞什麼鬼?”
賈珂道:“這件事說來話長,要不我們跟你說說,我們昨天都做了些什麼吧。昨天早上,和你分開以後,我們去了一趟皇宮,想要借皇帝之手,找到姬冰雁,卻意外撞見了一件事。”
王憐花道:“我之前認了一個表妹,她一直住在我們家,你應該知道吧?”
陸小鳳點了點頭,他當然知道這件事。
賈珂道:“我們發現李訛龐派手下去我們家,強行把王家表妹帶到了興州城,帶到了皇宮。”
強搶民女的事情屢見不鮮,陸小鳳不知聽過多少回了,但他還是頭一回聽說皇帝強搶民女的事情,不由大吃一驚,問道:“為什麼?”
他發現自己這兩天好像總是在吃驚。
王憐花笑道:“我剛剛跟你說,我家裡的長輩和李訛龐頗有淵源,這可不是假話,而且我和李訛龐的淵源,比你想象的還要深。我表妹和李訛龐的淵源,雖然不如我和李訛龐的淵源深,但也頗有淵源。李訛龐把我表妹強行帶到這裡,就是為了讓她假扮銀川公主。”
陸小鳳強忍著沒說出“為什麼”這三個字,他覺得自己總是說這三個字,會顯得像是一個傻瓜。
陸小鳳略一沉吟,問道:“莫非銀川公主也不想嫁去衛國,婚事定下以後,她就離開了皇宮。皇上找不到銀川公主,隻好找你表妹來代替銀川公主嫁去衛國?”
賈珂道:“若是這麼簡單就好了。銀川公主不是自己離開的,她也是被人強行帶走的。”
陸小鳳不由一怔,問道:“莫非是有人不想讓衛國和西泥國聯姻,才把銀川公主帶走的?若是如此,唐玉去皇宮刺殺銀川公主,會不會也是受他指使?
這人本來以為自己帶走了銀川公主,沒有新娘,婚事就無法繼續,但是皇上找了王姑娘假扮銀川公主,保證婚事能夠順利進行。這人隻好派唐玉來宮裡刺殺銀川公主,這樣不僅能殺掉假扮銀川公主的王姑娘,還能把罪名推給李淳,一旦罪名坐實,婚約自然隻能作廢了。”
王憐花微微一笑,說道:“恭喜你,全猜錯了。”
陸小鳳初時聽到王憐花說“恭喜你”,還以為自己全猜對了,哪想到王憐花要說的自己全猜錯了,悻悻地道:“我既然全猜錯了,你就不必恭喜我了。”
王憐花一笑,說道:“能把事情全猜錯了也是一種本事,你實在不必妄自菲薄。”
陸小鳳發現小半年不見,王憐花氣人的本事已突飛猛進,自己這麼善良,一定不是王憐花的對手,於是決定把王憐花這句話當成一句很普通的話,問道:“那麼正確答案是什麼?”
王憐花聽到了,又是一笑,卻是冷笑。
陸小鳳看到王憐花臉上的表情,忍不住懷疑,自己剛剛說了一句非常蠢的話,蠢得王憐花都受不了了。
王憐花冷笑道:“正確答案是,帶走銀川公主的人,是霍休的同夥,或者就是霍休本人。”
陸小鳳怔住了,他真沒想到,這件事也是霍休做的。
王憐花道:“他們帶走了銀川公主,是為了放到拍賣會上拍賣。”
陸小鳳聽到這話,更加吃驚。他甚至覺得,自己根本沒必要閉嘴了,就這樣一直保持著目瞪口呆的模樣,還能省下改變臉上的表情的力氣。
陸小鳳忍不住道:“拍賣?”
賈珂點了點頭,說道:“一個叫作‘十二月二十七’的組織,打算在十二月二十七那天,在興州城舉辦一場拍賣會。他們不僅打算拍賣銀川公主,還打算拍賣段正淳和他那些側妃。段正淳是大理國的王爺,武三通從前做過大理國的禦林軍總管,他和他的三個師兄弟,就是奉命來興州城找段正淳和他那幾個側妃的。”
陸小鳳沉默了一下,然後道:“‘十二月二十七’?它和‘七月十五’聽上去倒像是一家人。”
王憐花冷笑道:“它們當然是一家人。‘七月十五’和‘十二月二十七’都是青龍會的分壇。而青龍會的背後,是衛國的皇帝。”
陸小鳳本來已經覺得,自己已經驚訝的聽到什麼都不會感到驚訝了,但是聽到這句話,還是驚訝的差點跳了起來,說道:“你說什麼?”然後看向賈珂。
賈珂攤了攤手,說道:“王公子說的確實是真的。我本來和你也一樣,壓根兒不知道這件事,前一陣子我們在西域抓住了姬悲情的同夥,我們審問他的時候,他是這麼告訴我們的。我一直對他的話半信半疑,直到昨天,才確定青龍會真的和衛國有關。”
陸小鳳道:“你是怎麼確定的?”
王憐花陰沉著臉,說道:“你可知道昨天那個把你耍得團團轉的小女孩,究竟是什麼人?”
陸小鳳想起昨天的事,不禁有些尷尬。那姑娘自稱朱飾霓,明擺著在告訴他,她是在耍他玩,他竟然沒有聽出來。倘若他聽出來了,哪還有後麵這些事情。
陸小鳳道:“我隻知道她十有八|九是唐玉的同夥,難道她還和青龍會有關?”
賈珂道:“她是唐家送給李淳的殺手,李淳是‘七月十五’的一員,先前‘七月十五’不是派了很多殺手來刺殺我,其中就有她。”
陸小鳳愕然地看著賈珂,見賈珂不是在開玩笑,不由得為賈珂生氣,說道:“我真沒想到,李淳居然是‘七月十五’的人。你這些年一直兢兢業業為衛國做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何況你有這麼多功勞,他怎會想要殺你?”
王憐花冷冷地道:“因為他有病。”
陸小鳳讚同道:“我也覺得他有病!”頓了一頓,眼中露出幾分擔憂之色,向賈珂瞧了一眼,問道:“唐玉知道李淳是‘七月十五’的人嗎?”
王憐花見陸小鳳說這句話的時候,居然去看賈珂,顯然是擔心唐玉知道李淳是‘七月十五’的人,卻不告訴賈珂,賈珂心裡很難受,當下便微微一笑,柔聲道:“唐玉知不知道,又有什麼關係?唐玉來興州城刺殺銀川公主,他給自己留的後路,可是誣陷我表妹指使他來興州城刺殺銀川公主,他隻是被我表妹迷昏了頭,所以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也敢做。
刺殺公主是什麼罪名,你不會不知道吧?這件事雖然不是賈珂做的,但是做這件事的人是我的表妹,也就是賈珂的表妹,而且她做這件事的時候,一直住在我們家裡。一旦我表妹坐實了指使唐玉來興州城刺殺銀川公主的罪名,我和賈珂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從此貶為庶民,然後坐穿刑部大牢了。”
陸小鳳聽得呆了,好一會兒才苦笑道:“我知道你生唐玉的氣,但你也不必對我發火。如果我知道他做了這樣的事,是不會問剛剛那個問題的。”
王憐花道:“剛剛確實是我態度不好,我向你道歉。唉,我表妹父母雙亡,家裡值錢的東西,都被她另一個表哥搶走了,從小到大住的山莊,也被她那個表哥一把火燒毀了,在這世上孤苦伶仃,無依無靠,已經很可憐了。
她素來與世無爭,從沒有害過彆人,卻先是被李訛龐強行帶到皇宮,強迫她假扮銀川公主,接著代替銀川公主被毒針傷到,如果不是我和賈珂及時趕到,現在我們隻能給她收屍了。她剛剛醒了過來,聽說了唐玉的打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幾次差點哭昏過去。
我和賈珂有武功傍身,唐玉再處心積慮地算計我們,我們也應付得來,但是算計我表妹這樣一個不會什麼武功,從前都沒有出過家門的小女孩,那就太過分了。”
陸小鳳連連點頭,忽然一笑,說道:“我今日才知道,你竟然是一個這麼好的哥哥。”
王憐花神情落寞地道:“我從前也不知道。”
賈珂解釋道:“我嶽母前些日子過世了。”
陸小鳳心下恍然,歉疚地道:“我不該提起這件事來,讓你傷心的。”
王憐花搖了搖頭,說道:“做錯事情的不是你,是唐玉。”他看向賈珂,一字字地道:“做錯了事情,就該受到懲罰,賈珂,你說呢?”
賈珂有些無語,心想:“王公子啊王公子,你說這種話,是打算以後改邪歸正,再也不做壞事了嗎?”問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這標準由誰來定?”
王憐花道:“自然由我來定。”
賈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道:“如果這標準由彆人來定,那我一定對這句話嗤之以鼻,但既然由你來定,那我當然要點頭了。”
王憐花一笑,看向陸小鳳,說道:“你既已知道李淳是‘七月十五’的成員,那個把你耍得團團轉的姑娘是唐家送給李淳的殺手,一定已經猜到,是李淳指使唐玉來興州城刺殺銀川公主的吧。”
陸小鳳點了點頭,忽然歎了口氣,說道:“他是真的有病!他就沒有想過,一旦事情敗露,西泥國一時半會兒,不會和衛國開戰,但是迎親隊伍已經在西泥國境內了,西泥國要對付他們,還不容易?他難道就沒有想過,唐玉可能會失手嗎?”
賈珂道:“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雖然我從前就覺得李淳有點瘋瘋癲癲的,但我非常確定,李淳不是一個傻瓜,他有些時候還是挺聰明的。這種一不小心,就會把自己逼上絕境的事情,不像是他會做的。我總覺得,這其中說不定另有隱情。”
陸小鳳道:“隱情?”
賈珂道:“宮九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麼?”
陸小鳳一怔,問道:“你指的是什麼?”
賈珂道:“比如,他有沒有跟你說過他的同夥?”
陸小鳳心中一驚,隱隱生出一種不安的感覺,說道:“他的同夥不是吳明嗎?”
賈珂道:“吳明當然是他的同夥,但是他的同夥未必隻有吳明。”頓了一頓,又道:“其實這兩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就是先皇屍骨未寒,李仁為什麼急著現在就給李淳定下西泥國的婚事來。
他做了這麼多年太子,除非先皇留下遺詔,說要把皇位傳給彆的皇子,不然誰會質疑他不配做皇帝呢。可是李仁卻似乎對其他兄弟十分忌憚,覺得他們隨時都會搶走他的皇位。
李淳今年才十五歲,他哥哥李湛比他大了三歲,都還沒有娶妻,李仁一當上皇帝,就給李淳定下這門婚事,還要李淳立刻來西泥國接銀川公主,未免太著急了。
先皇在世的時候,李淳畢竟年紀還小,參與政事不多,除了很得先皇寵愛之外,再沒什麼突出的地方,母親又是罪臣之女,根本沒有母族撐腰,無論怎麼看,都不可能威脅到李仁的皇位,可是李仁卻把李淳當成了心腹大患。
我想不止是李淳,隻怕李仁其他兄弟,也都被李仁當成了心腹大患。他的態度實在有違常理,我想其中一定大有蹊蹺。宮九是刺殺先皇的凶手,咱們這些外人不知道內情,他一定知道些什麼,就是不知道他有沒有跟你說過。”
陸小鳳沉吟了半晌,忽然道:“宮九確實跟我說過一句很奇怪的話。”
賈珂眼睛一亮,問道:“什麼話?”
陸小鳳道:“先前他每天晚上都來找我,我見他這般優哉遊哉,好像一點也不擔心官府會抓住他,就這麼問過他。他聽了我的話,微微一笑,跟我說:‘最需要擔心這件事的人不是我。既然已經有人替我擔心了,我何必操這份心呢?’我當時聽到這句話,覺得非常奇怪,就問宮九,他說的這個人是誰。宮九隻是微笑搖頭,什麼話也沒說。”
陸小鳳說到這裡,忽然停了下來,臉上露出沉思之色,過了半晌,又道:“後來我睡了過去,宮九好像在我耳邊說過一個故事。可惜我當時睡得太熟,故事的內容已經記不清了,隱約記得是幾隻狐狸在一個莊園裡賽跑,不對,是幾隻雞在一個莊園裡追一隻狐狸,如果那隻狐狸被那幾隻雞抓住了,就會被它們吃掉,但若那隻狐狸成功逃出了莊園,沒被那幾隻雞抓住,那麼先前追它的那幾隻雞,便會成為它的盤中餐。”:,,.,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