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臨在房間裡聽到了動靜,披上衣服,走了出來,見往日綠竹猗猗,流水淙淙,顯得格外幽靜的院子裡,到處都是官兵,不由得臉色微變,隨即鎮定下來,走到都羅繼捧麵前,拱手笑道:“都羅大人,不知草民犯了什麼罪,竟然勞動大人親自過來捉拿草民?”
都羅繼捧道:“你就是公孫臨?”
公孫臨笑道:“草民正是公孫臨。”
都羅繼捧道:“有人舉報你在家裡窩藏唐玉,可有此事?”
公孫臨一怔,苦笑道:“草民和唐玉素不相識,怎會如此膽大包天,明知官府正在找他,還敢在家裡窩藏他?大人——”
忽聽得一個侍衛大聲道:“找到了!”
他這句話一出口,公孫臨和那丫鬟都是臉色大變。
那丫鬟難以置信地看著公孫臨,公孫臨難以置信地循聲看去,都羅繼捧冷笑一聲,說道:“把這裡的人通通帶走。”
公孫臨忙道:“大人,草民和家人都不會武功,要想不驚動我們,把唐玉帶進這裡,絕不是難事。求大人明鑒,這件事真的和草民無關。”
都羅繼捧道:“這些話,你還是留著在公堂上講吧。”不再理睬公孫臨,大步向那侍衛走去。
沒走幾步,就見迎麵兩個侍衛抬著一個人從廂房中走了出來。都羅繼捧湊過去一看,隻見那人麵若芙蓉,身若蒲柳,臉色蒼白,雙目緊閉,若不是胸膛太過平坦,都羅繼捧都要以為這兩個侍衛找到的是一個姑娘了。
都羅繼捧雖然沒有見過唐玉,但是見過唐玉的畫像,見麵前這人和畫像十分相似,心中便有了七八成的把握,又叫來幾個和唐玉打過交道的侍衛,那幾個侍衛都說這就是唐玉,他心裡七八成的把握就變成了十成,說道:“大家照著我先前的安排,五十人帶著唐玉和等在外麵的‘一品堂’的兄弟會合,然後把唐玉押去天牢。其餘人和我一起留在這裡,把竹幽院裡的東西通通帶走。”
他說完這話,走進屋裡,撲鼻便是一陣竹葉的清香,好似置身於竹海之中,精神也為之一爽。
都羅繼捧四下張望,見角落裡放著小幾,幾上放著一隻香爐,爐裡放著一塊熏香,已經燒了一小塊了。
都羅繼捧心想:“這香味倒是很好聞,不知這家客棧是從哪家香料店裡買的熏香。”一邊四下張望,一邊招呼侍衛把公孫臨留在房裡的東西通通帶走,見掌櫃的還在院子裡,向他招了招手,等他來到麵前,說道:“哪些東西是你們客棧裡的,哪些是公孫臨自己的,你自己過來認認。等檢查完了以後,隻要沒有問題,你們客棧裡的東西,都會還給你們的。”
這竹幽院裡的東西都是上等的佳品,那掌櫃的本來以為這些東西都要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聽說官府還會還回來,不由大喜,說道:“多謝大人。”
都羅繼捧無所謂地搖了搖頭,看著眾侍衛在房中收拾東西,屋門時而打開,時而關上,外麵的冷風時不時吹進來,屋裡竹葉的清香被外麵的冷風吹動,愈發沁人心脾。
都羅繼捧見那掌櫃的就在旁邊,隨口問道:“你們家的熏香是從哪裡買的?還挺好聞的。”
那掌櫃的道:“回大人:我們店裡的熏香,是大老板找人專門定製的。隻在我們店裡有,彆的地方都聞不到。”
都羅繼捧一怔,問道:“你們家還有一個小院叫梅……”
那掌櫃的笑道:“大人想說的是梅香院吧。”
都羅繼捧道:“不錯,就是它。這個小院叫竹幽院,屋裡點的是竹葉味的熏香,梅香院的屋裡點的應該是梅花味的熏香吧?”
那掌櫃的笑道:“我們家的梅香院裡點的確實是梅花味的熏香。大人喜歡梅花味的熏香嗎?若是喜歡,小的這就給大人拿幾塊。”
都羅繼捧道:“那就麻煩你了。除了你們家以外,興州城裡還有客棧自己定製熏香嗎?”
那掌櫃的不明所以,回答道:“據小的所知,咱們這裡確實有幾家客棧,聽說我們家這麼做,就效仿我們找人定製熏香。不過我們家的大老板找的人厲害,調製的熏香不僅特彆,還很好聞,那幾家客棧找的人不行,做出來的成品也馬馬虎虎,還不如從外麵買的熏香好聞。”
都羅繼捧沒理會那掌櫃的後麵的話,暗自慶幸:“我自以為全城的熏香都被我找到了,想不到這小小的客棧裡,竟然也有彆的地方沒有的熏香,幸好我親自過來了一趟,不然豈不是要漏下這裡的熏香了!”然後向那掌櫃的:“你把你們的賬簿拿來給我看看,我要知道這半年以來,所有在梅香院和竹幽院住過的客人的名字。”
那掌櫃的吃了一驚,不明所以,取來這五個月的賬簿,交給都羅繼捧。
都羅繼捧坐到桌旁,找到銀川公主失蹤那天的賬簿,問道:“這一天住在梅香院的客人叫什麼名字?”
那掌櫃的看了一眼日期,然後翻到記著梅香院的那一頁,說道:“是蕭遠川蕭老板。他是丹國的商人,來咱們興州城是為了做生意,八月初就搬進來了,一直住在這裡,這天的第二天,蕭老板沒有露麵,他的小廝過來退的房,收拾的行李,還有一部分行李,因為那小廝實在拿不了了,就暫時放在了我們客棧,說是過幾個月再過來拿。”
都羅繼捧心中一陣激動,暗道:“難道我找到公主的情人了?”問道:“蕭遠川住在這裡的時候,有沒有帶回來過女人?”
那掌櫃的搖了搖頭,說道:“一次都沒有。蕭老板住在我們這裡的時候,我們家的幾個夥計私下裡閒聊,還說蕭老板年紀輕輕,一表人才,而且出手闊綽,在我們這裡一住就是好幾個月,身邊竟然一個女人都沒有,也從沒把女人帶回來過,真是奇怪極了。有幾個小子,甚至懷疑蕭老板有斷袖之癖,所以身邊一個女人都沒有。”
都羅繼捧在心裡歎了口氣,暗道:“他若是有斷袖之癖,那可好了。可惜他不是有斷袖之癖,他是眼光太高,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卻看上了這世上最尊貴的女人。”然後道:“他住在你們這裡的時候,都和誰有過來往?”
那掌櫃的想了想,說道:“在我的印象裡,蕭老板很少把人帶回來,他也很少待在客棧,大多數時間,他都是在外麵。他和誰有過來往,小的還真說不上來,要不小的把我們家的夥計叫過來,他們說不定會有一點印象。”
都羅繼捧正待點頭,但隨即想:“他們都在收拾東西呢,這屋子又不算大,我現在把那些店小二叫過來,豈不是給他們添亂?”便道:“一會兒再說吧。我想先聽你說說,你對蕭遠川有什麼印象。”
那掌櫃的道:“也沒什麼特彆的印象,就是覺得他很年輕,很有錢,任何一個人,在他這個年紀,能有這麼多錢,都是一件非常值得驕傲的事情。而且他長得很英俊,談吐也很斯文,每個和他說過話的人,都忍不住和他親近,他是那種很容易讓人對他生出好感的人。
他對飯菜沒什麼特彆的講究,偏愛南方的菜肴,不過北方的菜肴,他也很有興趣。還有他很少喝酒,但是每次喝酒,都會要上三十斤酒,自己在房裡喝完。”
都羅繼捧吃了一驚,心道:“三十斤酒?他一個人喝得完嗎?”突然間心中一動,想起了今天在宮裡發現的那條地道,暗道:“難道這三十斤酒,是公主和他一起喝的?”問道:“他一般什麼時候要酒?”
那掌櫃的道:“不一定什麼時候,不過都是白天。他一般喝了酒以後,就自己待在屋裡,一待就能待上一整天。”
都羅繼捧心想:“他是白天喝酒,那和他一起喝酒的人,絕不可能是公主殿下。”但他還是覺得三十斤酒,蕭遠川一個人根本不可能喝完,兩個人喝都很勉強。
都羅繼捧沉吟片刻,說道:“蕭遠川留下來的行李呢?你把他的行李搬出來,放在外麵的院子裡,我要親眼看看,他都留下了什麼東西。”
那掌櫃的答應一聲,轉身而去,很快帶著幾個店夥走了進來,將七八個包袱放到地上。
都羅繼捧走了過去,讓那幾個店夥把這七八個包袱拆開,但見包袱裡裝的都是些隨處可見的東西,舊衣服、舊鞋子、翻過的書,用過的毛筆、硯台、墨汁等等。
都羅繼捧見這些衣服的料子,都不是什麼名貴的料子,硯台也隻是普通的青石硯台,說道:“看這些東西,可不像是富商會用的東西。”
那掌櫃的道:“蕭老板在這件事上確實有些奇怪。我們家的梅香院,房費是一天二兩銀子,他要是住在樓上的‘天’字號房間,這二兩銀子,也足夠他住半個月了。
他在我們這裡住了將近四個月,隻是房費,就花了將近三百兩銀子,那可不是一般的闊綽了。但是他平時衣著打扮,隻是普通,吃飯也隻點兩三樣菜,倘若我不知道他住在梅香院,我肯定不會把他當成有錢人。
不過這世上的有錢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怪癖,五月份的時候,霍老板來興州城,住的也是我們家的梅香院。當時他腳上穿著草鞋,身上穿著快要洗白的布衣,拿一個有豁口的瓷碗去街上站著,就能加入丐幫了。和霍老板相比,蕭老板可不是正常許多麼。”
都羅繼捧道:“你說的霍老板是誰?”
那掌櫃的道:“就是公孫相公的老板霍休。霍老板五月初的時候,來過咱們這裡一趟,我們大老板聽說霍老板住在我們店裡,連忙從外地趕了回來,想要和霍老板混個臉熟,日後若是能一起做生意,那就好了。但是霍老板不喜歡和彆人打交道,就沒見我們大老板。”
都羅繼捧本就是來抓公孫臨的,公孫臨是霍休的下屬,窩藏唐玉到底是誰的主意,現在還不好說,霍休一樣有嫌疑,這時聽說霍休在五月初的時候,搬進了梅香院,而蕭遠川是在八月初的時候,搬進了梅香院,這兩件事是否會有聯係,不親自去梅香院看一看,誰也說不清楚,說道:“你帶本官去梅香院看看。”
那掌櫃的臉上露出為難之色,說道:“大人,這梅香院現在住著人呢。”
都羅繼捧道:“那又何妨。本官是在執行公務,難道住在裡麵的人,還敢阻攔本官進去嗎?”見那掌櫃的聽到自己的話,臉上神色愈發為難,心想:“難道住在裡麵的人,來頭很大,不是我惹得起的?”問道:“住在裡麵的人是誰?”
那掌櫃的低聲道:“是一位老夫人和一位年輕姑娘,那年輕姑娘自稱姓李,似乎是那位老夫人的徒弟,那位老夫人身材窈窕,活脫是個年輕美女,但是臉上一直蒙著白紗,看不清楚麵容。
李姑娘說,老夫人年輕的時候遭到奸人所害,毀了容貌,從那以後,一直臉蒙白紗,再不以真麵目示人。十幾年前,老夫人家裡出了一些事,不得不離開兒孫,四處漂泊,前一陣聽說孫女要出嫁了,心裡實在放不下,就帶著李姑娘悄悄回了興州城,想要親眼看著孫女出嫁。”
都羅繼捧大吃一驚,說道:“你是說……梅香院裡住著……那位夫人?”
那掌櫃的低聲道:“咱們開客棧的,從來隻知道開門迎客,客人到底什麼來曆,就不是咱們應該知道的了。”
都羅繼捧冷靜下來,點了點頭,說道:“你說的很好!你說的很好!”拍了拍那掌櫃的肩膀,心想:“皇上若是知道太妃娘娘回來了,心裡不知會有多麼高興。公主殿下若是早知道太妃娘娘對她如此牽掛,聽說她要出嫁了,專門回來看她,說不定就不會跟那天殺的蕭遠川私奔了。”
想到激動處,恨不得立刻回趕回皇宮,將太妃娘娘終於回來了這件事告訴皇上,但是這裡的事情還沒有處理完,他總不能做了一半,就丟下不管了,隻好催促眾侍衛加快速度,儘快將竹幽院的東西打包帶走。
如此過了小半個時辰,眾侍衛終於收拾好了竹幽院的東西。
都羅繼捧拿著賬簿和梅香院的熏香,帶著錦雲客棧的掌櫃的,進了皇宮,直奔禦書房。太監通報進去,很快出來,說道:“都羅總管請進。”
都羅繼捧向那掌櫃的道:“你先在外麵等著。”然後走進內書房,見內書房還和自己先前離開時那般嘈雜,不過無論是香料堆成的小山,還是賬本堆成的小山,都肉眼可見地縮小了一大圈,顯然自己離開的這段時間,這些人一直沒有閒著。
都羅繼捧心中不禁有些得意,上前行禮,然後道:“皇上,殿下,唐玉果然藏身於錦雲客棧,剛剛卑職已經派人把他押去天牢了。”
王憐花微笑點頭,說道:“我和父皇已經知道了,你這次做的不錯。那個給你消息的人,你找到了沒有?”
都羅繼捧道:“暫時還沒有,不過關於這個人的身份,卑職心裡倒是有些猜測。”
王憐花道:“哦?是誰?”
都羅繼捧看看左右,說道:“還請皇上屏退左右。”
王憐花看了賈珂一眼,賈珂揮了揮手。
這些宮女和太醫早已聽到都羅繼捧的話,見皇上揮手示意他們出去,便停下手上的事,走了出去。
都羅繼捧本意是讓王憐花也出去,見王憐花根本沒有離開的意思,皇上也沒有讓王憐花離開的意思,隻好壓低聲音,說道:“皇上,太妃娘娘回來了。”
賈珂和王憐花聽到這話,均想:“李秋水要是回來了,那可真是見鬼了。”
王憐花隨即想起他們成親那天,賈珂看到湖麵上漂來了一個原隨雲,是何等的害怕,忍不住瞧了賈珂一眼,眼光中充滿了打趣之意,然後看向都羅繼捧,問道:“太妃娘娘?”
賈珂心裡發愁:“變成啞巴的李訛龐知道李秋水回來了,是什麼反應?”隨即睜大眼睛,臉上又歡喜,又不敢置信,陽光下依稀可見他眼中有淚光閃動。他深吸了兩口氣,回到桌旁,提筆寫道:“你說的是真的?”然後將這張紙揉成一團,扔向都羅繼捧。
紙團在空中畫了一個弧線,落入都羅繼捧的手中。
這一扔之下,賈珂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傷感氣氛,登時消散了大半,場麵顯得十分滑稽。
王憐花差點笑了出來,但是李秋水畢竟是他的祖母,他這時候笑,實在很不合適,隻好強行忍住。
都羅繼捧當然不敢笑,接住紙團,展開一看,說道:“卑職怎敢欺騙陛下!”便將那掌櫃的跟他說的事情,一一跟賈珂和王憐花說了,又道:“卑職已將那錦雲客棧的掌櫃帶進皇宮了,如今他就在外麵候著。很多事情,卑職也不清楚,陛下何不把叫他進來,親自問他一問?”
賈珂十分無語,心想:“你讓一個啞巴親自問彆人話?你以為我這個啞巴是X教授,能用意念在彆人的腦袋裡說話嗎?你也太為難我這個啞巴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