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兩人取出柔絲索,一個站在左邊,一個站在右邊,揮出柔絲索,緊緊纏住鐵鍋兩邊的鍋柄,緩緩將鐵鍋從地洞中提了上來,放到地上。
鐵鍋在地上打了個轉,便即翻倒在地,鍋中的蠟汁已經凝固,何必問和姬葬花的屍體都凝固在蠟塊之中,隻有表麵那些鐵鍋的碎片順著蠟塊掉到了地上。
賈珂見何必問和姬葬花生前拚得你死我活,死後姬葬花躺在何必問的懷裡,簡直像是父子倆相擁睡在一起,心下不免有些感慨。
他和王憐花將姬葬花和何必問從蠟中挖了出來,放到地上,用匕首劃開姬葬花外麵那層貂皮長袍,露出裡麵一件淡金色長衫來。
這件長衫明顯是成年男子的衣服,鬆鬆垮垮地套在姬葬花的身上,也不知是用什麼製成,長衫反射火光,微微發出亮光。
賈珂用匕首在上麵劃了一道,竟似在金屬上劃了一道,發出錚的一聲輕響,長衫上卻一點痕跡都沒有,但是握在手中,卻覺質地輕薄,光滑柔軟,輕飄飄的好似一片白雲,完全看不出竟是一件刀槍不入的寶衣。
王憐花將這件長衫從姬葬花身上脫了下來,和賈珂坐在地上,對著火光,看了好久,說道:“這件衣服應該是《搜寶舊記》裡提到的八寶仙衣,據說北周的宇文護執掌大權之時,三年內連殺宇文覺、拓跋廓、宇文毓三帝,又殺了不少朝中重臣,他自覺造下殺孽太重,擔心有朝一日,他也會死在彆人手上,夜夜不能安寢,總是半夜驚醒,覺得會有刺客趁夜來臥室刺殺他。
後來他的一個心腹就跟他說,自己從前闖蕩江湖的時候,結識了一個婦人,那婦人十分擅長養蠶,她養的蠶吐出的絲,有的遇火不著,有的遇水不濕,有的刀砍不斷,有的細不可見,若能以這樣的蠶絲做一件水火不侵,刀槍不入的寶衣,宇文護將寶衣穿在身上,就不用擔心刺客了。
宇文護聽說世上竟有如此神異的蠶絲,連忙叫心腹將那婦人找來,又花重金請那婦人養蠶,那婦人用了整整七年時間,終於培育出了八種蠶絲來,宇文護又花重金請人用這八種蠶絲,織成了一件長衫。
這件長衫果然水火不侵,刀槍不入,輕若蟬翼,軟如柔棉,若是沾上了灰,隨便一抖,上麵的灰就會自己落下來了,又因為是用八種蠶絲織成,所以起名為‘八寶仙衣’。後來宇文邕在宮中偷襲宇文護,知道宇文護身上穿著‘八寶仙衣’,刀劍沒法傷到他,就隻能用玉笏去砸他的後腦勺。不過這件八寶仙衣在幾百年前就消失不見了,想不到竟然會在姬葬花身上見到。”
賈珂聽了這話,上下打量這件長衫,實在看不出來,它是用幾種蠶絲織成的,奇道:“你怎麼知道這是用八種蠶絲織成的?”
王憐花一笑,說道:“我當然看不出來,它是用幾種蠶絲織成的,但是你看這件長衫的背後,是不是一共繡著五朵荷花,一朵盛開,四朵含苞未放?”
賈珂點了點頭。
王憐花將長衫放到腿上,說道:“你再看看,現在還有幾朵。”
賈珂低頭一看,隻見背上仍是五朵荷花,不過已是三朵盛開,兩朵含苞待放,而且荷花上方,還多了三隻聞香而來的蝴蝶,繞著荷花飛舞。
王憐花道:“據說這八種蠶絲中,其中一種蠶絲,會因為光線改變顏色,所以這件衣服在火光下是一個樣子,離開了火光,又是一個樣子。可惜這種蠶到底是怎麼養出來的,後世並無任何記載,甚至許多人都對這記載嗤之以鼻,覺得這根本隻是胡說八道,世上不可能有這樣的蠶絲,這件八寶仙衣也沒有傳說中那麼神奇,不過是用金絲編的軟甲罷了。現在看來,傳聞果然是真的。”
賈珂聽得入迷,又道:“這件八寶仙衣能夠水火不侵,刀槍不入,我想姬苦情和姬悲情肯定不舍得把它給姬葬花,十有八|九是姬葬花抓住姬靈風以後,從姬靈風那裡找到的。”
王憐花點了點頭,抓住衣服的袖口,湊近鼻端,輕輕一聞,說道:“果然如此。”說到最後,臉上露出嫌惡之色,將衣服扔到了地上。
賈珂奇道:“怎麼了?”
王憐花道:“我從前看書的時候,就想這件寶衣如此神奇,若是還在世間,絕不會幾百年都沒有半點消息,除非是給人藏了起來,或是帶進了墓裡。你聞聞這件衣服,上麵果然還有一些死屍的腐臭之氣。
我看這件八寶仙衣早在幾百年前,就被人帶進了墓裡,而且墓主人用它裹了屍身,不知過了多少年,才被人從墓裡挖了出來。這件八寶仙衣和死屍一直待在一起,年深日久,屍氣都滲進了衣服裡,偏偏衣服水火不侵,想要用水清洗也難,所以衣服上的屍氣根本除不乾淨。”
原來姬苦情中年的時候,對奇珍異寶十分著迷。
他先是去那些商賈富戶的家裡,將他們家中的古玩玉器,金銀銅器洗劫一空,後來眼光越來越高,看不上那些普通的商賈富戶,機緣巧合之下,認識了日月神教的曲洋,聽他說起他為了《廣陵散》的曲譜,便去挖掘西漢、東漢兩朝皇帝和大臣的墳墓,連挖二十九座古墓,最後在蔡邕的墓中找到了《廣陵散》的曲譜,深受啟發,於是也開始挖那些王公巨賈的墳墓。
這件八寶仙衣,就是他在唐朝的一個皇帝的墳墓裡找到的。他最初找到這件八寶仙衣之時,當真欣喜若狂,回到家以後,照著古法清洗這件衣服,衣服上的屍氣雖然被他洗掉了大半,但還有兩三分屍氣殘留在衣服上,任憑他使出渾身解數,都沒法將這兩三分屍氣去掉。
姬苦情雖然不似姬悲情那樣,愛乾淨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境地,但是沾著屍氣的衣服,他也是絕不肯穿在身上的,所以就將衣服留在了殺人莊裡。後來姬苦情詐死離開殺人莊,姬葬花以為姬苦情已經死了,收拾他的遺物的時候,找到了這件八寶仙衣。
姬葬花愛屍成癖,當然不會嫌棄在意八寶仙衣上殘存的屍氣,見這件衣服如此厲害,自不免將它視為珍寶,隻可惜這件衣服對於他來說,實在太大了,加上衣服刀槍不入,也沒法重新剪裁,姬葬花穿著這件衣服,行動很不方便,所以一直將它藏在櫃子裡,幾乎不會將它穿在身上。
賈珂剛剛還在想這件寶衣如此神妙,他和王憐花並不十分需要,但若黃蓉肯答應假扮李訛龐,在西泥國做皇帝,這件寶衣正好拿給她穿,這時聽說這件寶衣極有可能是從死屍的身上扒下來的,他登時感到一陣惡心,說道:“這件衣服從前給死人穿過,咱們可不能要了。”
王憐花略一沉吟,轉頭看向賈珂,說道:“等我媽下葬的時候,給她穿在身上,怎麼樣?”
賈珂心中一軟,摸了摸王憐花的腦袋,笑道:“好啊。”頓了一頓,又道:“你看到姬葬花把姬苦情和姬悲情做成蠟人,想起你媽來了?”
王憐花向賈珂做了個鬼臉,說道:“難道在你心裡,我竟然是姬葬花那樣的可憐蟲,明知父母一點都不愛自己,還要自欺欺人,覺得把他們變成蠟人了,他們沒法離開自己了,就會永遠愛自己了?我才不稀罕他們在我麵前呢,他們離我遠一點,給我少添點麻煩,我才會高興。”
頓了一頓,像是擔心賈珂不相信似的,又道:“我隻是在想,這件衣服給死人裹了幾百年的屍體,咱們肯定不能穿了,也不能把它送給活人,隻能把它送給死人。你若是想要把它給你姑姑穿,我也沒有意見,不過你如果不是非要給你姑姑穿不可,那我就給我媽穿了。”
賈珂見王憐花這般精打細算,不禁大為好笑,說道:“你想要把這件衣服給你媽穿,我更是一點意見也沒有。你媽本就叫作‘雲夢仙子’,而這件衣服叫作‘八寶仙衣’,仙子穿仙衣,聽起來就很配。”
王憐花一笑,靠在賈珂懷裡,說道:“你把他的帽子摘下來看看。”
賈珂點了點頭,伸手摘下了姬葬花的帽子,隻見帽子裡麵封著一層金絲編成的軟甲,這一層軟甲足以抵擋大多數武器,包括玉羅刹射來的繡花針,隻是表麵非常堅硬,姬葬花將這層軟甲縫在帽子的內層,戴在頭上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
王憐花伸手一摸帽子內層的軟甲,心下大感詫異,說道:“這姬葬花是不是和宮九一樣,都有受……”後麵的話尚未出口,忽然間感到指尖一麻,凝目一看,隻見金絲之間,不知何時,竟然伸出了兩枚魚刺似的金針,其中一根金針刺破了他的手指,針尖上閃著幽幽綠光,顯然上麵塗有劇毒。
賈珂忙將懷中的金法海從竹筒中放了出來,擔心外麵太冷,金法海受不了,索性將王憐花的手放進了自己的懷裡。
金法海嗅到王憐花指尖上的毒血,便似酒徒見佳釀、老饕聞肉香,立馬撲了過去,輕輕吮吸起來。
王憐花也沒閒著,一隻手被賈珂放在懷裡,一隻手取出懷裡的**丹來,賈珂接過**丹,倒出一枚,喂王憐花吃了。
王憐花忿忿地踹了姬葬花一腳,說道:“這老小子好奸詐,竟然在自己的帽子裡□□針。”隨即向姬葬花的頭頂看了一眼,見他頭發高高盤起,顯得格外厚重,將匕首插進他的發髻之中,挑開上麵的頭發,下麵的銀絲和簪子便露了出來。
原來姬葬花的頭上戴著假髻,這假髻罩在他自己的發髻上,又被帽子壓住,宛如一道屏障,將帽子和他的腦袋隔開,所以他的帽子裡雖然藏著數枚魚刺似的小針,但即使有人用力去壓他的帽子,小針也不會刺到他的頭皮。
賈珂見金法海已經懶洋洋地回了竹筒,便將竹筒的蓋子蓋上,然後將王憐花的手拿了出來,對著火光,仔細打量指尖上的針孔,見針孔附近的鮮血顏色正常,這才放心,說道:“我的小豬大王,你小心一點好不好!你嚇死我了!”
王憐花聽到這話,不禁憤憤不平,說道:“難道你看見他帽子裡的軟甲,猜到他會在裡麵藏著毒針了?”
賈珂搖了搖頭,說道:“當然沒有。姬悲情和姬苦情雖然都看不上姬葬花,但是依我看來,論起城府之深,他們夫婦倆隻怕拍馬也不及兒子,否則他倆也不會被姬葬花做成蠟人了。
姬葬花今天晚上安排的這些東西,應該都是用來對付玉羅刹的,我剛剛看到玉羅刹掉進洞裡就想,倘若姬悲情是你,倘若玉羅刹是我,我隻怕也會和玉羅刹一個下場。
你看他剛剛跟玉羅刹提出了五件事,後麵兩件事還沒有說,前麵兩件事,一件是他把姬悲情交給玉羅刹以後,要姬悲情做的事情,一件是他把姬悲情交給玉羅刹以後,要玉羅刹做的事情,還讓玉羅刹用姬悲情來發毒誓,這就給人一種暗示,他不會現在對付玉羅刹,因為玉羅刹現在死了,這些事情都白提了。
但是最絕的還是第三件事,他要玉羅刹把滾燙的蠟汁澆在姬苦情身上。我當時就想,姬葬花要玉羅刹這麼做,定是要姬悲情親眼看著玉羅刹殺死姬苦情,要姬悲情後悔自己找了玉羅刹這個情人,哪想到原來姬葬花根本不稀罕姬悲情因為這件事痛苦不已,這件事和前麵那兩件事一樣,隻是讓玉羅刹放鬆警惕的手段罷了。”
王憐花聽到賈珂說起這件事,想起當時那一幕,也覺心有餘悸,然後一笑,說道:“既然你也沒有猜到,那老子中了姬葬花的招,你乾嗎要老子小心一點?仿佛老子是因為冒冒失失,才中的招一樣!”
賈珂將王憐花抱住,說道:“可不就是因為冒冒失失才中的招嗎?我雖然沒有猜到姬葬花在帽子裡藏了毒針,但看玉羅刹是怎麼中姬葬花的招的,便知姬葬花是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他做的所有讓人覺得奇怪的事情,都可能暗藏殺機。
這頂帽子如此古怪,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所以我把它摘下來以後,就再也沒有碰它。我本來是打算用匕首在上麵劃幾道,看看有沒有暗藏玄機的,哪想到你直接上手了。”
王憐花有些不好意思,輕輕地咳嗽一聲,說道:“那你要不要再看看他的手套裡麵,是否也暗藏玄機?”
賈珂見識了姬葬花在帽子裡□□針的狠辣手段,看到他手上的手套,一時之間,還真不敢冒然將他的手套摘下來。
賈珂略一沉吟,說道:“姬葬花身上這些機關,應該都是用來對付玉羅刹的。”
王憐花道:“玉羅刹為什麼會摘下他的帽子來?”
賈珂一怔,但很快說道:“因為姬悲情。我剛剛在樹上打量姬悲情和姬苦情的時候,有注意到他們雖然全身不能動彈,但是上下兩排牙齒其實是在不住發顫,我想他們的武功應該已經被姬葬花廢掉了。
姬葬花給姬悲情和姬苦情準備的都是很薄的衣服,倘若玉羅刹製住了姬葬花,救下了姬悲情,見姬悲情凍得快要昏倒了,而姬葬花身上穿了這麼多件衣服,你說他會不會把姬葬花的衣服扒下來,給姬悲情穿上?
即使有些衣服太小,姬悲情穿不上,但是這頂帽子,姬悲情是一定能戴上的。而玉羅刹把帽子摘下來,看到帽子裡麵縫著一層軟甲,姬悲情把帽子戴在頭上,這層軟甲極有可能會纏住她的頭發,你說玉羅刹會不會先伸手摸一摸這層軟甲,看看會不會纏住頭發?”
王憐花點了點頭,沉吟道:“姬悲情有潔癖,平時都要戴上手套,姬葬花沒有給她準備手套,玉羅刹看到姬葬花手上戴著手套,當然也會把姬葬花的手套取下來給姬悲情戴上。”隨即又道:“不對,像姬悲情這樣有潔癖的人,是無法忍受把彆人的手套戴在手上的。”
賈珂“嗯”了一聲,說道:“我想玉羅刹和姬悲情認識這麼多年,應該也清楚這一點,所以他不會把姬葬花的手套摘下來。”
王憐花道:“那麼姬葬花的手套如果暗藏玄機,應該是像孔雀翎這樣,裡麵藏著暗器,隻要扳動機括,便能將暗器發射出來。”
賈珂點了點頭,將姬葬花的手套取了下來,指尖對著姬葬花的屍身,用匕首將手套剖開,果然在指尖的位置,找到了八個小小的機括,裡麵裝的都是毒針。有的機括裡裝的是三枚毒針,有的機括裡裝的是兩枚毒針。姬葬花將手套戴在手上,隻要用拇指擠壓這些機括,藏在指尖裡的毒針便會發射出來。
王憐花見姬葬花準備的如此周全,揚了揚眉,去看玉羅刹的屍體,見他的屍體上沾滿了斑斑油漬,油漬上麵沾滿了大大小小的蠟塊,狼狽得像是一個得了老年癡呆,吃飯的時候,把飯菜都澆在自己身上的老人,如果讓他昔日那些仇家,瞧見了他現在這副模樣,一定說什麼也不敢相信,麵前這個一身油漬,一身蠟塊的人,竟然就是昔日叱吒西域的玉羅刹。
王憐花悠悠地道:“姬葬花知道你會過來,為了迎接你,準備的如此隆重,玉羅刹,你怎麼能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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