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聽到王憐花的話,賈珂見王憐花竟因那跛足道人說日後王憐花會和自己分開,去做彆人的皇後而勃然大怒,不禁大為驚奇,看了王憐花一眼,心想:“真沒想到,他竟然也會因為彆人說我和憐花會分開而生氣。”
李仁見王憐花說得如此凶殘,心底不禁生出一股寒意,暗道:“他說他若是見到那跛足道人,就要把那道人一雙眼珠挖出來,再把豬的眼珠塞進那道人的空眼眶裡,如今我已與他們撕破了臉,真不知他會如何對我。”
李仁本來就對好妒凶殘的王憐花很看不上,對賈珂竟會選擇和這樣的人攜手一生,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在他看來,三宮六院,桃李爭妍,那才是人間至福,以王憐花那辣手摧花的凶殘做派,賈珂這輩子隻怕都得清心寡欲,隻守著王憐花一人了,這和出家又有什麼分彆。現在對那跛足道人更是滿肚子埋怨,暗暗責怪他出的什麼餿主意,心想:“我可得把這件事的責任都推到那道人身上,保住我這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珠子。”
隻是李仁本就缺乏急智,賈珂、王憐花、燕南天三人又在他麵前虎視眈眈,更令他心慌意亂。他一時之間,竟然完全想不出合理說辭來撇清他和這件事的關係,也隻好走一步,看一步了,說道:“那跛足道人又跟朕說,朕若是想要保住江山,就得順應天命,讓王憐花做朕的皇後。”
王憐花聽到這裡,蒼白的臉已發紅,隻恨自己內力被封,沒法削掉李仁的耳朵。
賈珂聽到這裡,心中感到莫大的恐懼,說道:“所以你就給王公子下了咒?他中了咒以後會怎麼樣?難道會移愛於你?”
李仁忙道:“那跛足道人跟我說,就是月老,也沒法強迫一個人移情彆戀,愛上彆人,他當然也不行。”
賈珂不禁鬆了口氣,真想伸手去抱王憐花,可惜身邊的王憐花雖是王憐花,卻不是他的王憐花,因此隻是微微一笑。
李仁道:“不過他可以把王憐花的魂魄暫時帶去什麼幻境,讓王憐花的魂魄在那裡停留三日。”
賈珂大喜,心想:“憐花現在是在太虛幻境嗎?他三日之後就會回來嗎?”
李仁續道:“王憐花在這三日裡會變成無知無覺的活死人,就算被人用刀砍掉了手臂,也不會有感覺。你們……你們彆瞪我啊!這是那牛鼻子說的,不是我說的。我沒想要砍人的!”
賈珂道:“你繼續說。”
李仁見賈珂先前還叫自己“皇上”,現在就命令自己做這做那了,更覺大事不妙,說道:“那道人說,到時王憐花變成這副模樣,你卻束手無策,必定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然後他去你府上化齋,自稱專治離魂之症,再露幾手神通,你必對他言聽計從。
他就跟你說,王憐花變成這副模樣,都是你的緣故,要王憐花醒過來,須得把他送進宮去,到朕的身邊,而你在三月之內,都不能和王憐花見麵,王憐花的命方能保住,否則魂飛魄散,連輪回也進不了。”
賈珂心想:“倘若這道士真的跟我說了這樣一番話,縱使我覺得這話荒誕離奇,可笑至極,但是他用憐花會魂飛魄散來嚇唬我,我怎敢跟他賭?不過他隻說我不能和憐花見麵有什麼用,我總能找人陪在憐花身邊保護他。”想到最後,心中發狠:“等老子成了仙,定要把你這道士的皮扒下來做腳墊!”
李仁說道:“那道人給了我兩道符,說是一道叫作離魂符,一道叫作招魂符。我要先將離魂符燒成灰燼,給王憐花服下,再把招魂符放進香爐裡,我要在香爐旁邊守著,直到這道符在香爐裡燒成灰燼,我親手將灰燼埋在皇宮的四個角落,方能回去休息。”
賈珂心想:“難怪太後硬要阿紫留下吃晚飯,還故意把菜肴做得又鹹又辣。這麼幾道又鹹又辣的菜肴吃進肚中,必定口渴難忍,她讓宮女端來人參紅棗桂圓銀耳茶解渴,誰都不會拒絕。而這壺茶中的人參、紅棗和桂圓的味道很重,足以掩蓋紙灰的味,自然不易察覺她在茶裡做的手腳。”問道:“我知這離魂符是讓王公子魂魄出竅,跟他去那幻境的,這招魂符又是用來做什麼的?”
李仁說道:“那跛足道人說,王憐花雖然還未超脫輪回,但他在西域另有奇遇,命數改變,已非從前的肉|體凡胎,加上賈珂的父親江楓死後另有奇遇,如今已是仙形道體,幻境中的不少女仙都對江楓十分迷戀,聽說王憐花和江楓的淵源以後,必會助他返回人間。所以要用這道離魂符將我祖輩的靈都請過來,請求他們為了江山社稷,阻止王憐花的魂魄提前返回。”
燕南天忍不住道:“這招魂符能將所有故去的人的魂魄都招到人間來嗎?”
李仁道:“我也不知這招魂符是否有如此奇效,反正那跛腳道人怎麼吩咐我,我就怎麼做了。”
賈珂冷笑道:“你用這招魂符把列祖列宗的靈都請過來,就不怕把先皇也請過來嗎?”
李仁臉上露出幾分難堪之色,說道:“那跛足道人跟我說了,這招魂符雖然能將我祖輩的靈請過來,但他們既已過世,便沒法對我這個活人再做什麼。便是那跛足道人,也不能隨便插手人間的事。
若非當年王雲夢冒充甄家姑娘進宮,害得甄家被父皇抄家,男的充軍,女的流放閩南,有個神仙投胎到了甄家,本是來人間享受榮華富貴的,卻因此過得窮困潦倒,兩歲就因為看不起病,死在閩南,王憐花因此沾染了因果,那跛足道人也不敢把這兩道符給我。”
賈珂心想:“有個神仙投胎到了甄家,本是來人間享受榮華富貴的,這個神仙不會是神瑛侍者吧?”
書裡對神瑛侍者記載太少,隻說他是赤瑕宮的侍者,每天會以甘露澆灌西方靈河岸上三生石畔的絳珠草。神瑛侍者是個職位,就和卷簾大將一樣,“神瑛”二字,大概就和這三生石有關。
賈珂對這神瑛侍者並不了解,隻知他貪慕人間榮華富貴,所以請假去人間曆練。倘若這跛足道人說的真是神瑛侍者,他這一趟下凡,便似好不容易休了一趟年假,去山裡度假,第二天就被泥石流埋了,去海邊度假,第二天就被海嘯衝走了一般,就算是泥捏成的人,也會忍不住生罪魁禍首的氣,何況神瑛侍者的脾氣,隻怕也不會特彆好了。
賈珂忍不住擔憂:“這跛足道人能因為我嶽母做的事,對憐花出手,神瑛侍者若是知道憐花被跛足道人帶去了太虛幻境,不會去太虛幻境找憐花報仇吧?可是甄家出事的時候,我才五歲,神瑛侍者在人間應該和賈寶玉同歲。他既然是為了榮華富貴來人間的,下凡的時候應該早就選好了父母,那時甄家早就被朝廷流放了,他怎會想到去甄家?”想到這裡,眼中冷光一閃而過,忽然一笑,問道:“那跛足道人除了這兩道符之外,還給你什麼東西了?”
李仁心想:“他怎知那道人還給我東西了?”說道:“那東西在朕的懷裡。”燕南天的劍尖仍然抵在他的喉嚨上,他自然不敢隨便去拿懷裡的東西。
燕南天道:“你去拿吧。”
李仁將手伸入懷中,取出一麵鏡子,兩麵皆可照人,鏡把上麵似乎鏨著幾個小字,但因光線昏暗,看不清楚。
王憐花念了出來:“風月寶鑒。”
賈珂記得書裡賈瑞自覺風流倜儻,必能將鳳姐迷得神魂顛倒,反被鳳姐作弄了一通,回家後大病不起,後來那跛足道人去了賈瑞家中,給了賈瑞一麵鏡子,兩麵可照人,正麵照出一個骷髏立在鏡中,反麵照出鳳姐笑吟吟地招手。賈瑞神魂顛倒,進入鏡中與鳳姐**一番,幾次以後便氣絕身亡了。這麵鏡子的鏡把上就鏨著“風月寶鑒”這四個字,難道李仁竟然利用這鏡子去……
李仁拿著鏡子,突然間感到渾身寒毛直豎,全身如墮冰窖,心臟似乎也要停止跳動。他臉上全無血色,下意識地向賈珂看去,就見賈珂目中露出凶光,顯是對他起了殺心。
他知自己再不解釋,立刻便會被賈珂分屍,一時也顧不得去想賈珂怎會知道這麵鏡子的妙用了,忙道:“那道人知道我不好男色,對王憐花更是沒有半點興趣,就把這麵鏡子給我,要我看這麵鏡子的時候去想王憐花,或許就能培養出王憐花的興趣來。
他還叮囑我想王憐花的時候,千萬彆照鏡子背麵,隻照鏡子正麵,想我那些妃子的時候,就去照鏡子背麵,千萬彆照鏡子正麵。我明明是照著他的話做的,照鏡子正麵的時候,想的也是王憐花,但鏡子裡映出的隻是我那些妃子,我一不小心將鏡子翻過來,照到了鏡子背麵,王憐花卻赫然出現在鏡子裡,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似要將我碎屍萬段。我真的從來沒用這麵鏡子的正麵照出過王憐花來。”
賈珂仔細端詳李仁的神色,見他不像是在撒謊,對他殺心稍減,對王憐花說道:“咱們過去看看這麵鏡子。”
燕南天關心賈珂的傷勢,說道:“你要看鏡子,不必自己過來,我給你扔過去。”接過李仁手中的鏡子,隨便向鏡子正麵瞥了一眼,隻見江楓站在裡麵向他招手,這時與他目光相觸,江楓便在鏡中向他微微一笑,容貌俊美無比,和生前一模一樣。
燕南天心臟停跳一拍,呼吸似也窒住,一時不知天地為何物,更加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眼中所見,心裡所想,隻有鏡中這個江楓,下意識地便要鑽進鏡中,與江楓相會。
忽聽得身旁一人說道:“大伯,鏡中照出的東西都是假的!”
這道聲音如此熟悉,燕南天初時以為是江楓,隨即反應過來,這不是江楓,江楓隻會叫他“大哥”,不會叫他“大伯”。
他的心漸漸沉了下去,人卻清醒過來,將鏡子翻了過來,隻見背麵是一個眉清目秀,臉色青白的書童,竟是江琴。
燕南天看見江琴,徹底清醒過來,想到這麵鏡子竟敢先在正麵幻化出江楓,又在背麵幻化出江琴,便似江楓江琴一起住在一麵鏡子裡,不由得怒不可遏,手指用力,幾乎要將鏡把捏成兩段。
忽聽鏡內哭道:“誰叫你瞧背麵了?你不喜歡見到這人,還去瞧背麵,照出這人來,不看不就是了?何苦來毀我的鏡把?”
眾人聽到鏡子說話,都是大驚失色。燕南天下意識地鬆開手指,李仁嚇得麵無人色,顫聲道:“你……你……你還會說話呢?”
鏡子說道:“你這些天照鏡子,聽到的話,都是我說的。”
賈珂早知這麵鏡子會說話,還會大哭,走到燕南天身旁,從他手中接過鏡子,向正麵瞧去,隻見王憐花站在裡麵招手叫他。
賈珂見到王憐花,忍不住一笑,說道:“你怎的如此不長記性?剛剛差點被我大伯捏斷鏡把,現在又來照我心中所想。為何不能做個普通鏡子?是想被我燒成焦炭嗎?”
鏡子哭道:“我隻能照出彆人心中所喜和心中所厭,照不出彆的來。你們若是不想看這虛幻之物,又何苦來看我?”
王憐花見燕南天和賈珂都從鏡中見到了自己愛慕之人,不由好奇心起,想要看看自己會從鏡中看見誰。他從賈珂手中接過鏡子,將正麵一照,隻見一個明豔無儔的年輕姑娘站在裡麵向他招手,不由心神皆醉。
賈珂見王憐花看著鏡子,目光中閃過貪婪之色,知他必是在鏡中見到了令他傾倒的美人。賈珂雖然對這位美人並無妒忌之意,但這畢竟是他的王憐花的身體,王憐花平時隻會對自己露出這樣的眼神,此刻卻對彆人露出了這樣的眼神,不免有些彆扭,問道:“你在鏡子裡看見誰了?”
王憐花收回目光,向賈珂一笑,說道:“他們雕刻玉像的時候,想過很多方案,還找其他人征求意見。我見過他們畫的畫,那確實是一位傾國傾城,明豔不可方物的美女,說是天仙化人也不為過。我當時就想,我若不能親眼看見這位美女的風采,必會憾恨終身。”
賈珂臉上發熱,心想:“憐花怎麼連這種事,都拿到夢裡說啊!還把我扮成姑娘的樣子畫下來給其他王憐花看,我真的沒臉見人了。”隻當聽不懂王憐花在說什麼,向王憐花甜甜一笑。
王憐花並不打算在彆人麵前談論這件事,說道:“既然這麵鏡子是那跛足道人的,咱們若是把這麵鏡子毀了,那跛足道人是不是就會來了?”
那鏡子哭道:“我從前一直待在太虛幻境空靈殿裡,是警幻仙子所製,和那道人沒有半點關係。不過是那道人要下凡曆練,把我借了過來。那道人既把我給了彆人,豈會管我的死活。”
賈珂道:“你既然出自太虛幻境,可能把我們帶去太虛幻境?”
那鏡子哭得更加傷心,說道:“我若是能回太虛幻境,早就回去了,又怎會在這裡求你們饒命。”
賈珂道:“就知道你沒這本事。這幾日你就乖乖地待在我這裡吧,我包管你平安無事便是。”
賈珂胸口有傷,不好放東西,便將鏡子放進王憐花懷中。賈珂對此早就習以為常,王憐花卻是一怔,既想把鏡子取出來,又想問賈珂,乾嗎隨便把手伸進自己的懷裡,是把自己的衣服當成他的口袋了嗎?
但是賈珂已經看向李仁,笑道:“明天那跛足道人進宮來找皇上,問皇上事情進展如何,不知皇上打算怎麼回答他?”
李仁睜著一雙真誠的眼睛,說道:“你要朕怎麼回答,朕就怎麼回答他。”
賈珂道:“那皇上就跟他說,你和太後商量以後,覺得賈珂屢立奇功,又對先皇忠心耿耿,而且賈珂和王憐花是先皇賜的婚,你對王憐花出手,一來寒了臣民的心,二來對不起先皇,你左思右想,還是決定不這麼做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