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會死……？”
諸伏景光驚詫望著她,神情凝重再次問道：“貓沢小姐是因為術式的緣故得出這樣的結論嗎？”
聽聞術式有各種各樣不同的類型，或許貓沢奈奈的術式是能預知危險的類型。
她是在使用術式之後，臉色變得難看驚慌起來。
“方便問一下,你的術式嗎？”他需要得到一個準確的回答再做出離開還是前進的決定。
這裡的公安警察隻有他一個人。
他隨意的一個決定可能都會起到影響甚大的作用。
諸伏景光必須得到合理撤退的理由，僅僅是可能會死這樣的話語並不足以讓他退步。
從警察學校畢業出來，進入警視廳公安部接觸咒靈和術師的案件開始，他已經知道自己在做多麼危險的工作。
隨時可能要麵對死亡。
隨時可能要麵臨危險和咒靈。
但他不能因為可能會死、害怕恐懼之類的理由後退，要是人人都因為可能會死而退讓不去做危險的事。
那還有什麼人可以保護國家和人民。
“我的術式是請君勿死，可以百分百治療瀕死重傷的人。”
貓沢奈奈停頓片刻,聲音低了幾分：“但是我剛才使用在他們身上的術式並沒有令他們痊愈起來。”
沒有健康的狀態。
可能是天生患有某種特殊的缺陷。
這是係統給出的結論，非人類非咒靈的生物。
他們會說話、會痛苦難受，擁有人類一樣的悲傷求生情感。
貓沢奈奈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但那一聲“媽媽”讓她升起某種不好的感覺。
諸伏景光想了想,問道：“你是因為術式沒有起到作用而不安嗎？”
其實也不難理解，術師不同於他們這些普通人，從小覺醒強大的術式能力，無論做什麼都有術式作為支撐和依靠。
一旦術式失去作用，無法起到應有的作用和效果會慌張也是很正常的事。
“如果是因為這個，”他溫和帶著些沉重的眼神落在地上奄奄一息，即將死去的生物身上：“或許是因為他們不是人類,術式才沒有起作用。”
她並不需要為此感到不安。
“不是這樣的，”貓沢奈奈搖搖頭，臉色發白解釋道：“就算不是人類,請君勿死也可以進行治療。”
她的技能目標並不是限製在人類，而是重傷瀕死的生命體。
重傷瀕死才是重點,具體是什麼物種其實都不重要。
真正令她不安的原因是這裡蔓延開來的痛苦恐慌情緒。
由於過去常年呆在醫院,貓沢奈奈對人的情緒有著敏銳的感知,即便是表麵看起來嘻嘻哈哈、開開心心的人，她也能透過偽裝出來的笑容，察覺到對方隱藏在笑容之下的怒氣。
算是一種對空氣中的情緒相當敏銳的感知。
這種感知曾經無數次給過她提醒和預感，可像今天這種明晃晃帶著濃重和戲謔的惡意警示著她有什麼危險的存在潛藏在附近還是生平第一次。
龐大和深重的人類惡意與樓梯間痛苦悲傷渴望生存下來的情緒混雜在一起，讓貓沢奈奈的精神不斷繃緊提起，宛如驚弓之鳥。
貓沢奈奈臉色發白，小聲哀求道：“諸伏警官拜托了，我們出去等好嗎？”
要她怎麼跟諸伏景光解釋，她害怕恐懼的是這裡蔓延開來的恐懼情緒。
幾乎要將她感染徹底的恐懼情緒。
貓沢奈奈的情緒感知對咒靈或是彆的動物都不算敏感，即便知道咒靈是由人類的恐懼惡意負麵情緒而誕生的生物，匱乏的經驗也讓她猜不出對麵的咒靈是因為什麼而形成。
隻有這一次，人類的惡意幾乎要牢牢壓住她的身體和呼吸，逼得人要喘不過氣，心臟胡亂在胸腔跳起砸落，昭示著身體的惶恐不安。
“……貓沢小姐已經通知咒術師過來了嗎？”諸伏景光抬頭看了眼樓梯，眼神微凜專注留意樓上的動靜。
貓沢奈奈忙不迭點頭：“我已經通知我的咒術師朋友們，諸伏警官不用擔心。”
“好，我們先出去外麵等咒術師們過來。”確認樓上的確沒傳來什麼人聲，諸伏景光微微點頭準備跟著貓沢奈奈一起離開。
就在這時，一陣悠閒歡快的口哨聲在樓梯間響起。
口哨聲經過樓梯間特殊的封閉構造，即便是高處的聲音也能輕鬆傳遞至一層。
諸伏景光腳步一頓，疑惑抬頭往上看：“有人嗎？”
帶著獨特的歡快旋律，仔細聽聽好像還是熟悉老舊歌曲的調子。
“……快走，”貓沢奈奈咬緊牙關，感覺越發深重的惡意開始逐漸逼近，聲音從嗓子眼裡擠出來一般：“我們快跑。”
絕對不會是人類。
或者說上麵的存在就算是人類也不會是什麼好相與的人。
這是連特級咒術師五條悟和特級詛咒師夏油傑都沒有給過她的惡意威壓感。
雖然其中不乏他們對她沒什麼惡意的原因，但他們終歸都是特級術師，本身能力與咒力量的強大都不是一般的咒靈和術師能比擬的存在。
然而認識咒術界實力最頂尖上層兩位術師的貓沢奈奈在聽到口哨聲傳來時，身體還是不可避免僵硬起來。
“那可能是詛咒師或……咒靈。”
咒術理論有言，可能會導致特級咒靈出現的最大原因是人類的恐懼，其中人類對大自然的恐懼，以及都市傳聞、經久流傳下來的誌怪故事是最容易聚集起大量的恐懼情緒。
凡是咒術界有登記在冊的特級咒靈，咒術理論課本都有詳細描述記載他們的源頭和傳說以及封印起來的咒物樣貌。
擁有大量傳聞恐懼的咒靈是無法被輕易祓除，它們擁有堪比人類的智慧和語言能力，隻要誌怪傳說一天還在，咒靈就一天無法被完全祓除。
它們會死去。
它們又會再生。
隻能通過封印成咒物的手段將他們牢牢封印起來，不再離開這裡四處作亂。
“咒靈？”諸伏景光扳住防火門讓貓沢奈奈先通過這裡的窄縫出去，再自己通過其中的通道：“咒靈不是不能說話嗎？”
上麵的不明存在連歌聲和口哨都能吹出來，怎麼看都不可能是咒靈。
要說是詛咒師還有幾分可能，詛咒師再怎麼說也是跟他們一樣的人類。
“咒靈也是可以說話，特級過咒怨靈和一些有著久遠曆史無法完全祓除的咒靈都會有相當人類的智慧。”
貓沢奈奈整個肩膀和身體都頂著門，幫諸伏景光抵禦門後麵擠壓著防火門合上的肥大身軀，努力抗住些許力量，她憋著力氣解釋：“要是這裡存在某樣封印破除的咒物，上麵的那個很可能就是咒靈。”
諸伏景光擠著門縫出來，樓道裡的旋律聲似乎越來越近，他們連忙合力將逃生通道的門重重關上。
“土田先生手裡有一枚宿儺的手指，他豢養的咒靈夢魘就是靠著宿儺的手指從準一級咒靈變成特級咒靈。”這些封印著強大咒靈的咒物通常都是許多咒靈的爭奪之物。
咒靈之間也會相互吞噬，在沒有人類被單獨困在一起地方的時候，凶性強悍的咒靈會互相廝殺吞噬對方提升自己的能力。
隻有在麵對共同仇恨的目標人類，咒靈們才會放下爭鬥轉而向人類攻擊。
貓沢奈奈氣息微喘，步履匆匆往外走。
離開一樓的逃生通道，隻要能及時穿過公寓樓的兩扇大門就能離開帳去到外麵……
她腳步被迫停住，臉色蒼白看著門外擠滿的異變生物。
剛才還荒涼沒有一個活物存在的公寓大堂站著五六隻膚色各異的異變生物，外表與貓沢奈奈他們在樓梯間看見倒下一地的生物十分相似。
不同的是他們看起來非常健康，能四處活動嘶吼著遊蕩。
彎曲幾乎要折下來的腰背沒有肩膀和脖子，僅有的巨大頭顱上麵鑲嵌著兩個空洞洞的黑框，眼珠子半垂著掉出眼眶掛在臉上……
這樣堪稱怪物的存在幾乎堵死他們離開的去路。
嘴角和身體表麵沾染著藍綠色的液體，順著敞開的傷口不斷滴落下來。
他們一開始進來時，看見的不明色塊就是這些怪物的血滴落噴濺在牆壁、地板後乾涸掉的痕跡。
公寓最外圍的自動感應門被怪物們觸動，不斷開開關關。
中間間隔的第二道門需要住戶刷卡或是公寓管理員處的操控台打開，幸甚他們看起來並不會使用那些工具，隻能傻傻嘶吼在門外拍打著玻璃。
“砰、砰、砰。”
沉重的力度一下下敲擊著不算堅固的玻璃，第二道門震顫著眼看要堅持不住多久。
諸伏景光皺眉凝重回頭看了眼，身後的逃生通道關上門後，再沒有傳出任何動靜。
這明顯是不符合常理的事。
“我們上電梯。”他拽起貓沢奈奈跑向電梯，用力一拍電梯的上行鍵。
停留在最高層的電梯緩慢挪移下來，身後的玻璃門不斷被敲擊碰撞的聲音宛如與死神賽跑等待時間。
貓沢奈奈慌張回頭看一眼，不斷重複著敲擊玻璃門動作的怪物引起他身邊的同類注意，他們目光紛紛扭轉過來，看見裡麵的兩個人類。
整棟公寓樓中唯二以人類的身份、人類的外貌存活下來的貓沢奈奈和諸伏景光。
他們齊齊嘶吼著上前，用力拍打著玻璃門仿佛在宣泄自己的不滿。
作為阻攔外來人員的玻璃門不堪負重發出玻璃開裂的聲音。
“哢嚓……哢嚓……”細微的聲音逐漸將人的恐懼之心提高吊起。
緩慢下行的電梯下落至一層打開電梯門，千鈞一發之際，貓沢奈奈他們跑進電梯按下最高的樓層鍵和關門鍵。
老舊的電梯遲鈍執行命令，在電梯門徹底關閉的瞬間，阻攔著怪物們的玻璃門被徹底打碎，玻璃碎片落了一地。
他們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一般，徑直踩在玻璃碎片上蹣跚著腳步向電梯跑過來。
貓沢奈奈近乎虛脫一般靠著電梯內壁，顫著聲道：“嚇、嚇死了……”
這種跟時間賽跑的感覺，真是嚇人得要命。
“對不起，沒有早點聽你說的離開這裡。”諸伏景光凝著眉，溫和的麵容凝重而歉意道：“連累貓沢小姐了。”
貓沢奈奈連連擺手，道：“沒什麼，是我自己想跟過來的。”
既然要跟著諸伏景光到犯罪現場，她早已做好心理準備會遇見一屋子咒靈，隻是沒想到咒靈不單單是在村內勝的房子內部。
而是全部都已經跑出來，堵滿整棟公寓大樓。
不、那些或許還不能說是咒靈。
他們能被手機攝像機拍攝下來，並不單純是咒靈這樣的存在。
“諸伏警官，我們要找地方躲起來嗎？”貓沢奈奈昂頭看著緩慢變換著數字挪動樓層的電梯。
在一樓大堂活躍的怪物與樓梯間裡半死不活的存在不同，他們與咒靈一樣對人類具有攻擊傾向，不能上去跟他們硬杠。
數量這麼多的情況下，就算是諸伏景光自己一個人過來也要想辦法避著他們，等待大部隊到達現場開始清掃。
唯一值得慶幸的消息是那些家夥不是咒靈，普通的攻擊手段對他們是有用的。
即便皮肉更加粗糙厚實，隻要槍炮攻擊能起到作用，警方的實力就不必受製於咒具的限製。
熱武器的火力相較於咒具，實在是強上太多了。
“先去最頂層看看天台的門有沒有開，要是能打開就想辦法跨過去對麵的大樓。”會選擇公寓最高層的七樓也是考慮到天台的地理位置以及樓梯間聽見的口哨旋律聲逐漸在往下走。
乘坐電梯不可避免會被發現行蹤去向，但隻要時機把握得當也不是沒有逃脫這裡的可能。
諸伏景光低聲問道：“貓沢小姐，高級的咒靈會有智慧和使用計謀對付人類的習慣嗎？”
回想一下，他們開始進來公寓樓看見的一切。
對方似乎是故意引誘他們進來，放鬆他們的警惕再讓藏起來的怪物們冒頭出來堵在門外阻止他們離開。
要是一開始選擇走電梯，或許他們會更晚發現這些怪異生物的存在。
“……會有，”貓沢奈奈沉重點頭，艱難道：“二級以上的咒靈就有智慧和合作的思維，要是誕生在一些繁華地區的咒靈可能三級就會有使用誘餌和人質之類的智慧。”
咒靈由人類的負麵情緒而生，天生具有對人類的強烈惡意。
隻要有人類的存在，他們的注意力是不會分撥到其他咒靈身上。
詛咒師土田所豢養的咒靈【夢魘】不也同樣是如此，狡猾且善於利用人類的弱點引導夢境的一切發生困住人的精神思維。
“果然……”
諸伏景光苦笑著道：“他們是故意引誘我們進來的。”
雖然不知道對方是怎麼猜到他們一定會來這裡，但很顯然咒靈和怪物們已經將這裡圈做是自己的地盤。
這棟公寓可能已經沒有彆的活人。
“故意引誘我們進來嗎？”貓沢奈奈抿著唇，生出另一種困惑：“這座公寓還生活著很多住戶，他是怎麼在不引起窗的監視將這裡圈做自己的地盤。”
“這件事暫時還無法得到答案，”電梯門再次打開，他們匆匆掃過一眼樓道走廊，轉身向著走廊儘頭的樓梯跑去：“咒術界為什麼會不知道這裡的事？警視廳為什麼會沒有接收到失蹤的報案？”
統統都是想不明白的問題。
然而逃命的關頭沒空去思考這麼多事。
此刻，他們最應該做的事是讓自己安全離開這裡，等準備充足再重新帶人來處理公寓樓的怪物。
“luck！門沒有鎖！”通往天台的大門簡單插上插銷，沒有用什麼鎖頭鎖住。
諸伏景光謹慎推開一條門縫，探望著外麵確定沒有什麼隱藏起來的怪物，他扭頭向貓沢奈奈點點頭：“沒有那些東西在。”
她長長舒了口氣，落後諸伏景光一步進入天台。
為了以防萬一，他們把天台外側的插銷關好鎖上，防止咒靈或是怪物跟在身後撞進來。
諸伏景光在天台四周走了一圈，又靠近天台圍欄的位置往下看了一眼，搖頭道：“不行，過去對麵的路走不通。”
帳裡麵幾乎都是那些怪物，有大有小散落在公寓樓外圍，因為帳的特殊性就算他們招搖離開公寓樓走出外麵幾步，隻要不離開帳，外麵的人就不可能看見裡麵的情況。
“這個距離、太遠了。”
諸伏景光伸出手比量一下距離，搖頭否定自己開始的想法：“沒有工具就算加上助跑的距離也衝不過去。”
老舊的公寓樓天台光禿禿什麼工具都沒有留下，想找塊長木板搭著過去對麵也不行。
“發給五條老師他們的郵件還沒有回複。”
貓沢奈奈低頭看著手機屏幕上的微弱信號，僅有一格一閃一閃反複在圈外和殘存的一格信號之間來回跳躍。
仔細看一眼時間，他們來到這裡連三十分鐘都沒有，五條悟他們就是要趕過來也不會這麼迅速。
空曠平坦的天台上，一點風吹草動都會格外明顯。
原本在樓梯間聽見的旋律口哨聲若隱若現傳來，仿佛是對方故意昭告著他們自己正在靠近。
龐大的惡意和緊迫感一點點靠近，貓沢奈奈寒毛都幾乎要豎起來，一把衝過去拉住諸伏景光，聲音小得仿佛擠出來一般：“跑。”
不能正麵跟過來的家夥起衝突。
絕對不能跟那家夥正麵起衝突。
“過來這邊。”諸伏景光帶著她躲去天台蓄水池背麵的陰影位置。
說是要跑，可他們現在幾乎是被敵人堵在天台下不去走不開，必須要避過對方這段路才能下樓再跑。
“請問有人在上麵嗎？”輕快活潑的聲音隔著門響起，他甚至禮貌敲了兩下天台的鐵門，笑嘻嘻說道：“沒有人願意理我嗎？真是讓人寂寞。”
轟然一聲巨響，天台的鐵門直接被衝飛出去撞爛圍欄摔落一樓。
“嗨嗨、沒有人歡迎，我就自己進來了。”
貓沢奈奈雙手捂住口鼻，屏住呼吸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諸伏景光肅著臉目光淩厲，手放下來壓在腰側的位置，那裡放著他帶出來的咒具。
要是真的被對方發現，他不可能什麼反抗都不做，任由對方揉圓搓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