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霄人生第二十五載,第一次遇見趙思洵這樣的人,仗著年紀小,長相好,嘴巴甜,一個勁地得寸進尺,毫無任何作為皇子的矜持和高傲,將沒臉沒皮發揮得淋漓儘致,世上無二。
然而小算計這麼明明白白,可葉霄就是生不出討厭,甚至……還鬼使神差地答應了。
浮虛步其實是一門輕功,不過就如葉霄所展示的一樣,這門輕功無需多高強的內力,唯一的要求就是聰明,一點就通。
當然,就葉霄來看,憑趙思洵這滿身的心眼,學會它不難。
葉霄不過走了三遍,將氣息吐納流轉告知之後,趙思洵就走得有模有樣了。
等趙思露洗漱完畢,更衣走進來時,就看到那殘花微風之中,飄若似仙的身影,她不禁張大嘴巴,甚至還抬起手揉了揉眼睛,不確定地喚了一聲,“哥?”
這輕功沒個十年苦練誰信?
下一瞬,衣袂翻飛,長發傾落,趙思洵出現在趙思露的麵前,優雅一轉身,眉梢一挑,“如何?”
“你……這是開竅了?”
“當然不是,是葉宮主教得好。”趙思洵回眸朝葉霄一笑,唇紅齒白,笑顏如花,賞心悅目。
葉霄撇開視線沒說話。
而趙思露則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就覺得那身法有些熟悉。”她在葉霄手底下死了上千次,不熟也熟,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問道,“葉宮主,那我能學嗎?”
既然傳了一個,也不差第二個,葉霄點了點頭。
“多謝葉宮主。”趙思露興奮道,“那我是不是得喊聲師父?”
這麼一說,趙思洵也看了過去,拜個大宗師為師,怎麼看都是他們兄妹血賺,就是不知這位願不願意收下他這個拖後腿的徒弟。
葉霄眼看著趙思洵躍躍欲試地想要喊,不禁頭疼道:“我不收徒弟,浮虛步也不過是我隨意琢磨出來,不算什麼高深的武功。”
隨意琢磨出來……趙思洵與妹妹麵麵相覷,心說這大概就是大宗師的謙虛了。
收徒之後責任重大,葉霄並不想給自己招攬麻煩,未免掰扯,他問:“你就憑此躲過三招?”
趙思洵聽著覺得有那麼點意思,於是佯裝為難道:“其實老是憑著身法躲,未免讓人看輕,隻是我也沒有其他辦法,難道葉宮主願意……指點?”
那小狐狸般的眼睛轉呀轉,歡喜而期待地看向葉霄,一切儘在臉上,毫無任何客氣的意思。
葉霄幾不可見地勾了勾唇,“你過來。”
“好嘞。”趙思洵如雛燕歸巢地飄到葉霄麵前,乖巧地揚起臉說:“請葉宮主吩咐?”
“轉過去。”
趙思洵眨眨眼睛,臉上帶著疑惑,連帶著一旁看著的趙思露也歪了歪腦袋。
不過,葉霄此人從不會無的放矢,趙思洵沒多問,依言轉身,將自己的後背放心地交出去。
接著一隻修長的手撩起他披在後背的半邊長發,輕輕地撥到他的胸前,將白皙的頸項和少年人略有單薄的脊背露了出來。
趙思洵心說這是要乾啥呢?
趙思露咽了咽口水,眼睛瞪得大大的,她看看葉霄,又看看趙思洵,竟沒想著問一問,隻覺得這畫麵看著有些奇怪。
“得罪了。”葉霄話語落下的刹那,他抬起手掌就拍在了趙思洵的後心上。
而趙思洵則全身一震,一股劇痛頓時襲來,“啊——”他發出一聲慘叫,眼淚瞬間迸發,彆說思考亂七八糟的事情,此刻痛得連臟話都罵不出來,活像條被油烹的鹹魚,全身發抖。
“哥!”趙思露大驚失色,怒道,“葉宮主,你乾什麼!”她顧不得還沒恢複力氣的身體,提起輕功就飛了過來。
趙思洵這輩子都沒這麼痛過,差點以為葉霄要殺了他,若非後者撐著他的身體,否則就得躺地上打滾,因為實在他娘的太痛了!
“葉宮主……”他抖著嘴唇,心說若真看他不順眼,直接擰斷脖子也比痛死好。
然而葉霄沒有理會這兩兄妹,依舊用淡然的口吻說:“凝神,靜心,好好體會。”說話間,他抬起手微微一拂,將飛身而來的趙思露輕巧地擋了回去。
待話音落下,趙思洵隻覺得從葉霄手掌相貼的背後處傳來一股冰涼的氣息,立刻緩解或者說鎮住了那股鑽心刺痛,絲絲縷縷地化為了一股股真氣,好似鑽進了他的身體裡,沿著經脈流動,像葉霄本人一樣,冰雪寒冷,卻並不霸道,反而有些溫柔。
這種感覺很奇妙,趙思洵受自身天賦所限,奇經八脈不寬,亦無韌性,以至於再怎麼練,內力單薄,難以精進,平時提個輕功還能看,若是打鬥起來,必然不濟。
但此刻這些在經脈中懶懶散散的內力,仿佛受什麼吸引,亦或者被什麼驅動,竟涓涓地朝著一處快速流動,然後溪流彙入江河,越聚越多。
更神奇的是,這些內力並非隻在主流穴道和八脈之中,而是將平常不用的中穴□□也一同打通,以此推動細脈隱脈中難以調用的內力,仿佛天上暗淡無光的星宿也被一一借走光輝。
暗星雖弱,卻也有光,群星相會,光芒璀璨不輸月華北鬥,隱脈細脈中內力彙聚一起,讓趙思洵發現自己稀薄的內力原來像海綿裡的水一樣,擠擠也挺可觀。
雖然他見到的武功秘籍並不多,但是這樣奇特的方式確實第一次見識,他很快明白了葉霄的意圖,趕緊將這份流轉之法細細體會。
“抬手看看。”
身後的聲音依舊不緩不急,趙思洵睜開眼睛,有些不可思議地抬起右手,纖細的手腕下,經過泊泊流淌的血管,那些內力竟如今聚集在他的手掌上,充沛豐盈,潔白的手仿佛染上一層光暈,更加瑩潤如玉。
“這是……我竟然能夠內力外放?”
葉霄道:“不過是短暫的一瞬而已。”
“一瞬也夠了。”趙思洵右手一握,眼裡閃爍著驚喜,“葉宮主,你真厲害。”
葉霄沒理會這句稱讚,隻問:“記住了?”
“記住了。”趙思洵心情激動,差點就要歡呼一聲,可下一刻,葉霄將放在他後心的手扯回。於是內力仿佛曇花一現般散去,而趙思洵的身體頓時一軟,疲憊和力竭跟潮水一樣洶湧將他淹沒,連站都站不住,眼看著就要栽倒在地……
趙思露一驚,“哥!”
葉霄仿佛早有預料,隨手將手腳無力,臉色蒼白的趙思洵一撈,免得他臉盤著地,然後交給了匆匆跑來的趙思露,“內力枯竭,灼燒筋脈,緩上兩天即可恢複。”
趙思露擔憂看著懷裡冒著虛汗的趙思洵,忍不住問:“為什麼呀?”
這年頭能將內力外放者無不是頂尖的高手,內功雄厚,源源不斷才能支撐地住這般消耗,然而像趙思洵這樣的三流,想都彆想。
葉霄這麼做,並非將自己的內力渡給趙思洵,而是引導他將全身的內力集結於掌上,形成一個假象的高手,當然假象也需要實打實的內力,趙思本就淺薄,這一抽可不就是抽乾了。
一旦內力耗儘,差不多就該廢了,葉霄看著奄奄一息的趙思洵,最終有些一言難儘地囑咐道:“想要命的話,隻許用一次。”
趙思洵:“……”很顯然,聽著口氣這位大宗師後悔了,估摸著這位也沒想到趙思洵的內力竟少得這麼可憐。
趙思洵休息了幾天,之後便帶著趙思露前往京郊大營。
他很清楚,段平沙與呼延默一戰結束,意味著三國已經暗中達成了共識,他即將啟程前往大慶,既然如此,也該是找望帝要賞賜的時候了。
等兄妹倆到達大營前的時候,曲公公已經等著了。
“夷山王,七公主。”
“勞煩曲公公走一趟,思洵感激不儘。”趙思洵雖然為皇子,但是麵對這位深不可測的大監,依舊得乖乖行禮。
曲公公笑道:“夷山王多禮,雜家也隻是奉皇命行事罷了。”
趙思洵聞言,忍不住低聲詢問:“不知父皇可有另外指示?”
曲公公緩緩搖頭,“皇上並無他言。”
趙思洵於是挑眉蕩開笑容,這樣就好。
禁衛軍已經得到了消息,一位身形高大,壯如牛蠻,胡子拉碴,全身詮釋著粗獷蠻橫的將軍從裡麵走出來,想必這位就是禁衛軍統領張昊。
他聲如鐘鼓,中氣十足,抬手利落地抱了一個拳,“曲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