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念頭是,繼國城內竟然沒有除妖師!一點安全感都沒有!
這個念頭剛冒出,就有一身形窈窕的女子從我背後的院落中走出。
看見人見陰刀和我,女子一僵,慢半拍單膝跪地:“……少城主,夫人?”
人見陰刀抿緊嘴唇,表情陰晴不定。
我瞥瞥他,主動上前扶起這位年輕女性。
她的穿著打扮真的和忍者類似,都是佩戴那種貼身軟甲,以輕便為主,便於活動。
這位名叫“珊瑚”的女除妖師據說是這次除妖師的頭目,年紀輕輕就能當上頭目,實力應該不錯。
想到這裡,我看珊瑚的目光更熱情了。抓著她的手,衝她笑道:“沒想到這次人見城的護衛中還有你這麼年輕漂亮的姑娘。你怎麼能跟那群男人住一起呢?如果不嫌棄,就由我為你單獨提供一件住處吧。”
珊瑚滿臉驚訝,隨即臉慢慢紅了,低頭躲開我的目光:“這怎麼行……”
“怎麼不行。”我直接轉向人見陰刀,“少城主認為如何?”
人見陰刀好像這時候才反應過來,上下打量了一番珊瑚,才
對我揚起笑容:“夫人心善。珊瑚就麻煩夫人照顧了。”
我立刻讓一名可靠侍女帶珊瑚去我的彆院,準備好房間、換洗衣物和吃食。
在我吩咐的時候,被我握住手的珊瑚忍不住低低出聲:“夫人。”
“嗯?怎麼了?”
“不必,如此麻煩。”珊瑚咬著字眼,慢吞吞道。
我笑了:“年輕姑娘在外本就不容易,我隻是想要你過得稍微舒適一些。我聽少城主說你是除妖師,年紀這麼輕輕,就要和妖怪以命相搏,真是讓人欽佩。我不過是在力所能及的地方,表達我對珊瑚你的敬意。”
珊瑚的臉變成了紅珊瑚色:“我……夫人,過譽了。”
目送珊瑚乖乖跟著侍女離開,我仿佛看見不久的將來,一隊除妖師入駐繼國城的景象,笑得愈發溫柔和藹。
一旁的人見陰刀歎息:“夫人的性子未免太好了些。不但阻止我懲罰那些出言不遜的足輕,現在連對一個山民都照顧有加。”
我衝他眨眨眼:“可是那些武士是在誇我漂亮,如果因此懲罰他們,豈不是在說我不美?”
人見陰刀啞口無言,半晌笑了起來,臉上的鬱氣一散而空:“夫人說的是。是陰刀想岔了。”
“少城主也是從席間出來透氣的嗎?”我開始往回走。
人見陰刀跟了上來:“……不,我是來找夫人您的。”
“誒?”
“咳咳咳,我身體還未好全,恐怕要再叨擾夫人一段時間。”
我腳步一頓,有些微妙地朝青年看過去。
果不其然,他目光閃爍,直視前方,就是不肯和我對視。
我:“……”
原來之前他跟人見城家老交頭接耳,說的就是這事,難怪當時的家老一臉壯烈。
夜色遮掩了很多細節,比如陰刀微微泛紅的臉,再比如他攥緊袖口的手指。
我開始有些頭疼,沉默數秒,突然有了個主意:“少城主身體不好,的確不易奔波。”
我聽見陰刀長舒一口氣。
我:“……呀,今晚月亮出來了。真美啊。讓我想起了我的夫君。”
人見陰刀:“……”
原本跟我一起抬頭的他,霎時間表情有些灰敗。
餘光捕捉到這點,我繼續回想著斑先生的相貌,嘴裡說著讓人誤
會的話:“有一次,我在月下吹笛給他聽。那晚的月亮,就像今晚一樣呢,真讓人懷念。”
“……”
人見陰刀非常艱難地擠出一個笑:“這樣嗎,真好。”
我意味深長地瞅了眼這位憂鬱病美男:“是啊。自從離開我的夫君,我真是無時無刻不在思念他。”
人見陰刀已經維持不住臉上的笑容了。
正好這時候,我們已經重新站在了舉辦宴會的房間外。
我停下腳步,站在如水的月光下,滿臉羞怯:“這句話可能由我對少城主來說不太好。但是少城主不必過於擔心未來夫妻感情,因為我和夫君成婚前也未見過麵,可如今……哎呀,不好意思,讓少城主見笑了。”
這次,人見陰刀默然許久。
久到頭頂月光再次被烏雲遮住,他清淡的嗓音才在黑暗中響起:“繼國家主真讓人羨慕。”
***
第二天一早,我坐在梳妝鏡前由侍女為我梳發時,想起一件事,隨口命令:“送一瓶發油和三盒潤手膏給珊瑚姑娘。”
早飯之後,珊瑚姑娘果然主動拜見我,帶著那一瓶發油和潤手膏:“這些禮物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我一臉驚訝:“是我哪裡做得不好嗎?還是冒犯到珊瑚你了?”
“沒、沒有。”英氣十足的女除妖師再次臉紅,“我隻是……”
她低頭看向包裝精致的發油和膏體:“隻是太貴重了……”
我傾身握住她的手,假裝沒注意到珊瑚的那一瞬間退縮:“女孩子要對自己好一點。珊瑚的頭發和手都很美,隻是需要一點嗬護。”
我捧著那雙布滿老繭和劃痕的手,打開其中一盒護手膏,將又香又軟的膏體塗抹在那隻手上,慢慢推開、塗勻、按摩:“珊瑚不必羞於展現你的手,這是你的勳章。就算是女子,也能像男子一樣戰鬥,這樣的珊瑚美麗勇敢,其實讓我很向往。”
“夫人……”
“在我看來,我如那籠中鳥,珊瑚卻是在天空展翅翱翔的鷹。籠中鳥向往著天空,卻又不敢踏出牢籠,所以她格外羨慕能飛的鷹。在鷹落地休息時,籠中鳥就忍不住為她提供自己所能給出的最好一切。食物、衣服、休息之處、包括這些,既是我送給鷹的禮物,也寄
托著我對天空的向往。
能看見珊瑚通過這些恢複精神,以更好的狀態生活戰鬥,對我來說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我抬起頭,望著眼淚打轉的美麗姑娘,真心實意道:“不知道珊瑚能不能給我這個機會呢?”
珊瑚哭了。
哭得稀裡嘩啦。
等我鬆開她的手時,她低頭輕聞,又抬頭衝我笑:“好香,真好聞。”
我用手帕擦去她的眼淚,就像拂去一朵鮮花上的晨露,讓這朵花更加光彩奪目。
珊瑚對我說:“夫人的禮物我回報不起。我隻會除妖這一件事,因此隻要夫人有要求,我就算豁出性命也會幫夫人解決!”
這可不是我希望的答案。
我笑了笑,拉著珊瑚的手告訴她:“我希望我永遠不用麻煩到你。既是害怕妖怪,也是希望珊瑚能永遠這麼美麗平安地活下去。”
珊瑚紅著臉,眼神亮晶晶地看著我。
我想了想,對她道:“其實繼國城目前既沒有巫女法師,也沒有專業除妖師。或許將來某一天真的會需要珊瑚也說不定。”
“什麼?城中沒有嗎?”珊瑚驚訝,“一般城主都會請一兩位巫女或法師保護自己啊。”
誰知道那個離家出走的繼國家主怎麼想的呢。
我點點頭,歎氣:“所以我一直很為這件事擔心。經常聽說各地妖怪作亂,真怕哪一天此等災禍就降臨在繼國城。想去請一些除妖師來城中坐鎮,實在又不知從何處去尋。”
珊瑚低下頭,過了好一會兒,才小聲對我說:“如果夫人不介意,我可以回去問問我父親。我們村子都是除妖師,或許有人願意來繼國城。”
我驚喜萬分:“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就麻煩珊瑚了!”
珊瑚鬆了口氣,抬起頭:“哪有。我原本還擔心,夫人看不上除妖師,更想找巫女或法師。”
我搖頭:“對我來說,除妖師和巫女法師並無區彆,都是從妖怪手中保護人類的偉大存在。其實……我一直很奇怪,為什麼這樣偉大的除妖師,會被劃為部落民。雖然以我一人之力,無法讓除妖師從‘山民’的身份中脫離,但至少在繼國城內,我會將除妖師視為普通子民。”
珊瑚不說話了。
儘管如此,我依然
能察覺到她內心的劇烈動搖。
我笑了一下,轉而聊起其他事。
***
之後的事簡直順理成章。
珊瑚隨人見城家老離去後不久,我就收到她的來信,信中稱,她回去跟她父親說了之後,有十幾名除妖師願意遷往繼國城。
我知道這隻是個開始,立刻在城中專門劃出一片地方給這些除妖師居住,並回信給珊瑚,告訴她那些除妖師隨時可以過來,登記之後就能成為繼國家麾下的城民。
一想到將來有一個村的除妖師住在城裡,我就安心了。
不是沒有家臣對我過於“重視”這些山民提出異議,但在我故作憂慮地提出“南邊有蜈蚣精作祟,毀了半個村子”“西邊有貓妖出沒,頂替城主之女身份,吞噬數十人”之後,那些人不吭聲了。
誰都不是傻子,誰也不肯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繼國家的武士足輕們強歸強,麵對妖怪還是不堪一擊。
後來我才知道,這些家臣對妖怪這麼恐懼,還跟一件舊事有關。
據說那位繼國嚴勝家主離開前,曾有一次帶隊出去巡邏,結果就在途中遭遇了妖怪,一隊數十人橫死,唯有家主本人被一名路過的高人救下。這是繼國家離妖怪距離最近的一次。
有這等慘案在前,家臣們自然樂意多出一些除妖師保護他們。
說來也巧,差不多在珊瑚的族人到來後不久,繼國家治下的一處村子裡,真的出現了妖怪。
不用我多說,聽聞消息的除妖師們立刻點起人手,戴好裝備,準備出發。
因是第一次,我乘坐馬車親自送他們出城,最後幾乎是在這些除妖師的感激涕零中,目送他們離開。
回去的路上,路過上次撿到人見陰刀的那條河,我便想休息一下,離開馬車到外麵透口氣。
結果剛在河邊站定不久,我就聽周圍巡邏的武士起了騷動,旁邊侍女更是望著一個方向失聲尖叫。
順著他們的視線,我看見一團泡在水中的鮮豔紅色。
再仔細一瞧,原來那是個人的頭發,周圍淺一點的紅是對方身上流出的血。
我:“……”
這條河是被詛咒了嗎?還是固定的拋屍地點?
怎麼上次飄來一個人見陰刀還不夠,這次還來?
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