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一次,沈辭鏡卻再次抓住了他。
“我說過了……我說過的……”沈辭鏡雙眼通紅,咬牙,恨聲道,“我絕不會再看著你在我麵前離開第三次!”
謝非言茫然回頭,卻見沈辭鏡一手捉緊了他,一手捏緊了古鏡。
謝非言終於發現,沈辭鏡懷中一直抱著的古鏡,正是當年無色.界中那龍王送與他的來曆不明的鏡子!
這是什麼情況?
為何會變成這樣?
沈辭鏡想要做什麼?!
謝非言腦中一片混亂,但他卻再來不及想更多。
因為下一刻,沈辭鏡便捏碎了這鏡子。
“吾乃渡緣鏡器靈,補天石所化,身負救世之功,有大機緣,大功德,此番下凡為人,既是為了應劫而來,亦是為了救世而來。”
沈辭鏡看著謝非言,像是在對謝非言說,也像是在呼喚冥冥之中的天道。
“但如今我願舍下這所有的功德與機緣,求天道網開一麵,換謝斐性命。”
他字字句句,重逾千鈞,出言無悔。
於是天道迅速給予回應,令那原本因舍利子的消失而消失的力量,重回謝非言體內。
謝非言麵色大變,緊緊抓住沈辭鏡,終於忍不住淚如雨下,哽咽喝罵:“你不是要我成全你嗎?你明明要我成全你的,而我分明也已經選擇了成全你,你為何又要如此?!”
沈辭鏡身形漸漸化作虛無,修為境界飛速跌落。
從大乘期,到洞虛期,到合.體期……隻是兩個眨眼間,沈辭鏡竟就已經跌落了兩個境界!
沈辭鏡知曉時間不多了,他沒有半點耽擱,沒有理會謝非言那含著恐懼和憤怒的泣問,用力捧住謝非言的臉,令二人麵容貼得極近。
“你愛我嗎?”沈辭鏡問他。
謝非言胸膛與喉間塞著一團絮,苦的,澀的,疼的,讓他說不出話來。
沈辭鏡道:“你愛我嗎?”
謝非言泣不成聲。
沈辭鏡道:“愛我,成全我;或是拒絕我,讓我死心。回答我,阿斐。”
謝非言恨不得乾脆親手掐死這個傻子,也好過這人讓他這樣心痛。
他怒聲道:“我愛你,我當然愛你!我已經不再是玄珠子了,我也不再是佛門的弟子了,我甚至什麼都不要了,隻為了你,但你——你卻問我這種蠢得不行的問題,你是不是傻?!我愛你,我愛你,我隻愛你,隻求你,隻想要你!你到底明不明白?!!”
這一刻,沈辭鏡的境界已經急劇跌落至金丹期。他麵色蒼白,虛弱至極,但向謝非言露出的笑意,卻是罕見的溫和柔軟。
“真好。真是太好了……因為我想要的,也隻有你。”沈辭鏡在謝非言唇畔輕輕落下一吻,“所以你會等我嗎?等我回來找你?”
“我會等你。”
“哪怕要等很久?”
“我會等。”
“哪怕那時候的我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會一直等你。”
“一直嗎?”
“一直。”
沈辭鏡歎了口氣,又笑了起來。
“那好。”
他在謝非言唇上輕啄。
“那就讓我最後自私一次吧……阿斐,等我回來……雖然時間會很長,雖然過程會很苦……但請忍耐一下吧,忍耐到我回來,好不好?”
謝非言眨去淚光,抓緊了沈辭鏡:“一言為定?”
沈辭鏡身形逐漸化作虛無:“一言為定。”
最後的那一刻,沈辭鏡向謝非言一笑,化作片片碎光,一聲功德與修為儘數成空,就連補天石化成的器靈身份也被天道剝奪,以人魂投入虛空,去往了無儘苦難的輪回。
沈辭鏡什麼都沒有給謝非言留下,除了被捏碎的半塊古鏡和一個承諾。
但謝非言卻知道,無論是他也好還是什麼都不會再記住的沈辭鏡也好,都一定會謹守承諾。
所以他會一直等下去,直到等到沈辭鏡走出輪回,來到他的麵前。
到了那時,他一定要對沈辭鏡說,歡迎回家。
·
謝非言抱著這半塊古鏡碎片,在茫茫黑暗的宇宙中又待了一會兒,之後才魂不附體地回到人間。
謝非言在天上自覺自己不過隻待了一小會兒而已,但人間卻已經實打實地過去了數年。
這時,人間界的傾天之禍已經塵埃落定,聽說是在夢界之主與其後人也就是聖火宮之主夢觀瀾的幫助和凱旋下順利終結的。從此以後,無色.界與夢界合二為一,依然與人間界有著天塹,各自相安,互不乾擾。
一場兩族大戰的彌天之禍就此消弭無形。
而後,人間界的冰雪也沒有繼續積累下去了,隻不過寒意依然還要經過十餘年才能驅散,因此凡人依然活在地下,一應生產活動也在修士的幫助下在地下順利進行,隻是時不時會上地麵轉一轉,看看太陽與大地罷了。
至於天界,這個曾經被所有修士向往的地方,謝非言也是很久以後才知道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的。
與此同時得知的,還有更多關於沈辭鏡的消息。
那是一個普通的午後,謝非言在千蕩山城內,用毫不間斷的傳訊協助那些不通俗務的修士管理著所有的地下城。
而就在這普通的一天,一個陌生人登門拜訪。
這個陌生人的出現不同尋常,剛一進們,就令謝非言書房內的所有修士都迷糊了起來,不等謝非言發話,就主動離開現場。
“不必緊張,我隻是來看看你。”
陌生人開門見山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與來意。
“我名為神虛,神族之主。”陌生人頜首,道,“不過我的另一個身份可能對你更有意義。”
“我是渡緣鏡的主人,或者說,是我煉成了渡緣鏡,也是我送他下凡應劫。”陌生人說,“所以從這一點上,我可以算他的父親。”
謝非言失去了表情,微微垂下眼,用力捏緊了自己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