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繼續道:“這場殺劫,在我原本看到的未來中,本可以順利結束。那時候,天界應劫,渡緣鏡救世,最後天界消失,渡緣鏡結束一世人生後,就會順利回歸神界。但現在,天界的確應了殺劫,此方世界又可續命萬萬年,然而我的渡緣鏡卻碎了,那個該回來的小家夥卻也不見了,所以我這才來到人間,準備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謝非言說不上話來。
他難以在這個如同沈辭鏡的“父親”的人麵前做出任何回答。
而陌生人也沒準備得到回答,繼續道:“不過在看到你之後,我倒是明白了一些。早知道你們會搞出這些麻煩事來,當初我就不該將你讓給那禿驢,直接把你一塊兒帶走就好了。”
謝非言一怔,抬頭看他。
陌生人道:“你不知道?也對,過了這麼多年,你怕是早就忘了。當年,天地初成,有兩塊異石落入世間,一塊帶著開天的戾氣,一塊帶著開天的功德。我與一個禿驢一前一後來到這裡,我動作快,取了功德的石頭,所以那禿驢就去取了凶戾的石頭,我那時想著,我都已經得了一塊了,總不好兩塊都取了,便也不好再與他相爭,卻沒想到這麼多年後,你們還是聚在了一起。”他搖頭,“早知如此,我就不該將你讓給那禿驢,這樣一來,或許就不會有這樣多波折了。”
謝非言聽著,心中百感交集。
他沉默良久,道:“我害他至此,你恨我嗎?”
神虛搖頭:“緣之所至,情之所至罷了。那小子求仁得仁,哪有什麼恨不恨的?”
神虛說來看他,就好像真的隻是來看看他。所以說完這番話後,神虛起身,就準備離開了。
“你可能會等很久,出乎你意料的久,因為那小子丟下的太多,而六道輪修複得太慢。而待到他在輪回中補全人魂,重新以人身現世時,可能是很久很久以後了,到了那時,你若還在等他,就帶他來見見我吧。”
“如今的神界,也隻剩我一個了,平日裡也實在無趣得緊。”
留下這句話後,神虛就如同他來時那樣突兀消失了。
之後,轉出去的修士又茫然地轉回了謝非言的書房,一個個滿腦袋問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唯有謝非言望著窗外,久久出神。
又幾年後,人間的大雪散了,那些凡人們也陸續搬回了地上。
而又因為天界神君們應劫隕落,天地間的靈氣越發濃鬱起來,一些精怪越發容易成型,而修士修行的速度也越發快了。
謝非言沒有重建登天台的意思,更沒有重開天界的想法,而是坐鎮人間,約束這些修士生於此界,死於此界,令他們像是鯨落一樣,以他們的死亡反哺人間,補償他們生前向人間索取的一切。
時移世易。
隨著夢觀瀾越發成熟,一代又一代的新人出現,謝非言劃下大致的規則、為修士啟蒙了科學之路後,就將人間的一切逐漸放手。
當新的規則逐漸完善,人間的一切欣欣向榮,不但新的事物層出不窮,一切的演化日新月異,就連夢界——現在這裡已經改名叫做妖界——的大門都在溝通下打開,在修士聯盟的監管下嚴格管理妖族的出境入境臨時居住,人族也出現了膽大包天的妖界旅遊團,準備去妖界進行數日遊時,謝非言一直緊繃的心終於漸漸鬆懈。
他終於感到累了。
這時,沈辭鏡已經離開四百年了。
謝非言也等了他四百年。
沈辭鏡的轉世,還要很久很久才能出現。謝非言還能繼續等,但太久的清醒卻讓他疲憊,於是謝非言開始準備起了自己的沉眠。
先睡吧——睡下去吧,直到他的回來。
謝非言是這樣準備的,但與他合作了無數年、被謝非言完成了基建係統的小係統卻在這時給出建議:“宿主,你太無趣了吧?與其沉眠,你不如去其它世界玩一玩啊!”
謝非言一怔:“其它世界?”
於是,在係統的指引下,謝非言打開了他隻有在最開始探索係統的時候打開過的“合作欄目”,看到了那個曾經被他認為天價的蹭人氣物品——任意門。
謝非言不可置信:“你讓我用這個?”
係統慫恿道:“難道宿主你不想回你原來的世界看看嗎?”
這個任意門有非常大的局限性,那就是隻限一人,並且無法返程。
然而謝非言作為隱藏的一界之主,就算是離開此界也能自己找回來,所以無法返程完全不是問題。
而唯一值得他思考的問題是——他需要這樣做嗎?
他是謝非言,卻也不是謝非言,而是借異世之人的軀殼度過了半生的一縷魂魄罷了。
“謝非言”在現代擁有的一切,都屬於真正的“謝非言”,而不是他這個借了對方名字的冒牌貨。
所以他真的要回那個世界嗎?
謝非言猶豫了許久,最後還是決定兌換出了這個任意門,去往了現代。
當任意門打開,熟悉的高樓大夏出現在眼前時,謝非言走出小巷。他換了這一界的衣物,仰頭看這片被染成五顏六色的天空,露出一個溫柔的笑。
這時,細蒙蒙的煙雨籠罩城市。
車水馬龍中,謝非言撐著傘,站在街頭,有些徘徊不定,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找真正的謝非言,又或者是隨便在這個世界看一看就作罷。
但就在這時,急促的腳步聲響起,與謝非言擦肩而過。
謝非言心臟驟然劇烈跳動,微微抽氣,驀然回身。
與此同時,那個原本跑過的人也不知怎的站住腳步,回頭看他。
那是一個青春正盛的年輕人,穿著球衣,抱著籃球,額上微汗,短短的頭發上則覆著蒙蒙雨珠。他有一張好看得不像話的臉,以及生來就冷若冰霜的氣質,這令他哪怕抱著籃球一身熱汗,也有一種拒人千裡之外的冷漠。
但這一刻,這個麵容冷漠的年輕人卻對著謝非言露出困惑表情。
這個表情這令遙不可及的他驟然生動起來。
“你……”年輕人神色困惑,像是被什麼所困擾著,“你在等人?”
謝非言張口結舌,眼中卻慢慢浮出水光。
年輕人一驚:“等等?你怎麼?唉呀,你、你一個男人怎麼還哭上了?!”
他慌張靠近,笨拙給謝非言擦淚,眉頭緊蹙:“你也太沒用了吧?彆告訴我你在街頭是因為無家可歸?”
“唉,看你這麼可憐,好像真是這樣……算了,我就好人做到底,就收留你一晚吧,不過就這一晚上,知道嗎?!”
謝非言伸手,用力抱緊他,悶悶道:“但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可以留我更久一點嗎?”
這一刻,年輕人的呼吸驟然停滯,心臟卻砰砰狂跳,快得近乎不正常。他的臉不知不覺被謝非言身上的溫度熏紅了,一種莫名的親近和對這人的愛憐浮上胸口。
“好……好吧……”
年輕人嘟囔著,不自在地扭開頭。
“就多收留你一些時候吧……你叫什麼名字?”
“你呢?”
“我叫沈辭鏡。”
“我是謝非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