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一向就有“佩個香草袋,不怕五蟲害”的說法,這裡麵的藥材都是蘭因親自挑選的,齊老夫人的那隻香囊裡放著助眠的菊花、決明子和艾葉,而齊豫白因為經常出門的緣故,又得處理案件這些,保不準碰到什麼不該碰的,蘭因便為他放了散寒驅邪抑菌的白芷、藿香和艾葉。
不清楚齊豫白會不會喜歡,但蘭因猶豫了一會還是把手中的盒子遞了過去,“這隻竹紋的是您的。”
齊豫白當然知道這隻竹紋是他的,他甚至都能聞到裡麵放了什麼,白芷驅邪除濕,藿香提神醒腦,艾葉抑菌……她一直都是如此,彆人待她好一分,就恨不得拿十分去回報。
彆瞧她看著聰慧,其實她有時候就像個小傻子似的。
彆人是做一分也得說成六、七分,她卻是把事情做到最滿也不會為自己多說一句……齊豫白的心在這一刻變得軟乎極了,又心軟又心疼。
“謝謝。”
他看著蘭因,那雙漆黑的眼眸變得很柔軟,他和蘭因說,“我很喜歡。”而後,他在蘭因的注視下,連一絲猶豫都沒有就直接當著蘭因的麵把香囊係在了腰上。
蘭因看著他這個舉動,原本的猶豫和擔心也一掃而儘,她重新揚起笑容,合上盒子後,和齊豫白主動說道:“走吧。”
兩人繼續朝鬆芝苑走去。
日漸熟悉之後,蘭因雖然還是不怎麼擅長和齊豫白聊天,但也能主動說起一些話題了,想到今早翠蓉來傳的話,蘭因便問齊豫白,“大人初十也要去魯國公府吃飯嗎?”
她用的是“也”。
齊豫白也就裝作現在才知道,“也?”
他問蘭因,“你也要去嗎?”
蘭因果然一點都沒有懷疑,她笑著點頭,“昨日收到的消息,我也許久未曾見到麟兒了,不想今日翠蓉來傳話,說了您也要去的消息,問我方不方便。”
“嗯,”齊豫白問她,“你怎麼說的?”
“我說,方便的。”
兩人邊走邊說,就仿佛閒話家常一般,走在一起的兩人沒有覺得什麼,可跟在後麵的停雲卻看得有些目瞪口呆。
早些幾次大多都是在夜裡,她低著頭也瞧不大見什麼。
可今日,天朗氣清,不遠處走在一起的一男一女正在說話,兩人一個稍稍仰起一些下巴,一個低著頭,從她這個角度望過去,莫名有種兩人這樣生活了許多年的感覺……不說齊大人此時那番算得上溫和的態度了,就說主子,從前主子跟那位蕭世子走在一起的時候,她都沒見主子有過這樣舒適自在的神情。
“在聊什麼呢?”
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鬆芝苑。
今日天氣好,齊老夫人便讓人把桌子椅子都搬到了外麵,這會她正坐在椅子上跟衛媽媽還有幾個下人在包粽子,遠遠瞧見兩人進來,老太太眼睛都止不住亮了一下。
當真是越看越般配。
蘭因也是聽到她的聲音才發現竟然已經到了,她有些詫異自己和齊豫白竟然聊了這麼久,卻也未多想,迎著老人的詢問,她笑著與她問完安後又說了一句“齊祖母端午安康”便開始回答老人的問題,“昨兒個收到魯國公府的來信,請我初十去吃飯,我也是今早才知道那日兄長也要去,便聊了幾句。”
“魯國公府?”
齊老夫人想了下,倒也清楚是怎麼回事了。
塗家那孩子和她孫兒是過命的交情,他家媳婦,她自然也是見過的,雖說是蕭家的人,但脾性什麼都很好,她自然是不會阻攔蘭因去和人來往的,便是蘭因日後和蕭家人往來,那也是她的自由,旁人無權乾涉,何況她也清楚這孩子的脾性,看著柔弱,骨子裡卻很堅定,不是會回頭的人,她不擔心她會和蕭家那個世子再續前緣。
“這倒真是巧了。”
她朝蘭因伸手,拉著人坐到自己身邊,餘光去看不遠處的齊豫白,見他神色坦然,仿佛這真的是一樁巧合。齊老夫人心中好笑,也沒多說,隻瞧著蘭因手裡的盒子有些詫異,“這是什麼?”
“給您做了一個香囊。”
蘭因打開盒子,“前幾日聽晏歡說您夜裡睡得不大好,我便往裡麵添了一些決明子和菊花,您看這味道您習不習慣,若是習慣的話,回頭我再給您做個枕頭,您夜裡枕著也能舒服些。”
齊老夫人聽著這番話,心裡就像是大暑天喝了一碗酸梅湯,又仿佛冬日在燒著地龍的屋子那般熨帖,她握著蘭因的手感慨道:“怪不得都說女兒家是長輩的小棉襖,我以前就羨慕你外祖母身邊有你這個小棉襖,沒想到如今我也能享受一番了。”
她是當真高興,握著蘭因的手誇個不停,直把蘭因都誇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齊老夫人笑著拿起香囊,也不讓人檢查,直接就佩戴起來,原本還想跟自己的孫兒炫耀一番,餘光卻正好瞧見他的腰上也掛著一隻嶄新的香囊。
從前少見他戴這些。
如今見他這副寶貝模樣,齊老夫人都不用猜也知道是誰做的了。
蘭因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便與她說,“我給兄長也做了一個,兄長總要出門查案,我便做了個驅邪抑菌的。”香囊不是什麼私密的物件,何況端午香囊本就尋常,她也不擔心旁人瞧見會多想。
齊老夫人看著因為蘭因的這番話,她那孫兒眼中閃過的溫柔,她笑著收回目光,與蘭因說道:“我跟他都是性子糙的,平時我也想不到這些,多虧了你。”
蘭因自是搖頭。
她能做的也隻有這些小事了。
看著桌上包粽子的材料,蘭因主動開口,“我幫您一起做吧。”
她說著便要卷起袖子。
齊老夫人卻不讓,“女兒家的手金貴著,你彆碰,”她說著使喚起齊豫白,“你來做。”
“這怎麼能行……”蘭因蹙眉,可那邊齊豫白卻已神色如常站了起來,他輕輕嗯了一聲,沒有半點不高興,卷起袖子走到一邊,動作熟練地包起了粽子。
桌上的材料有不少。
除了各式餡料之外,還有專門包粽子的粽葉和棉繩。
蘭因看齊豫白那雙擅長習文斷案好看的手,動作熟練地從桌上拿起兩三片粽葉分鋪交錯折疊弄成小漏鬥的樣子,然後往裡麵加材料,桌上材料這麼多,他卻先選了她最喜歡的紅豆和蜜棗混著江米包裹起來。
“上回就和你說過,等他有空讓你嘗嘗他做的,今日做菜就算了,就讓他包幾個粽子給我們吃。”
耳邊傳來老人的話,蘭因這才回過神,她把凝滯許久的視線從齊豫白那雙修長有力的手上收回,蘭因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看著齊老夫人囁嚅道:“這不好……”
“沒有什麼不好的。”
齊老夫人笑道:“我家就這個規矩,從前他爹在的時候,也是這麼照顧他娘的。”
陡然說起這些舊事,老人笑著笑著,忽然又變得有些難過起來,而這抹難過倒是正好衝散了她說的那句話,蘭因沒再去說什麼,卻也不知道該怎麼寬慰,隻能握著老人的手看著她。
看著她眼中的關懷和擔憂,齊老夫人心裡的難過倒是也漸漸散開。
她看著蘭因,心裡想著若是兒子、兒媳在天有靈,看到現在豫兒有這樣好的心上人也該高興了,她笑了笑,沒再去想那些傷心事,“走,我們打葉子牌去。”
她拉著蘭因起來。
蘭因跟著起來,目光卻躊躇著看向身後的齊豫白。
齊豫白也正好在看她,看到她的目光便朝她點了點頭,“去吧。”
蘭因這才沒再猶豫,跟著齊老夫人去了另外一桌,下人很快就拿來紙牌,蘭因看著身邊的衛媽媽和秋然,有些驚訝一向伺候在齊祖母身邊的晏歡今日不在,不過她也沒問,隻當她有事去了。
葉子牌玩法很簡單,在場的也都玩過,頭一個莊家是秋然,她象征性地說了幾句後,眾人便開始第一輪。
不過她們誰也沒想到,蘭因最開始說的那句“不大會玩”竟然不是自謙,她是真的不擅長……總共玩了十輪,蘭因一次都沒贏。
就在齊老夫人猶豫要不要放點水的時候便瞧見她家孫兒朝這走來。
他站在蘭因身後,垂著眼簾在看蘭因手中的牌。
除了蘭因之外的其他三個人都看到了,秋然正要起來給齊豫白請安卻被衛媽媽按住胳膊,蘭因對此並未察覺,她仍坐在椅子上看著她手中的牌,雖說她一開始就是打著陪老太太玩玩也沒想著要贏,但她也不想一直輸啊,尤其衛媽媽和秋然都各贏了兩次,她卻每次都是輸家,這也太丟人了……
於是這次蘭因仔細思索著該怎麼出牌比較好。
說來也奇怪,明明自己算數什麼都不差,偏偏每次打牌就跟昏了頭似的,怎麼出都覺得不對。
她一邊看著桌上已經出過的牌,一邊想著出什麼比較好,就在蘭因猶豫不決的時候,忽然瞧見一隻好看的手停在她的牌堆上,他從她的牌堆裡直接抽了兩張,一點猶豫都沒有地扔到了牌桌上。
蘭因一怔,她後知後覺回過頭,便瞧見齊豫白站在她身後。
他點漆深邃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四目相對,蘭因聽到他說,“我給你贏回來。”依舊是清冷低洌的聲音,卻讓蘭因心口猛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