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壓製(1 / 2)

沒了的喧鬨,整個顧宅都變得安靜無比。

於是走動時響起的腳步聲和衣裳摩擦發出的聲音就成了此時花廳裡唯一的聲響。

蘭裡握著白玉藥瓶,水和帕子早在就已經被人送進了,這會靜靜地被安放在桌上,而那張雕花描金的紅木桌旁靜坐著一個青衣男子,他身後幾步距離放著一架半人高的烏木方燈,橘紅色的光線透過絹紗做的燈罩落在他的身上,幾處暗青衣裳上的水波紋在燈花下若隱若,恍如真的水波一般,他看起還是從那副高山仰止的模樣,隻是臉色明顯要比以往蒼白許多,襯得那雙點漆的鳳眸愈發黑亮,猶如一塊質地上乘的黑玉。

而此時這雙猶如黑玉一般的眼睛靜靜地凝望她。

不是第一次接觸他這樣的眼,今日蘭看著這雙眼睛,心裡也不知怎得竟驀地一顫,她這一世從未和齊豫白這樣單獨相處過,這樣封閉的環境讓她不由自主想起世,想起那段曾經被她努力遺忘的記憶。

原本以為過去這麼久,那一段不堪的記憶,她應該已經記不清了,可仔細想想,於她而言,雖然時隔兩世其實也不過一月光景,何況那段記憶太過深刻,哪裡是說忘就能忘的?隻是平日被她按著未曾想起才覺遺忘,如今想起,發覺許多事,她還是記得很清楚,她記得他遒勁力的臂,記得自己頭昏腦漲時曾雙纏掛在他的脖子上,也記得他在她耳邊用清冷低啞的嗓音說,“顧蘭,清醒點。”

顧蘭,清醒點。

那是那一世,第一次人和她說這樣的話。

她從都是理智的。

甚至在很多人眼中,她的理智讓她看起過於冷漠。

唯獨那次,她失去理智,她在清醒時讓他走,卻又在失去理智時拚命纏住他,許多細節,她其實已經記不大清楚,她隻記得那是羞恥且混亂的一天。

在那個廢棄的佛堂中,門窗緊閉,她被情-欲折磨根本出不去。

那日齊豫白就像一棵不會說話的樹靜靜地背著她守在屏風外,而她躺在床上……

等她清醒過,已經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從未過的羞恥讓她根本沒辦麵齊豫白,她循規蹈矩了十多年,卻在那日丟儘臉麵,還是在一個外男麵,巨大的羞恥讓她在那日終於忍不住掩麵而泣。

那應該是她十三歲離開外祖母後第一次哭。

被母親苛責的時候,她沒哭,被蕭業冷落的時候,她也沒哭,沒想到卻在齊豫白,這個第一次見麵的男人麵落下眼淚,可她即使是哭也是小聲的,更像是命運不甘卻又無力掙紮的反抗……

“今日之後,我會離開汴京。”那日齊豫白站在屏風外聽見她的哭聲曾這樣與她說。

那麼一瞬間,蘭的心中曾閃過一抹自私的念頭,她想如果齊豫白要是真的能離開,那麼今日發生的一切就不會再其他人知曉了,她也不用擔心日後麵他時無地自容。

可她怎麼能這麼做?

為了自己的名聲和臉麵,就要毀了他的程?她沒這個臉。

“不用,”她坐在床上,緊緊揪著自己的衣擺,啞著嗓音頭也不抬與他說,“我相信大人。”

雖然那是他們第一次搭話,可她相信齊豫白的為人,這個男人凡一絲壞心就不會隻是靜靜地守在外麵,護她安寧。

可惜的是。

那日他們誰也沒能及時離開。

想起往事,蘭已沒世的不安和處於眾矢之的的難堪,她隻是麵齊豫白些心亂如麻,明知道他不知道這些事,可她……

她走得緩慢,花廳才多大一點地方,總到頭的時候,離得近了,蘭餘光掃見他被鮮血染紅的左肩,臉色立刻就變了,想起自己是做什麼的,她用力握住中的藥瓶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拋到腦後,定了定後和齊豫白說,“竹生和天青都不在,我……給您上藥。”

後麵半句話,她說得些輕。

之,齊豫白沒想到蘭會親自給他上藥,此時看著近在咫尺的蘭——

他當然希望能與她親近,可他更不想讓她為難,他知道她一向循規蹈矩,自是不舍用她的愧疚滿足自己的私欲。

“你把藥放下,我自己就好。”他放軟嗓音與蘭說。

蘭一聽這話卻是立刻就皺了眉,“您自己怎麼弄?”看著他身上左肩那塊的青衣都快變成暗紅色了,她柳眉緊蹙,深吸一口氣後與他說,“請您把衣裳脫了。”

天知道她說出這番話時,心跳得多快,可無論心跳怎麼快,蘭始終都與齊豫白視著,仿佛這樣就能彰顯她說這番話時的決絕。

齊豫白與她視半晌,知道她心意已決,沉默片刻也未再多言。他輕垂眼簾,伸去解腰帶,修長的指剛落到腰封上,他就覺到屋中的空氣在一瞬間變得凝滯起,他不動聲色地用餘光去看站在身的女子,見她纖弱的身形緊繃,那張清豔的小臉也繃得厲害,可即是這樣,她還是執拗地看著他,沒轉頭,仿佛是怕他以為她不肯。

看著這樣的顧蘭,齊豫白的心軟得不。

不知幾個呼吸過去,仿佛過去很久,又仿佛才過去一小會的功夫,蘭聽到齊豫白說,“好了。”

驟然聽到這一句,蘭心弦一緊,握著藥瓶的指也猛地收緊,她心跳如擂,可她不敢露出半點端倪,輕輕應了一聲僵硬著臉低眸看去,原本以為會看到齊豫白的上半身,沒想到男人隻是露出受傷的半邊肩膀。

這一份體貼讓蘭無端鬆了口氣,原緊繃的心弦也忽然放鬆了許多,隻是在看到那個血窟窿以及肩上布滿的血汙時,她心中的愧疚和心疼再次縈上心頭。

她顧不上和齊豫白說什麼,抬腳朝他走去。

她並非沒處理過這樣的傷口,可此時,她也不知怎得竟些無從下,還是齊豫白瞧見她麵上的愧疚和不安,溫聲與她說道:“彆怕,隻是瞧著駭人些,你拿帕子擦下再上藥就好。”

他一如既往的聲音讓蘭慌亂的心慢慢定了下。

她輕輕應好,把中藥瓶放到一旁,跟著挽起袖子去絞帕子,要去擦拭齊豫白肩膀的時候又些猶豫,似乎是怕弄疼他,她抿著紅唇看了半晌方才小心翼翼湊過去擦拭他布滿血汙的肩膀。

蘭今日並沒把頭發都挽起。

她在家中一貫是怎麼舒服怎麼,何況今夜不去齊府用飯,她原本是打算看完書就去睡的,青絲一半束起一半披在身後,這會為要給齊豫白擦拭肩膀微微俯身的緣故,她原本半披在身後的青絲傾斜到了肩,其中那麼幾縷調皮的落在齊豫白的肩膀上。

“弄疼你了?”蘭停下上的動作,緊張側眸。

“……沒。”

齊豫白啞聲。

蘭卻不信,她紅唇輕抿,略帶自責地輕輕說了句,“我再輕些。”她說著繼續轉頭注視著齊豫白的肩膀,小心翼翼擦拭起,動作顯然又被她放輕了許多。

看著她這副模樣,齊豫白心裡也無奈。

他早知會這樣,任他再多的克製和隱忍到她這邊也會被輕而易舉化為烏。

官場這麼多年,那些風月段,齊豫白不是沒見過,更甚者,在他去其他地方處理公務的時候,人為了討好他直接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往他屋中送人,那些人中官家千金也富家小姐,才貌出眾的絕世名伶也不少,可無論那些人是何家世如何貌美亦或是多段,齊豫白都不曾多看過一眼,隻她……她什麼都不用做,隻要站在那,就能輕易撥亂他的心弦。

可即使早知道,他還是希冀著並且渴望向她靠近與她親近。

壓抑著心中的滾燙,他在燈下靜靜凝視她,目光仿佛成了一支無形的筆在虛空描繪起她精致的眉眼,從飽滿的額頭到那一抹紅唇,最後視線落在她的纖長白嫩的脖頸處。

看著近在眼的美玉,齊豫白目光微動。

他也想起了那一世。

於蘭不過一月的記憶,齊豫白而言,卻已是過去幾十年。可那日的情形仿佛已經成了他腦海中定格的畫麵,在失去蘭的那二十年,它曾一次又一次的出在他的眼,以至於即使多年過去,他仍記憶猶新。

那是他們第一次離得那麼近。

那時她被情-欲折磨,平日冷清端莊的人那日就像是失去理智一般,她拚命貼近他,麵她的親近,他那一向引以為傲的自製力也差點崩塌。

或許蘭也不知道。

他曾在她意亂情迷時微微俯身,他薄涼的唇貼在她溫熱的側頸處,直到聞到一股清冷的梅香,他才及時醒悟抽身,沒釀造不可挽回的後果。

齊豫白看著身的蘭,美玉無瑕。

他似克製一般隱忍地抿了下唇,好看的喉結上下滑動,須臾,他垂下眼簾,遮擋住暗流湧動的鳳眸,未再去看那近在眼的那抹白,他輕合雙目,修長的指一點點握住中的佛珠,一邊默誦清心經一邊慢慢轉動起裡的佛珠。

蘭做事的時候十分認真,她的眼睛會專注地看著她要處理的東,以至於周遭的一切她都不會察覺到,自然,她也就未曾察覺到他的注視和異樣。

帕子換了幾回,原本乾淨的一盆清水立刻變紅,而祛除血汙後的肩膀上那一處傷口變得十分明顯,看著那處傷口,蘭握著帕子的在微微發顫,心中的愧疚也在這一刻達到了巔峰。

她再一次連累他了。

那一次是名聲,這一次是身體,她仿佛每次都能給他帶不小的危害,今日若不是齊豫白躲避及時,蕭業那一劍是真的可能會要了他的命,想到這,她的眼眶驀地又紅了起,心中既自己的怨怪,也蕭業的惱怒。

她沒在這個時候說什麼,而是繼續壓抑著心裡的情緒小心翼翼給人上藥。

白玉藥瓶裡的藥是蘭從高價買的,止血效果奇好,隻是些清涼,她用指尖小心地在那傷口處勻開藥粉,還要給人抹得再均勻點的時候忽然被齊豫白握住腕。

藥粉清涼,她的指卻十分滾燙。

“怎麼了?”蘭側頭看他。

齊豫白看著她瑩白的臉頰和臉上的困惑,眸光微動,喑啞著嗓音與她說,“好了,差不多了。”

他邊說邊穿衣。

清心經已經沒辦讓他的心情轉為平靜了,齊豫白怕她再擦下去,他會克製不住。

蘭沒發他那修長的指都在繃緊,見他那處未再湧出鮮血也順了他的意思,隻是看著他這一身衣裳還是忍不住蹙眉,她把藥瓶放回到桌上,一邊把袖子挽到腕處,一邊和齊豫白說,“我讓人去齊府給您拿身乾淨的衣裳。”

她這話剛說完,外頭傳天青的聲音。

“主子。”

蘭看了一眼齊豫白,見他點頭,揚聲,“進。”

不過兩個呼吸的功夫,天青打簾進了,他裡握著一身乾淨的新衣裳,看到蘭恭恭敬敬喊了一聲“顧小姐”,而後才把裡的衣裳遞給齊豫白。

眼見天青拿衣裳,蘭鬆了口氣,“那您穿衣裳,我出去等您。”她說完與齊豫白一頜首往外走去。

門外停雲和時雨都已經回了,她們已經知道她給齊豫白上藥的事,這會壓著嗓音在訓斥紅杏綠拂,見她出方才停聲。

“主子。”

個丫鬟齊齊低頭向她問好。

蘭頜首,掃了一眼麵兩個被訓斥的都快哭了的丫鬟,她說,“是我要進去的,與她們無關。”不等停雲時雨說話,她又問,“外麵如何?”

時雨答道:“已經和他們都說過了,兩位齊護衛在,那些人家看在齊大人的麵子上都表示不會亂說什麼,還同奴婢說,日後若需要儘管派人去找他們。”

說到後話,時雨緊繃了一晚上的臉也終於好看了一些,都說遠親不如近鄰,雖然不知道這些是不是場麵話,總比那些落井下石的人家要好。

蘭聽到這話也算是鬆了口氣,隻要不影響齊豫白的名聲就好,也虧得齊豫白和齊祖母為人不錯,要不然今日這樣的大消息,隻怕早就要被人傳到外頭去了。

她不怕流言蜚語,卻實在不想為自己再連累他。

她又看向停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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