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那聲音並不真切,再加上有回聲,薑茶隻能聽到有兩個人在吵架。
“……你多管閒事……”
薑茶走近了,聽見莊鴻那標誌性的慢吞吞的聲音:“我又做錯了嗎?”
莊鴻說:“如果我不去,你今天都回不來……”他語氣帶上遲疑:“你是更想待在產科嗎?”
“我……”孫嫣一下子語塞,急促地呼吸兩聲後,道:“那也不用你管,我本來現在也不該待在兒科,反正我們是螺絲釘,哪裡需要往哪兒塞!”
“所以你被留產科也不是自願的。”莊鴻肯定地說:“那我去把你帶回來,有什麼不好嗎?”
“我不需要你英雄救美!”孫嫣說:“你憑什麼管我?”
“我沒有管你。”莊鴻聽上去始終心平氣和,認真地道:“你現在是我兒科的人,而我負責兒科教學這一塊,把你帶回來是我的職責。”
孫嫣一時無話可說了,道理是這麼個道理,可各科室之間同氣連枝,根本就不會管一個規培生的來去。
孫嫣的輪轉計劃是三年,按理說是一年婦科,一年產科,還有一年的其餘科室。
但隻要婦產科想,完全可以把她三年都摁在婦產科。
至於其他科室麼?打聲招呼就好了,比如說:“哎,我們這兒人不夠用了,xx下個科室就不去你們那兒了。”
而這種情況最泛濫的是麻醉科。
麻醉科缺人手,所以直接把規培生和實習科摁死在麻醉科,外科也不在乎這一兩個人,不願意為了這一兩個人和麻醉科起衝突。
這些規培生來了又走,又何必為了他們和同事起衝突?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還有人情世故往來,以後搞不好要求到人家頭上。
有時候縱然某些科室做得過分了,想幫忙說幾句話,也是枉然。
孫嫣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在被他為自己交涉的那三分鐘裡,到底是擔心自己日後被產科為難,還是擔心他不好做人?
莊鴻見她不說話,還以為她比起兒科更想待在產科。
孫嫣原本就是從另一個科室被“借”過來的,產科和兒科或許對於她來說沒什麼不同。
莊鴻記得她說她討厭小孩子,所以她更想待在產科嗎?
不知為何,孫嫣發覺莊鴻的神色有些低落,可他臉上還是那副麵帶微笑的神情。
“抱歉,是我沒有事先問過你的想法。”莊鴻說:“或許你更喜歡待在產科,但你現在來了兒科,目前是我兒科的人。”
他認真地說道:“至少在我們醫院,兒科還是要比產科要輕鬆的,不是嗎?如果你在這兒的話,我還能稍微照顧你一點。”
各科的排班都是住院總排,不過大家都是同事,莊鴻完全可以和住院總打個招呼,讓自己帶著孫嫣。
孫嫣惱羞成怒:“誰要你照顧我?你憑什麼……”
“可是……”莊鴻說:“我們不是在談對象嗎?”
此時的薑茶離他們尚有些距離,正在思考是等他們“吵”完了自己再下去,還是上去等電梯。
突然就聽到了莊鴻那句“我們不是在談戀愛嗎?”
薑茶:Σ(°△°|||)︴
怪不得她說今天有哪裡不對,原來是空氣裡彌漫著戀愛的酸臭氣息。
薑茶突然想起,一月份流感那陣,孫嫣分到了兒科病區管流感病人,大約是那時候熟悉起來的?
薑茶覺得不妙,正準備悄悄爬到上一層等電梯,又聽見孫嫣突然放大聲音,像一隻被踩了尾巴渾身炸毛的貓:
“現在不是了!分手!”
孫嫣像被點燃的炮仗,轉頭就走,然後和上一層樓梯間的薑茶四目相對。
“我路過。”薑茶有些尷尬。
孫嫣冷哼一聲,與她擦肩而過。
薑茶問:“你不吃中飯嗎?”
“不吃!”孫嫣向上走遠了,樓道裡傳來回聲。
既已被當事人發現,薑茶便直接下樓了,莊鴻與她點頭示意,絲毫沒有被發現戀情的窘迫。
薑茶吃過中飯回去,在休息室看到了孫嫣,看她神情恍惚,終於明白她上午的走神是為了什麼。
“吃點?”薑茶從櫃子裡翻出一塊小米糕,遞給她,又問:“你不回去休息嗎?”
“謝謝。”孫嫣撕開外包裝,味同嚼蠟。
她咬一口,又拿在手上,遲遲不動,她好像焦躁難安,幾次想站起來,又坐下。
像懊惱,像後悔。
孫嫣是個不會說好聽話的人,這和她的成長環境有關。
她是在外地讀的學碩,來海都市找的規培,原因有二:一是海都市實行同工同酬,規培工資在全國數一數二;二是這裡病人多,她在這裡見得多,學得也多。
但她是沒可能留下來的,博士是海都市三甲醫院招人的基本門檻,所以孫嫣規培完還是要回去找工作的。
她26歲碩士畢業,今年是規培第一年。
想到這裡,孫嫣的神色又堅定起來,她是要回去的,而莊鴻已經在海都市有了自己的事業……
分手是對的。
雖然有點難過,但是愛情不是人生的全部。
孫嫣惡狠狠地咬了一口小米糕,想站起來,卻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差點跌倒。
“小心。”薑茶扶住她。
孫嫣甩開她的手,“威脅”她:“不許說出去!”
她像一隻脆弱的小獅子,張牙舞爪地掩飾自己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