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翃本是要往太醫院去的, 走到半路,見陳院首、劉太醫等人迎麵而來,見了她均都止步。
他們當然也都知道了昨兒薛翃給皇帝按摩一節。
陳院首道:“本來昨天該去找和玉道長說這件事兒的, 畢竟皇帝的龍首不願給彆人碰觸, 做臣等的也不敢過分規勸,幸好有道長在,解決了眼下的難題。”
這倒不是恭維的話, 畢竟皇帝的性子陰情難測, 病治不好的話,難免遷怒於太醫院。
如今有了“和玉”,皇上龍顏大悅,雖然太醫院無大功, 但也無大過, 總比給責罰的好。
劉太醫也笑說:“方才我去看過了公主殿下, 殿下的身體比先前大有起色,可見仙長的方子的確是靈驗有效的。貴侍女交代的藥方的添加之類也都記下了, 一定萬無一失, 按照這種情勢的話,公主殿下應該會很快痊愈。”
劉太醫成功地把寶鸞公主這燙手山芋甩給了薛翃, 心裡也是樂滋滋。
陳院首正要帶人去養心殿給皇帝看診, 正好遇上了薛翃, 便邀她同去。
薛翃想起昨日皇帝特意問詢要幾次才能除去病根, 便也欣然前往。
不多會兒眾人來至甘泉宮, 卻見門口的內侍們個個臉色惶惶, 陳院首詢問何事,卻也說不清楚。
於是幾個人進門,將到養心殿的時候,隱隱聽到裡頭傳來一句:“混賬東西,她這是無法無天了!”正是皇帝盛怒的聲音。
大家大吃一驚,悚然不敢前行,站在殿前的騰龍之下麵麵相覷,不知發生了何事。
劉太醫臉色發白,對陳院首道:“看樣子不是好時機,大人,咱們不如待會兒再來。”
陳院首也頗有此意,正要答應,突然心頭一動,看向旁邊的薛翃。
卻見女冠子倒是臉色平靜如常,恍若未聞。
這一瞬間,就聽裡頭正嘉又說了一句什麼,卻聽不清。
半晌有一個人從殿內跑了出來,正是司禮監的秉筆太監田豐。
田豐微微弓著腰,臉上有一種受驚後的惶惶,可也隱隱透出幾分難以描述的竊喜似的,才欲下台階,突然看見底下肅立的這些人,便飛快地換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
陳院首硬著頭皮,迎著田豐道:“公公,裡間是怎麼了?皇上像是發了脾氣?”
田豐說道:“可不是呢,龍顏大怒。”
陳院首道:“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還能為了什麼,還不是……”田豐滿麵不耐煩,才要回答,突然看向薛翃,見她站在三位或粗壯或虛朽的太醫身後,果然是清麗纖嫋,令人耳目一新。
田豐忙一轉身,哈腰笑道:“和玉仙長也來了?是給皇上診治頭疼的嗎?這會兒皇上正不高興,不過仙長自然不同彆人,隻怕看見您,皇上的氣就消了。這來的正是時候。”
薛翃道:“公公說笑了,公公是要往哪裡去?”
田豐小聲道:“終康宮那邊出了事兒,奴婢是奉旨前去料理的。”見身後無人,田豐特意上前一步,帶著一絲諂媚,低頭道:“其實說起來,都是雪台宮那位鬨的,仙長且等著吧,有那位的好兒呢。”
田豐說完,便急急地又去了。陳院首隻聽見“終康宮出事”,便道:“聽說是之前被廢的張貴人自殺身亡,留下血書,皇上發怒自然是這個引起的。唉,皇上的頭疼才好了些,這樣盛怒的話,恐怕……”
劉太醫小聲:“院首,那咱們還進去嗎?”
陳院首道:“按例請脈是咱們的職責,罷了,就算衝撞了皇上不喜,總也是為了皇上龍體著想。”說著看向薛翃,“道長以為呢?”
薛翃正也在想田豐臨去的那兩句話,聽他的口吻,張貴人的死跟雪台宮康妃有關,可不知到底怎麼樣?於是點頭道:“院首忠心體國,令人欽佩,小道自然陪同。”
陳院首聽她肯一起,這才放心拾級而上,門口的小太監便往內通稟。
頃刻,裡頭才有內侍通傳,眾人魚貫而入,行禮拜見。
正嘉坐在養心殿正中的龍椅上,因為才發過脾氣,臉色更是沉鬱肅殺的令人不敢直視。冷冽的目光在麵前掃來掃去,落在薛翃身上的時候,才總算有些定神的跡象。
陳院首稟明來意,要給皇帝請脈。
正嘉哼道:“診吧診吧,這邊給朕診著,私底下卻籌謀著怎麼早早地氣死朕。”
陳太醫等忙跪地請罪。
正嘉道:“不是說你。趕緊的,朕隻給你半刻鐘時間。”
當下陳院首上前,親自給正嘉聽了脈,道:“皇上的脈象已疏通了不少,原先是自下衝上,如今已經和順了很多,可見先前的針灸跟按摩之法甚是得當,隻要再按照這雙管齊下的法子,不出三次應該便大有起色。”
正嘉斜睨他一眼,不言語。
陳院首又唯唯諾諾道:“隻是、如今皇上還是要以龍體為重,儘量的不要動真氣,免得……”
“知道了。”正嘉不耐煩地扔下一句,把自己的手抽了回來,又一擺衣袖,“難道是朕自個兒願意找氣受?”
陳院首不敢多言,跪地道:“是。”
正嘉道:“該開藥方的開藥方,做好你們本分的事。診過了的話就先退下。”
陳院首記得還要給皇帝針灸的,隻是聽皇帝這樣語氣,便不敢再撩虎須,躬身而退。
正嘉特又看向薛翃:“和玉,你留下。”
這會兒太醫們都已經退了出去,薛翃道:“萬歲為何沒有留陳太醫為您針灸?”
薛翃早說過自己針灸一般,所以不管是為寶鸞公主請針,還是給俞蓮臣,都是另請他人代勞。
正嘉道:“這會兒不想。稍後再說吧。頭疼的厲害,你先給朕按按頭。”說著回頭,“郝宜,打水來。”
薛翃在龍洗裡淨了手,按照昨日所做,給皇帝除去了玉冠,散開長發。又問道:“昨日之後,聖上覺著如何?”
正嘉的臉上露出罕見的一抹笑意:“朕正要跟你說,昨兒你給朕按摩了之後,朕甚是受用,昨晚上睡的十分香甜,這還是近年來的頭一次。”
薛翃道:“方才太醫所說的話,萬歲也該記得,大怒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