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孟不拓收養時,明野恰好顯露出天神遺族的特征。天神遺族在六七歲時會出現返祖現象,短暫地擁有一雙近乎金色的眼睛,已展現與常人血脈的不同,但這種異質會隨著年紀增長而逐漸消失,最後與常人無異。
孟不拓想要利用明野,讓他成為教派中的聖子,所以必須要延長這雙與眾不同的眼睛存在的時間。孟不拓很擅長這些奇技淫巧,又在偶然間得到天神遺族的傳書,自以為會成功,但還是失敗了。他的確使明野終生都擁有了與常人不同的瞳色,但得隔一段時間才會顯露一兩日。最重要的是,瞳色從高貴聖潔、令世人向往的金色,變成了恐怖嚇人的血紅。
沒有人會認同一個紅瞳惡鬼成為聖子。
孟不拓計劃失敗,但又有了彆的想法。比起教派這樣艱難的是,成為公主的駙馬似乎容易得多。
明野依舊是他最得意的作品。
但是明野的成長速度遠遠超過孟不拓的想象,他必須要留有後手,抓住明野的把柄。秘藥遮掩了明野的瞳色,同時增強了目力,代價是短暫地失去聽力。除此以外,秘藥中還增添了幾味藥材,如果沒有在規定的時間服用,便會無限放大心底的欲望,讓人覺得不滿足。這不是生理上的渴求,而是精神上的得不到,讓人痛苦不堪,盲目地追逐,理智全無,最後自我毀滅。
孟不拓想的是,如果明野不聽從他的命令,擅自離開,得不到秘藥後也會逐漸失控崩壞,而不用擔心他的反噬。
明野討厭那樣的感覺,他失去控製。人與野獸之間的差彆沒有那麼大,隻在於是否能控製自我。
重生之前,明野殺了孟不拓後找到了秘藥的配方,他可以毫無顧忌地長久服用這樣的藥物,卻在擁有自保能力後停了一段時間。
明野討厭失控,但更厭倦服用藥物,仿佛身處於彆的人、彆的事物的掌控之中。他的厭惡不值一提,是可以取舍的東西,他寧願忍受瀕臨失控的感覺。
直到有人看到他的眼睛,謠言傳的太廣,他又重新服藥。
明野是那樣的人,欲望很低,目標明確,自製力驚人,所以連放大後的欲望也會被他馴服。
所以這一次也不是很難忍耐,與往常沒什麼不同。不過因為發生在宮中,稍微麻煩一些,需要更小心點。
然後,容見沒有預兆地推開了門。
明野感覺到了這個闖入者,扼住了他的脖頸,將他按在了床上。
很短暫的時間裡,明野想了很多。
容見必然不是一個人來的,他一個人出門,除了那幾條常走的路,去彆的地方路都找不著,更何況是這樣的深夜。
明野能感覺到容見喉嚨的震動,那麼劇烈,外麵的人卻沒有進來,隻能是容見勸那人離開了。
為什麼不害怕,為什麼不掙紮,明野漫不經心地想著。
就那麼相信他不會做什麼嗎?
連明野也不知道答案。
明野的欲望很低,即使在藥物的催化下,克製起來也不太難,他沒有那麼想做的事,目標之所以是目標,是因為在他的觀念中是必須要做的事。
而這樣的改變隻需要一個瞬間。
容見的出現讓明野變得失控的邊界變得模糊。
侍衛的份額中沒有炭火,在這樣初冬的季節,房間裡很冷,容見似乎隻穿了很薄的外衣,他仰著脖子,皮膚下有流動著的,溫熱的血液,令明野感覺到燙。
是這樣的容見。
很少見的,明野放縱了失控的蔓延,他應允了欲望。
明野很惡劣地想要他顫抖。
容見的皮膚很白,像是釉色很薄、稍微碰一碰就會留下劃痕的瓷,那樣的紅痕,明野也在容見的脖頸上留下了。
想讓他哭泣,想接住他的眼淚。
明野不著邊際地想著這些,他沒想過容見會怎麼回答自己的問題。
容見就那麼沉默了著。
明野擁有一雙血紅眼瞳的原因很簡單,作者曾經在評論區回複過說覺得這樣很帥,主角總是要和一般人不同的。如果“明野”隻是一個紙片人,那麼當然沒有什麼。但明野真實地存在於這個世界,存在於容見的麵前。容見無法對這樣被他人害怕排斥的眼睛,隱藏起來的秘密視而不見。
他的心仿佛被什麼刺傷,疼痛並不那麼劇烈,至少沒有讓他失去控製,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內。但那種痛覺卻沒有消失,似乎隨著他起伏的呼吸,緩慢地、綿延不絕地蔓延至全身。
容見抬起了手。
房間裡沒有點燈,天空中沒有月亮,一切都被黑暗淹沒,唯有明野的眼睛因其深紅的色澤而突兀地存在著。
就像是再深的黑夜,滿色的寶石也總會閃爍著唯一的光彩。
明野的眼眸不是寶石,而是冬日雪後的平靜湖泊,表麵結滿了冰,看起來那麼冷,連碰一下都會被凍傷。
可容見還是要碰。
明野沒有避開,。
容見很仔細地描摹著明野的輪廓,他說:“好漂亮的眼睛。”
明野任由容見的指尖落在自己的眉眼邊緣。人的眼睛是比脖頸還要脆弱的東西,一旦被傷害就無可挽回。
其實容見沒有什麼口才,他也無法改變這個世界上其他人的想法,隻好坦白地說出心裡話:“你的眼睛,明野的眼睛,在這個世界獨一無二。”
明野搭著眼簾,他的手指依舊那麼捏著容見的臉頰下頜,令容見認真的神態看起來有些好笑。
他的手指動了動,略有些薄繭的指腹摩挲著容見的唇角。
容見被這個人作弄了也不生氣,很寬容忍讓的樣子:“這個世界都因你而存在。”
明野終於忍不住笑了,他說:“我有那麼重要嗎?”
容見認真地解釋:“有的。如果沒有你,我早就死掉了。”
更確切的說,前幾天的夢讓容見意識到,他在現代已經死去,如果不是靈魂附著道這個軀體上,那麼他不可能再活下去了。而《惡種》中的每一個人物,乃至這個世界裡的一切,都是因為明野的存在而存在。
明野終於鬆開了手,他又變得翩翩有禮,似乎與從前沒什麼不同。
容見有很稚拙的天性,他讓明野失控,也讓明野的那些惡劣的欲望褪去。
冰麵破碎,容見被冰冷的湖水裹挾,沉溺其中。
一個人的體溫不足以溫暖一個湖泊,但他自願溺水。
他們之間靠得那麼近,如果不足夠近,明野就聽不到自己的話,容見說:“我陪你吧。”
很莫名的,或許以一個普通人的角度而言,容見覺得明野需要安慰,需要陪伴。雖然他也知道,實際上明野意誌堅定,無所不能,一切可能都是他的自作多情。
說這些話的時候,容見的心跳得很快,他很緊張:“在你聽不到的時間,我可以保護你。”
明野能看到他的口脂半褪,嘴唇依舊很紅,看起來那麼柔軟。
容見對待此時的明野這麼鄭重,這麼小心,就像對方是什麼易碎的東西,實際上明野無堅不摧,易碎的是容見。
層層疊疊的裙擺搭在明野的手臂間,隨著容見的動作起伏,明野能感覺到那些,他也能感知到容見的天真、毫無保留的相信。
獨一無二的不是明野的眼睛,而是覺得明野眼睛很美麗的容見。
明野很低地笑了一下,他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