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無名之輩(1 / 2)

跳樓是不可能跳樓的,這輩子也不可能跳,但逃跑卻很容易。

惱羞成怒之下,容見想要溜走,卻被明野留了下來。

明野沒有動手阻止,他用很道貌岸然的方式,問:“既然殿下送了這個鈴鐺,要不要先商討後日後戴在何處?以何為暗號?否則突然有事,豈不是手忙腳亂。”

容見的腳步一頓,他不能拒絕。

但也沒有考慮太多,僅憑第一反應作答:“戴在手上啊。還能戴在哪裡?”

明野輕聲道:“這是南愚進貢的年禮,東西過了明路,闔宮眾人都知道此物的新奇之處。若是殿下戴在手腕上,被彆人看到,或許會心生誤解。”

容見覺得明野的擔心很有道理。

實則這麼點小事不可能傳的闔宮皆知,一般路過的宮人也根本不會也不能細看長公主身上的配飾,天真的容見完全被這個信任的人忽悠得很徹底。

他又想了一會兒,若是放在錦囊裡,又怕到時候無法發出響聲,豈不是本末倒置。

明野看容見糾結猶豫,目光停留在他的手腕上,就那麼看了片刻,提出很合理的建議:“係在腳腕上吧。”

頓了一下,又解釋道:“行走之間,鈴鐺一定會發生響動,又藏在裙子裡,外人無法發現。”

容見一呆,不過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他在明野麵前一貫不聰明。

於是,他順著明野的意思道:“你說得對。”

明野便繼續引誘他:“要試試嗎?沒有嘗試過,怕到時候出現什麼意外。”

明野人生的前三十餘年,經曆不知凡幾的絕境,從未有過演習的機會,卻未嘗一敗,現在這麼點小事還要試。

容見更怕出錯,覺得他說的很對,隨身沒有攜帶繩子,想出去找四福要來著,被明野叫住了。

明野打開抽屜,裡麵放著一些很瑣碎的東西,顏色大小材質都各有不同,其中有一些像是脂粉首飾,看起來不像是明野這種清心寡欲的男主會有的東西。但一開一關間動作太快,容見沒看清裡麵到底有什麼。

明野從裡麵拿出一條雪白的發帶,容見還記得那是他在宮外時束發用的,現在卻穿起了那枚鈴鐺。

容見猶豫著道:“那是你用來綁頭發的,不好吧。”

明野已經將鈴鐺掛上去了,他溫和道:“有什麼不好?”

那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容見形容不出來,但沒有正當的理由,便不再繼續製止了。

那鈴鐺在明野的手中停留了一會兒,容見趕緊接了過來。

他還沒有完全丟掉羞恥心,連這點事也要彆人幫忙。才穿來的那段時間,容見不熟悉古代的衣飾,還需要周姑姑的整理。但經過這麼長的時間,也不至於連衣服還不會穿,頂多是冬日的披風,還需要周姑姑幫忙看一看,穿得是否得當。

明野隻是在一旁看著。

容見彎腰,想要將鈴鐺係在左邊腳腕。然而宮裙的工藝繁複,薄紗層層疊疊地堆在一起,阻礙很大,容見又笨手笨腳,發帶從手中滑落好幾次,竟係不起來。

……有點丟臉。

容見更加著急,手上的動作更加不穩,鈴鐺叮叮當當響個不停,一不小心跌在地上,終於沒有動靜了。

容見又產生了跳樓的念頭。

明野俯下.身,將雙生鈴拾起,微微笑了笑,作出很客觀的評價:“殿下的腳腕太細,是不太好係,鬆了還會掉下來。”

聽起來像是為容見的笨拙開脫,看因為是出自無所不能的明野口中,又如此令人信服。

容見鬆了口氣:“就是就是。”

明野沒有站起身,他微微撩開容見的裙子,說:“冒犯了。”

明知道冒犯也要去做,而容見也沒有阻止,主要是他覺得自己就這麼折騰下去,還不知道要多久,不如厚臉皮一次。

然後,容見就為此付出了慘痛代價。

他屬於那類不拘小節的人,加上冬日起床困難,難免有些敷衍偷懶,羅襪上的繩子也隻是隨意地打了個結,終於在此時招致了可怕後果。

繩子鬆了,羅襪順勢滑了下去,露出腳踝和小半截腿,連明野都怔了怔。

場麵一度非常尷尬。

容見以己度人,覺得要是他好心給彆人幫忙,遇到這種事,肯定會想要將對方痛毆一頓,甚至覺得對方是故意為難折磨自己。

也許是和章三川的談話將今天的好運氣都用完了,接下來的時間都諸事不順。

他想跳樓,今天的第三次。

片刻後,容見聽到明野說:“是臣的錯,也應當由臣負責。”

明野握住了他的腳腕,容見也在失神中任由他握了。

發帶是絲緞材質,冰冷而光滑,不小心觸碰到的時候,容見的小腿顫了顫。明野的指腹貼著容見的皮膚,上麵有些許薄繭,溫度稍低,就那麼握住容見的腳踝,似乎也沒太用力,竟比發帶的存在感更為明顯,且非常強烈。

容見不自覺地想要逃開,有點想要掙紮的意思,卻被明野不動聲色地按下去了。

明野的動作很快,也很利索,不會像容見那樣一次又一次地失敗,重新再來。

他為容見係好羅襪和鈴鐺,站起來道:“好了。”

容見本來一動都不敢動,此時像是得到了應允指令,晃了晃腳踝,在清脆且不同頻率的兩個不同鈴鐺聲中,他聽到明野平靜地說:“殿下的膚色,比發帶還要白,看起來也比發帶還要脆弱。”

“發帶是絲緞的,不小心碰到尖銳的物體就會勾絲,殿下也應當小心行事,否則被什麼撞到,也會留下很嚴重的痕跡。”

如果這些話是旁人說的,那會引起容見的警惕,認定那人是圖謀不軌。但這話出自明野口中,容見就不會覺得又什麼彆的含義,僅僅是叮囑自己要小心。

實際上,在容見意識到這個人有時候會故意欺負自己後,他還是無法阻止被這個人欺負,比如現在他什麼沒有察覺。

甚至覺得明野人很好,是自己想得太多。

明野有很多天賦,其中一樣在重生後才被發覺。也沒什麼太大用處,卻反而經常使用。

——這一樣天賦是欺負容見。

*

以達木雅為首的北疆一行人入宮後,費金亦會見了他們一麵,但沒給太多時間,主要是時值年末,皇帝真的很忙,要見的人太多,抽不出什麼空閒時間。但北疆又與彆的地方異族不同,實力強大,且大胤上下又希望他們彆在邊境鬨出什麼亂子,所以待遇頗高。

費金亦也想要用懷柔的法子對待達木雅,讓他們知曉感恩。達木雅更膽大妄為,說自己在草原上時,一刻不能無馬,進入太平宮後很不適應,費金亦便特許他可以在禁庭內騎馬行走。

除此之外,費金亦還挑了些王公大臣,陪同達木雅遊覽太平宮。為了表達鄭重,連長公主都被選中。

容見得到了合理放假的理由,雖然他更想待在書齋裡念書。但轉念一想,或許和北疆人多做接觸,會察覺到更多與南愚人計劃有關的消息,便也打起精神,做好準備。

因是直接與朝臣外客接觸,齊澤清對此次陪行非常重視,連夜為容見補習相關禮儀和北疆羴然人的諸多事宜。

容見聽得昏頭漲腦,事後又問了明野,才總算記了下來。

到了當日,容見作為長公主,盛裝打扮了一番,又為了大胤的顏麵,浩浩蕩蕩地跟了一群宮人侍從,從長樂殿出發往拙園去了。

這是達木雅第一次看到大胤的長公主。

他對容見的最初印象與對大胤的很像,長公主生的很美,是那種脆弱、易碎、極致雕磨的美,就像太平宮內的亭台樓閣,是草原上所沒有的東西。而看起來卻很冷淡,但這冷就像上京的冬日,並不酷烈,對於北疆人而言算不上什麼。

達木雅快步走到容見身前,大笑著道:“您就是長公主嗎?”

眼睛也不眨道:“您長得真好看。”

一旁的陪行的大臣紛紛皺眉,覺得對方果然是蠻荒之輩,如此不知禮節。

但礙於大胤上下的態度,也不好說什麼,怕得罪了對方。

容見並未抬頭看他,雖然達木雅比他高得多,但抬頭看人其實是示弱的意思,他隨意地嗯了一聲。

至於他對這位十四王子達木雅的第一印象……第一印象就是這個人以後會死在明野的刀下。

除此之外,沒有什麼彆的感受。

容家記得書中有寫過,達木雅對關內的文化習俗非常精通,也頗為喜愛,但這種喜愛是一種殘忍的掠奪。在之後的戰爭中,他本來打算率軍攻破城門後就屠殺全城百姓,將所有的地方都占下來,分給手下。幸好明野及時馳援,否則一城數十萬百姓,都將死於科徵闡部的彎刀下。

對於這樣想要屠城滅種的反派,容見有本能的厭惡,僅此而已。

達木雅對於容見的冷淡似乎不以為意,反倒興致勃勃道:“今日能與長公主一同有緣,真是三生有幸。”

他對容見很有興趣。

老師孔九州告訴他,大胤先帝沒有兒子,死後無人繼承大統,隻好由女兒的丈夫代為打理,真正的繼承人是公主日後生下的皇子。達木雅對此不屑一顧,可汗沒有兒子的狀況在草原上幾乎不會發生,即使真的有兒子死光了的情況,也會收養義子,繼承部落,而不是像大胤這樣,為了什麼倫理禮數,而讓統治陷入混亂。

不止是對長公主,達木雅對整個大胤所有的一切都那麼有興趣。

他想從這次親身來往大胤的過程中得到更多。

此前的幾日,達木雅已與老師孔九州商量多次,這次在太平宮中,該以怎樣的態度行走,最後決定扮演成現在的模樣。

一個莽撞的人,無論做出什麼出格的事都不意外。

容見對拙園的印象不佳,身旁又有達木雅,沒什麼遊園的心思,但仔細觀察了北疆一行十數個人。

跟在達木雅身邊的是一個罩著黑袍、個頭略顯矮小的人,聽說是草原上的祭司之流,侍奉獵神,輕易不可露麵,所以才這樣穿著。而剩下的則是達木雅的幾個侍從,還有會說官話,負責采買的科徵闡貴族,皆是身材高大,看起來這邊四個文官圍上去都打不過人家一個。

達木雅是純粹的北疆人,沐浴狂風驟雪長大,卻又被孔九州教育了十幾年,他不像父兄那樣從骨子裡瞧不起大胤的東西,有種掠奪的向往。

他想要得到。

園子遊覽到了一半,已是用午膳的時間,眾人便出了園子,去了設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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