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徐家的事情,在金陵城裡仍舊是沸沸揚揚的。
所以第二天一早徐老爺就聽說大女兒在賤賣家中的產業,隻怕是想要出國。
他不能讓她這樣一走了之,所以立即讓忠心的傭人幫約來了信得過的律師,將自己的所有產業都留給了自己的小女兒阿綾。
徐可真那邊已經賣掉的,就隻能作罷。
至於還沒賣的,她已經無權做主了。
所以當徐可真得知自己沒有權力再動用徐家的產業時,急匆匆跑到醫院。
不知道和徐老爺鬨了什麼,兩天後聽說徐老爺病逝了。
這會兒正好霍家的孩子事情已經安頓好了,陸若卿昨天才把霍欣欣跟她嫂子送上去了西南的火車,今天他也要回上海去。
宋雁西和蕭渝瀾送他上車,這會兒剛從火車站回去,忽然聽到街上有人說,徐可真把徐老爺給逼死了。
說起緣由的時候,眾說紛紜。
有講她的名聲儘毀,覺得在國內是過不下去了,所以打算去國外。
這不得要花錢麼?所以便將家裡能賣的都給賣了,徐老爺曉得後,就給活活氣死了。
但宋雁西和蕭渝瀾回到蕭家,卻聽蕭渝瀾三媽說:“徐老爺忽然去世,和她賤賣徐家的產業的確是有關係的,這老人家嘛,辛苦一輩子為的就是守住祖宗們留下來的名聲和祖業。她這樣賤賣,徐老爺哪裡能高興起來。”
所以啊,徐可真就跑到醫院去質問徐老爺,又哭又鬨,指責徐老爺偏心,從前有了妹妹,和徐夫人就偏愛妹妹一些。
如果不是他們偏愛,當初人販子抱走妹妹的時候,她一定會喊的。
這樣推卸責任,倒是絕了,說到最後她自己還成了受害者。
“我聽裡麵的護士說,徐老爺被她氣是其一,到底還是因先前被她失手砸傷了眼睛,這第二次去,不小心又打翻了什麼,使得徐老爺的傷口感染。你們要曉得,傷的不隻是眼睛,額頭也是有傷的,這腦殼最是要命的,這一感染,人哪裡還活得下去。”
三太太說完,歎了口氣,不由得看朝宋雁西,隻為她慶幸道:“幸虧你運氣好,命又大,我看報紙上說,你在病中的時候,她還跟著姓章的跑到你的病床前鬨,可是真的?”
她不提,宋雁西還真把這事兒給忘記了。點了點頭,“有這一回事的,也是因為她到家裡去,所以我才下定決心離婚。”
一旁的蕭渝瀾聽到這話,心裡不覺塞了一肚子氣,回頭隻同宋雁西問道:“這樣的事情,你為何不告訴我?”他還以為報紙上隨便編的了。
宋雁西忍不住失笑,“告訴你作甚,今日你三媽不提,我已經忘記了。”何況,那時候又不認識。
再說認識又如何?她難道還能會被幾句輕飄飄的話就氣著了?
蕭渝瀾其實也曉得,宋雁西心裡又不曾有那章亦白半分,結婚的事情是老輩們定下的。她不愛章亦白,所以不管當時徐可真說了什麼難聽的話,都不會讓她動容半分。
隻是他曉得了這回事,就是控製不住生氣。
一麵想著如今徐老爺死了,不由得擔心起來,“徐老爺在的時候,她還沒有那些個權力處理徐家的產業,現在徐老爺不在了,她是猴子當大王,隻怕是轉頭就賣個乾乾淨淨,出國不會再回來了。”
小塔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進來的,“她沒錢了,徐老爺不知道什麼時候立過了遺囑,徐家的所有財產,都給了阿綾姑娘,徐可真一個大洋也拿不到的。”
沒有錢還怎麼出國去?
蕭渝瀾聽到這話,有些驚訝,“這徐老爺總算是做對了一件事情。”不過說起來,也是可憐,這說起來他們夫妻倆,都是死在這個如珠似寶一般寵愛著的大女兒手裡。
又想到阿綾還在住院,徐老爺又住院。
兩人又不在一個醫院裡,那麼這徐老爺到死,隻怕都不曾見過阿綾姑娘一麵,便問道:“那秦三兩,不會真沒讓他見阿綾姑娘一麵吧?”自打前天下午,就被大哥拉去幫忙準備藥品和物資,也沒空關注這些事情。
但是卻聽說秦公館往家裡打了幾通電話,都是找宋雁西的。
便朝宋雁西問。
“道上的人,都是講究幾分情義的。”所以立下遺囑那天晚上,秦先生安排人將阿綾姑娘送去見了徐老爺一麵。
雖不是敘什麼父女之情,但好歹也讓徐老爺在臨終前,見了小女兒一麵,他不算是遺憾。
最死得冤枉的是徐夫人。
“我看著徐老爺壽元也未儘,他這樣橫死,魂魄要麼跟著阿綾或是徐可真,要麼就在醫院裡等著正常死亡的時機。”然後再去輪回。
也正是這樣,宋雁西也沒料到,徐可真會一而再再而三不小心傷到徐老爺,以至於徐老爺提前結束了生命。
蕭渝瀾隻覺得這徐可真有些恐怖,瞧著人畜無害的一個女孩子家,因此有些擔心,“她若是曉得了家裡的財產她一分拿不到,隻怕不會就這樣罷休,到時候沒準去找阿綾。”
“那邊有秦三兩呢,他既然答應保阿綾母女倆周全,應該是不會讓徐可真有什麼機會的。”宋雁西想著,那秦三兩雖然命運不夠徐可真這樣強大,但是他在道上混了這麼多年,手上沾了那麼多血,活生生的要說是個羅刹也行。
徐可真在他手裡討不到什麼好的。
但蕭渝瀾很擔心,還是暗地裡讓人盯著,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叫徐可真有翻身的機會。
她一翻身,運氣是變好了,可是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因為她倒黴或是糊裡糊塗就枉死了呢!
這陣子,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自打上一次無師自通明白了黃粱集裡的第一層,他竟然能感覺到徐可真的命運,著實奇怪。
但在宋雁西麵前說這些,實在是有些關公門前耍大刀了。
所以沒告訴宋雁西,打算等自己再出些成績,方與她說。
正想著,就聽到小塔問宋雁西,“嘲風說這兩天,下麵的眼睛動了。”
這些年雖然也動過幾次,但是沒有這兩天頻繁,所以膽小的嘲風有些擔心。
宋雁西聽到這話,也就沒再想徐可真的事情了,“吃過晚飯,去看看。”又看現在還算早,讓小塔和蕭渝瀾都先休息。
等著醒來,三人一起用晚飯的時候,蕭渝瀾便說起徐老的後事,“都安排給族裡了,他另外還給族裡留了一大筆錢,給族裡學問好的孩子做留學的經費。”
而現在徐家覺得徐可真以一人之力毀壞了徐家數代人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名聲,自然是不容她進門,所以徐老爺後事的事情,她是一點都沾不到。
這樣,也就沒有來錢的路子了。
應該,是翻不起身了吧?
章亦白那邊,蕭渝瀾也讓人盯著,他父母姐姐又原諒了他,讓他娶了聶榮華。
可笑的是聶榮仆竟然答應了,明明是章亦白將他妹妹和他自己害成這副樣子的。
如今一家子從包虞伯那裡得到了些錢,打算回北平去。
吃過晚飯,三人是打算直接去上次的河邊,依舊是蕭渝瀾開車。
天天都有人死,徐老爺的死雖然讓人覺得意外,但已是塵埃落定的事情,很快就被另外一件新鮮事情給蓋了過去。
北平那邊,聽說有學生被東洋人捕了,還出了人命,廣州那邊的棉紗廠,又被扶桑人放火燒毀了幾處,雖是夜裡放的火,但仍舊使得不少加班的工人受傷。
害得多少家庭支離破碎。
偏各處的政府都不作為,因此這金陵的學生們,今天下午三點左右就開始組織遊行。
也有組織給受傷死亡人員捐款的。
蕭渝瀾看到前麵已經被堵住了,隻能將車停在街邊,“過不去了。”隻能走路去。
下了車,看著前麵學生們激昂的聲勢,心裡沒由來一陣難過,“事情一發生,四姐和四姐夫就去廣州了,隻是不曉得能不能弄到那些藥。”他爸爸因為這件事情,和幾位內閣都起了紛爭。
蕭總理是主張將那些扶桑人給抓起來,嚴懲不貸的,但是其他內閣以為,死的就是些個普通工人,犯不著為了他們得罪東洋人。
不然又擔心他們趁機敲竹杠,簽什麼不平等的條約。
他頓住腳步,朝宋雁西看去,“宋小姐,你這樣厲害,那你可以告訴我,我們的這個國家,什麼時候才不會再這樣風雨飄搖呢?”
問完,又覺得自己可能是有些強人所難了。
宋雁西是厲害,但這是國運,豈能是能夠隨口說的?
不想就在他放棄的時候,聽到宋雁西說道:“我們這個國家,往後是這個地球上的最好的強國。”她想,這樣說應該可以吧?
蕭渝瀾聽到她的話,頓時眉宇間愁雲慘淡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歡天喜地,“這樣的話,那大家的一切努力,就沒有白費。”那些生命和鮮血的付出,就有意義了。
其實宋雁西看到街上這些學生們為了給工人們討個公道,而被打得頭破血流,心中也忍不住油然敬佩。
他們都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就這樣願意拿性命去拚搏。
聽著他們鏗鏘有力的口號,“我從前總是覺得,他們做的這些都是無用功,隻是在街上這樣喊一喊,又有什麼用呢?反而害得自己的性命不保。”
宋雁西從前的確是這樣認為的。“不過後來,我才明白其實這是一種精神,是他們的這些舉動,讓我們冰涼的心重新熱血沸騰,將大家心底的團結友愛喚醒。”看到前麵的捐款處,“我們去那裡。”
一方有難八方支援。
宋雁西走到捐款處,摘下身上的耳環和手鐲,以及胸針發簪。
都遞給那負責的先生。
對方有些震驚,她遞出去的東西,但凡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不是尋常東西,於是便好意勸解道:“這位小姐,您要考慮清楚,捐款自由。”
“收下吧。”個人上的行為,她可以插手,可是國運更換,她不敢,她沒有那個把握,怕因為自己的介入,反而影響了後世的發展。
所以其實看著這國破山河,她也是有心無力。
一麵拿過上麵登記募捐人姓名的小本子,寫下一個銀行的保險箱號和密碼,然後交給那位先生,“這是我在北平xx銀行的保險箱,裡麵的票據總共可以取十萬大洋,你們都拿走。”
十萬大洋?他們以往也做過這樣的募捐,但是數額最多的時候,也是因為有蕭總理的太太出手,才能達到三四萬的樣子。
因此都以為自己聽錯了。但還是出於禮貌,“這位小姐,請您留下姓名。”大洋有沒有那麼多不知道,但是這些首飾是真的。
宋雁西想了想,“北平崇文門宋家。”
這錢是宋家的,所以就留宋家的地址。
不想那位先生也是北平來的,聽到她留的地址,一下想起來那裡住的是什麼人家,有些激動地問道:“你是宋小姐?”宋家對得上年紀的,隻能是和章亦白離婚的那個宋雁西了。
宋雁西竟然覺得他有些眼熟,但一時腦子裡實在是回憶不起來,隻能麵帶歉意地笑道:“先生是?”
那先生見自己猜中了,高興得不行,連忙說道:“我家也住在崇文門一帶,就是你家斜對麵的那個崔家,祖上欽天監的。”說到這裡,不好意思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要現在的話說,也就是天文,我小時候常見宋先生帶你出去玩耍。”很是羨慕的。
他這樣一說,宋雁西倒是想起來了,斜對麵往邊上,的確有個崔家。
那時候爸爸其實還常去崔家的。
隻是她嫌棄崔家全是男孩子,不好玩,爸爸又是跟老頭子們聊天,不出去逛大街,買東西,所以不願意跟著去。
不由得露出笑容,“我想起來了,你是崔二哥吧?”她其實是看年紀的,名字她想不起來,所以喊了一聲二哥。
崔先生聽到,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一麵將她那些首飾都拿出來遞給她,“你的東西,都是老物件,這個我曉得,你且收起來。”
“捐出去的東西,哪裡有收回來的,何況我許諾過,我爸爸留的古董文物,都要捐贈給國家的。”所以勸著崔先生給拿回去。
崔先生因在他鄉遇到宋雁西這個舊時人,很是高興,所以熱情地問宋雁西在何處落腳?問完才看到一旁的蕭渝瀾,連打招呼,“代我謝謝蕭太太,上官家捐贈的藥品和物資,都已經送去廣州了。”
“先生和大家辛苦。”蕭渝瀾知道,媽媽除了安排四姐夫妻之外,另外也讓這給大學裡組織的隊伍一些捐贈品,讓他們先帶去救急用。
而就在這時候,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來,“傻子,有錢自己不花,拿去給那些不相乾的人。”
蕭渝瀾回過頭去,是一位政府要員家的龍公子,和自己一般年紀大,但因為道不同不相為謀,從不曾在一處玩耍。
所以聽到他這話,也是沒好臉色,“你自己不願意捐就算了,但這話著實不該從你的口裡說出來。”
龍公子不以為然,手揣著西裝口袋裡朝他大步走來,打量了一圈,“怎麼的?又想把那套不捐就不愛國的話扣上來?”又看看崔先生今天所得到的捐贈,冷冷一笑:“全國上下,每天都在死人,你們顧得過來麼?何況我說的是實話,難道不是麼?”
又看了看宋雁西,“我說這位宋小姐是吧?我在邊上看好一會兒了,你也是白長了這麼一張好看的臉,我要是你有這麼多錢,直接到國外去定居,這個世道不管怎麼變,錢是不會變的。何況你這錢雖是不是小數目,但能救得了多少人呢?”
龍公子覺得,一定是被蕭渝瀾這傻帽洗腦了,他媽媽就把他外祖上官家的錢,都這樣敗完了。
真是沒見過這樣敗家的媳婦,難怪蕭總理一房又一房的姨太太往家裡娶。
蕭渝瀾聽到他的話,氣得捏緊拳頭要上去動手,但被宋雁西的眼神止住了。
宋雁西將那龍公子上下打量了一遍,“都說我們的國家病了,一直找不到緣由,如今我總算是看出來,不是我們的國家病了,是因為我們國家養了你們這些腦子壞掉的人。”
“你……”龍公子看宋雁西的外表,就是那種高不可攀的樣子,有些不太好惹,但他就是看不起這種高高在上的女人,所以才故意上來找茬的。
沒想到她竟然不但看起來不招人喜歡,還這樣嘴尖牙利。
不過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宋雁西給打斷了:“沒有人說不捐款就是不愛國的表現,麵對國家有災難,你不捐可以,沒有人會去指責你,但是你不該在不捐款的情況下,說這種捐款沒有用,救不了多少人,杯水車薪的話。”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她說到這裡的時候,明顯有些怒意了,聲音裡是能聽出來的。“如果人人都跟你這樣想,我們的國家還能有救麼?你又以為,在身後沒有強大的國家作為後盾時,你到國外又是何等待遇?那時候便是任何人都可以隨便掠奪你的一切,包括性命。”
她這話,很多在場留過洋的人都深有感觸。
因為他們國家實力現在的薄弱,以至於到了國外,哪怕一樣的東方麵孔,可是他們和扶桑留學生在他國所得到的待遇,便是天差地彆。
所以也正是這樣,他們學成歸來,大家團結一致,目的就是要強國,讓下一代人不會受到先輩們在國際上所遭遇的一切冷待。
“說得好,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崔先生高聲喊起來,這個國家不是誰的國家,是每一個華人的國家,大家就應該團結起來,一起共同建設。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你們捉不到了,我一個一個的看好了。感謝在2021-08-0520:20:56~2021-08-0621:39:2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lm-tong50瓶;英麗、晨熙麻麻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