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年間人?”宋雁西聽到她的話,不免是有些意外,“我還以為,他也就是前朝的人。”因為那本黃粱集看著,有些現在的前衛思想摻雜其中。
“對啊,他這樣的人,玄門裡上千年也難以出一個,我難道還會忘記麼?不過說來也奇怪,這唐末年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現在腦子裡對謝蘭舟,就隻曉得他是一個很厲害的人物。”自己曾經還想過試圖去找他,但到了沉睡期,給錯過了。
“原是如此。”也難怪那黃粱集寫得如此精湛,原是天才所為。見著謝蘭舟沒什麼信息,便開始琢磨起來,找誰和自己去秦淮河底修補法陣呢?
上一次參加拍賣會的時候,那裡麵到底有幾個可行之人,但是他們都受了傷,這一時半會兒養不好。
這修補法陣又需要大量的精力。
便與夏姬聞起來,“你有什麼好建議麼?”
“這個千萬不要問我,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些玄門中人一個個在我看來是沒有一個好東西,全都是掠奪者。”個個都想要將自己這個器靈占為己有。
她這話倒也沒有錯,宋雁西扶了扶額,“你最近和蘇燦有來往麼?”
“有,我給他寫信。”說道自己丈夫的轉世,夏姬頓時滿臉的小女兒之態,滿臉春風。
“你留的什麼地址?”不會是她老家邯鄲那邊吧?然後不等信件送出上海,她自己就去拿了?
沒想到夏姬還真是這樣辦的。
這讓宋雁西有些替她擔心,“你身上雖有我給你的符遮掩身份,但終究不是萬能的,你這樣跑來跑去的,小心到時候讓人察覺出來。”這上海的玄門中人不少,上一次受了傷的,大部分都留下來休養了。
個彆的門中,還有人不斷陸續來。
可見這亂世裡,好些人都出山了。
上海如今又是這樣的大城市,什麼人都有,他們選擇來此處尋找機緣,攢些功德,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夏姬當然也知道,這器靈的身份對她來說,始終都是個隱患,根本就沒有辦法跟蘇燦真正地長相廝守,所有她最大的願望,其實就變成人,哪怕隻有這短短幾十年的光陰,她也是願意的。
所以朝宋雁西問道:“如果我想要變成人,有什麼方法?”哪怕是付出什麼代價她都是願意的。
宋雁西看到她這眼神,連忙道:“你這個思想很危險,比讓人鑽了空子,就怕你們這樣的,為了變成人,什麼代價都願意付出,到時候給人騙了去。”
夏姬嘿嘿一笑,學著小塔的樣子抓起她的手臂要撒嬌,“哎呀,人家也隻問你,彆人的話,任由他們再說的怎麼天花亂墜,我也是不可能相信的。”
宋雁西從她懷裡抽出手,“你乾嘛?嚇死個人。”
“不都說撒嬌的女人好命麼?”所以夏姬也學著撒嬌啊。
“跟我撒嬌沒用。”宋雁西話音剛落,小塔就進來了,手裡端著咖啡,朝夏姬埋怨:“喝什麼咖啡?害得我被陶陶撞見,說我小小年紀就喝咖啡,對身體不好。”
主要,她送來的是兩杯。
宋雁西的一杯,夏姬的一杯。
夏姬笑著連忙去接過來,“訓你幾句又不掉毛的。”
小塔想糾正,她沒毛。
但是看在夏姬隨手遞來的一塊錢小費,頓時喜開顏笑,“謝謝夏姬姐姐。”
“什麼時候養出這壞毛病來的?我可沒那麼多閒錢給你玩。”夏姬花的錢還是宋雁西的,所以看到夏姬如此嫻熟地扔出小費,可見她平日裡出門沒少給人小費。
不然怎麼就養成了這樣一個習慣?
夏姬不以為然,“你要錢還不簡單?我下次上來的時候,在坑裡給你拿幾件古董,你隨便拿去賣,就能是千百大洋的。”
宋雁西覺得夏姬已經完全融入了現在的社會,聽到她這話,覺得很危險,“你彆去動那些東西,沒錢我這裡拿。免得你到時候拿去賣給那些洋人,這些古董,大都是咱們的國粹和曆史,將來再想贖回來,可沒有這樣簡單了。”
夏姬自是應了,喝了這杯咖啡,和宋雁西商量了半晌,也沒出個章程,就先回去了。
而宋雁西找不到人和自己合作,隻能想到找青白道長,暫時給他一張符,一個小時裡可以提升他的能力,應該是足夠的。
所以第二天一早就往北平家裡發了電報。
電報得出去發,偏青白上了山去,是胡老頭給回的消息。
也說家裡一切安好。
宋雁西想了想,不如把胡老頭夫妻喊來,再加一個青白,穩當一點。
於是便讓胡老頭夫妻叫上青白,直接坐火車到金陵。
接下來她便在家裡關門畫符。
殊不知第在宋雁西回上海的第四天一早,蕭渝瀾就被一通奇怪的電話約了出去。
蕭渝瀾沒聽出來是誰的聲音,但對方提了秦淮河下的眼睛,他也顧不上,直接管對方要了地址,便去了。
因為就在昨天晚上,父親回來後又將他叫去了書房。
自從上一次父子間不歡而散後,這還是第二次見麵說話。
“爸爸有什麼事情麼?”他問道,眼睛卻不去看蕭總理,可見還因為他那天的話,有些生氣。
蕭總理也不惱,隻當是小孩子鬨脾氣,過一陣子會自己好的。隻道:“你這幾天和你大哥幾乎都在外城,隻怕沒有聽人說,秦淮河中心的霧,越來越淡了。”
聽到這話的時候,蕭渝瀾頓時滿臉緊張起來,“淡了?”是要散了麼?不是說那法陣還能堅持百來年麼?
隻要稍加修複,就會讓眼睛短暫地閉上。
“是啊,所以我想,你要不要給宋小姐發一封電報?”蕭總理很擔心,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他真覺得那河底的東西,關乎國運。
蕭渝瀾也想,但最終還是沒有發。
宋雁西隻怕現在也正為這個事情焦頭爛額,在想辦法了,自己這個時候不能再去催她。
因此當他接到對方的電話後,絲毫沒有一點猶豫,就去赴約了。
那人約他在觀山亭見麵。
此亭建立在秦淮河邊上一座小山上,逢著春夏的話,有很多人年輕男女很願意爬到山頂上的觀山亭裡,一覽這秦淮風光。
但這冬日裡,山上枯木黃葉,略顯蕭條,沒有半分景色可談,自然也就無半點人煙。
蕭渝瀾把車停在山下,自己撐著傘往山上去。
天初亮的時候,就開始下起了細雪,就他開車來的這會兒工夫,已經變成了鵝毛大雪。
結了一晚上的冰,現在河麵已經看不到船隻了,路上行人也很少。
蕭渝瀾撐著傘往山上去的時候,顯得孤零零的,好像這世間就隻剩下他這個人一樣。
雪越來越大,他已經抖了好幾次傘。
而且台階上因為這鵝毛大雪不斷的覆蓋,讓他有些判斷不出來,自己到底踩中了台階沒?
就怕自己一個不小心,辛辛苦苦爬上來,這會兒因為一腳踩空,又滾了下去。
所以十分想不通,那人在山下或是河邊找一處茶館子不好麼?熱烘烘地喝著茶烤著火,不比在這荒涼的山上好?
反正他覺得自己走了一個多小時,才看到觀山亭。
上麵同樣已經覆著厚厚的積雪,一個高大的黑色身影站在亭裡,他麵對著秦淮河,所以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臉。
隻是這個人頭發有些自然卷,而且已經到了肩膀下麵,這讓蕭渝瀾的腦子裡忽然想起一個人來。
但他並不確定,等著進了亭裡,爬得氣喘籲籲的他想找個地方坐一坐,休息一下。
可環視了四周,這觀山亭八麵樓風,到處都落滿了積雪,根本就無處可休息。
將傘扔在一旁,隻得找了根柱子靠著。
這時候對方轉過頭來了,還真叫他給猜中了。
但仍舊是壓不住心頭的吃驚,連忙站直了身體,“摩什前輩。”他怎麼知道秦淮河下麵眼睛的事情?
“蕭公子。”摩什點了點頭。
蕭渝瀾還是覺得有些難以置信,“河底的事情?你怎麼知曉的?”
摩什卻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轉頭朝著昆侖方向望過去,“大家一直都很奇怪,為何我們雪域昆侖為何一夕之間就沒落了,對不對。”
蕭渝瀾當然好奇這個問題,很想知道緣由,但是現在他更想知道的是,摩什為什麼知道眼睛的事情。
一麵點著頭,試探性地問道:“難道,和秦淮河底這東西有關?”
他其實就是隨口一說的,沒想到摩什竟然還真點頭了,“一百多年前,我們雪域昆侖下出現的東西就出現了異樣。”
而在此之前,都一直由著雪域昆侖的守護神雪虎鎮守著。
但是唐末年間後,許多神獸都忽然消失了,雪虎雖然活了下來,卻是付出了慘痛的代價,能力大不如從前。
一百多年前,雪虎的生命幾乎是到了極限,無法在鎮壓昆侖下麵的眼睛了。
因此雪域昆侖中不管是掌門還是長老,但凡是有些能力的人,都齊齊下去了,以自身為鎮壓邪靈的法器。
暫時讓那隻眼睛給閉上了。
他說到這裡,也不管蕭渝瀾的滿臉詫異,“傳言昆侖是離天最近的地方,所以但凡讓那隻眼睛窺探天一眼,這世間便會發現無法想象的災難,所以我們雪域昆侖當時不敢有半點拖延,幾乎整個門派的人,都將性命壓在了上麵。”
索性他們的運氣是好的,雖然雪域昆侖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但是好歹將哪隻眼睛鎮壓住,終於讓他重新閉上眼睛了。
他說到這裡,指了指秦淮河此刻已經被大雪所淹沒的河中心,“眼睛隻要睜開後,下麵的法陣就會受到破壞。此處的邪物睜眼頻繁,這樣下去,下麵鎮壓它的嘲風年幼,根本就沒有辦法阻止。”
蕭渝瀾聽到他的這些話,已經是瞠目結舌了。
這摩什知道的,遠遠比宋雁西知曉的都還要全麵,而且聽他這口氣,似乎在金陵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那既然如此,他為何不去找宋雁西商量?
他心中有疑問,自然也就問出來了,“你既然都知道這問題嚴重,那宋小姐回上海的時候,你為何不出來?”
摩什卻搖著頭,“沒有用的,她在法陣方麵的確天賦異稟,可是那下麵的法陣在三天之前,明明還能堅持一百年左右,可是就這一連三天的時間,就已經隻剩下十年不到。她就算是天縱奇才,也沒有辦法將下麵的法陣修複。”
“那你呢?”蕭渝瀾有些不高興,覺得摩什有些輕看了宋雁西的能力。“你既然都覺得宋小姐沒有辦法,那你現在叫我來,又有什麼用,難道你覺得我還比宋小姐厲害麼?”
摩什聽到他這話,眼中忽然閃過一抹歉意。
雖是飛快,但還是被蕭渝瀾給捕捉到了。
正要詢問他這是什麼意思?就聽到摩什說,“這一百多年間,我們一直在找尋找真正能將邪物封印的辦法。”
在此之前,他也知道有四隻這樣的眼睛散落在各處,但並不清楚確切的地方。
直至三俠堂下麵的寶庫被打開的時候,他才發現第二隻眼睛就在那裡。
不過幸好那邊有一隻奇怪的器靈守著,暫時不會出錯。
所以他便想,莫不是再去多尋找幾隻器靈,因此當時他是有意將菱花鏡拿到手裡的,興許能效仿三俠堂下麵的器靈,用來鎮壓彆處的邪物。
但是沒想到菱花鏡已經被扶桑人所控製,他們當日去參加拍賣交流會的這些玄門中人,還險些喪命。
幸好運氣好,宋雁西關鍵時候救了大家,然後也將菱花鏡毀掉了。
因此他隻能繼續去彆的地方尋找彆的眼睛。
金陵他隻是路過,正好遇到下麵的眼睛睜開,察覺不對勁,方才留下來的。
可蕭渝瀾聽他說了這麼多,也沒說出實際的辦法,便追問道:“這麼多年,你們就沒有一點辦法麼?”除了效仿上海,用器靈鎮壓。
但是夏姬這樣的器靈,兩千多年了不說,而且那聚寶盆本身就不是俗物。
想找這樣等級的器靈,簡直是比登天還要難。
摩什搖著頭,“辦法有,三十年前我在嵩山之時,得了乾方大師的一本手劄,上麵有兩頁記載了與這邪物的記錄,不過可惜,隻剩下半頁了。”
不過這麼多年,經他推算得出了一個可能性。
“那本頁肯定沒什麼有用的記錄。”蕭渝瀾想都不用想,話本子裡不也是這樣寫的嗎?寫著關鍵消息的信和書本,總是丟了那一頁。
摩什苦苦一笑,“確實如此,但也不能完全說沒有用,上麵提了這些法陣,當時似乎都在同一時期,也就是唐末年間出過問題,有一個人以一人之力,將其重新封印,所以我想……”
他說到這裡,忽然停了下來,然後看著蕭渝瀾不說話了。
蕭渝瀾正聽到關鍵的時候,著急不已,“說啊,你有什麼辦法?”
摩什轉過身去,不再看他,“以身為封印,必定是魂飛魄散飛灰湮滅,但那人不同,所以我覺得他的殘魂還會在這世間。”
蕭渝瀾跟宋雁西那麼久,這邏輯也差不多追上了宋雁西,想都沒想,就直接說道:“所以,你覺得找出那人的殘魂,再用他來封印?”
用宋雁西的話說,這些東西應該會對封印他們的人產生恐懼,哪怕後來隻是一個影子,也會起到短期鎮壓的作用。
果不其然,摩什點頭。
蕭渝瀾頓時鬆了一口氣,“那這不就好了麼?你可知道那人是誰,我馬上回去給宋小姐拍電報,隻要你提供對方的一些信息,她一定能找到這人的轉世。”
摩什卻道:“不用了。”
“為何不用?”不是說這法陣堅持不了嗎?就這麼幾天的時間,法陣就一下消耗掉了幾十年期限,如今隻剩下十年了,指不定就是一天半天呢。
蕭渝瀾心急如焚,不懂他葫蘆裡賣什麼藥,忽然聽到摩什的聲音傳來,“因為那個人,我已經找到了。”
“哪個?”蕭渝瀾隻覺得這摩什說話實在是奇怪,乾嘛不能一口氣全部說完?這樣斷斷續續地往外蹦,著實急死人了。
摩什忽然轉過身來,帶著些異域的瞳孔直直地看著蕭渝瀾:“那個人,就是你。”
“我,那好辦啊。我都不用給宋小姐拍電……”不過這話還沒說完,他臉色的歡喜之色就凝固住了,怔怔地看著摩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一下也想起為什麼剛才他看自己時,眼裡會有歉意。
“蕭公子,對不起,如今時間緊迫,唯你能試一試。”摩什其實也期待過等宋雁西的辦法,但是沒想到宋雁西才走,下麵的眼睛就頻繁睜眼。
那隻小龍子根本就壓不住。
這樣下去,隻怕等到今天夜裡,或者明天的黎明,這河中心上方的霧氣就徹底沒了。
蕭渝瀾一下很慌,但是又沒有那樣害怕,他蹲下身,直接坐在雪上,抱著膝蓋,口氣竟然很冷靜,“你不用抱歉,也不用說對不起,宋小姐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參軍打仗我肯定是不行的。”
他口氣是冷靜的,但話有些語無倫次,說到這裡,忽然又抬起頭看向摩什,“我一條命,其實很劃算的,你想想當初你們封印那隻眼睛,整個雪域昆侖幾乎都賠上去了。所以嘛,還是很劃算的。”
他說著說著,眼角卻有些濕潤起來,鼻子也發酸,可是嘴角卻拚命地想揚起,聲音裡似也帶著笑聲。
但是不管嘴角再怎麼揚起,聲音再怎麼表現得開心,覺得是自己賺了的感覺,可眼角裡的眼淚還是滾下來了。
“蕭公子。”摩什活了六十多年,在他看來蕭渝瀾就是個小娃娃,其實是於心不忍的。
讓這樣年幼的他去做這樣的事情,其實心裡是於心不忍的。
可是,現在他也沒有彆的辦法了。
蕭渝瀾卻忽然舉起手,“你不用安慰我,你給我三個小時的時間,我回家一趟。”然後扶著柱子慢慢站起身來,傘也不拿了,頂著大雪就直接往山下去。
其實摩什很意外的,蕭渝瀾居然答應得這樣痛快,沒有一點猶豫就算了,甚至是都沒有懷疑自己這話裡的真假。
他追了上去,“你不想知道,你的前世是誰麼?”
蕭渝瀾聞言,停住了腳步,但沒有回頭。“算了,還是不要知道了。”想一想前世的自己能以一人之力封印四個邪物。
而現在的自己這樣弱小……
於是便直徑朝山下去了。
摩什的身後,忠仆阿古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要去做準備嗎?”還有,這蕭渝瀾不會跑掉了吧?
摩什點了點頭,將往山下眺望去的目光收回。
蕭渝瀾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山下了。
蕭渝瀾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來的,反正他開車到家,身上的積雪已經徹底融化了,將他的衣裳都打得濕漉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