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時候, 陸稟言果然把柏小魚帶回來了。
為了以防萬一,宋雁西還是給她戴了一張護身符。
畢竟自己這名號她自己覺得有些虛,沒準到時候柏小魚反而因為自己被玄門中人討伐, 成為眾矢之的。
陸知棠和陸若卿一個早上都心驚膽顫的,也不知道宋雁西是怎麼和陸相城和陸尊解釋的,這早上見禮總算是順利熬過了。
可惜他們倆還沒來得及問宋雁西,宋雁西就帶著小銀和嘲風走了。
宋雁西原本也不想這麼匆匆回到船上的,隻是女媧樹一大早就提醒她, 小塔的封印開始鬆動了。
不然的話,她還打算去找夏姬的,也認真考慮過了地魔封印的事情, 這樣夏姬也能早些回邯鄲。
畢竟蘇燦要結婚了,總不能叫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找了這麼多年的丈夫跟彆的女人恩恩愛愛吧?
所以隻能夏姬了留了信,她就放在房間裡的梳妝台裡,打掃房間的傭人不會去動, 但是夏姬來了肯定會動她的抽屜。
果然, 他們才走, 陸知棠和陸若卿還在責備宋雁西走得也太著急,不告而彆的時候,那夏姬也不知道宋雁西已經走了,來找她。
見著房間裡空蕩蕩的,起初還以為在陪著陸家人, 所以習慣性地打開她的抽屜, 欣賞她抽屜裡的首飾打發時間。
宋雁西嘴上雖說著夏姬, 但是話又說回來,夏姬也就這麼點小愛好了,所以在抽屜裡還另外給她準備了幾樣新款的首飾。
夏姬那日走的時候, 原本是有些難過的,覺得宋雁西和她這友情多少有點不靠譜,自己都那樣難過了,她居然沒有察覺出來。
可是現在看到這些首飾,眉眼間不由自主露出笑容,試戴了一下,覺得心情果然沒有那麼鬱悶了。
不過隨後也看到了下麵放著的信,有些驚訝,回頭朝著門外看了看,難道她已經走了?不然留這信做什麼?一麵疑惑地打開。
看到信中的內容,嘴角也揚起來,心想好像自己也沒有那麼慘,蘇燦結婚就結婚吧!她等了他這麼多年,找了他這麼多年,而這麼多年裡,他轉世多少次?
中間又重新愛上多少人?自己怎麼會覺得他還是原來的那個他呢?
所以現在他跟彆的女人結婚,多正常的事啊,自己為何要這樣難過呢?
這樣一想,倒也釋懷了。
而此刻的宋雁西帶著嘲風和小銀回到船上,立即便將船駕駛到離碼頭遠些的無人海麵,就像是當日在北平城外一樣,設下了法陣。
宋雁西又再一次聽到了小塔痛苦的慘叫聲,她不禁想起當初謝蘭舟封印地魔時,那是他在替彆人擋過無數天罰之後,以殘軀封印地魔。
她甚至想要效仿謝蘭舟,不過這才起了意,就被嘲風察覺了,“姐姐你瘋了嗎?”現在國內還未安定,玄門中人更是猶如一盤散沙,即便是姐姐拔掉了扶桑的扶桑神樹,可是這戰爭仍舊在繼續。
而且那一趟扶桑之行,也沒有將扶桑的玄門世家都鏟除。
如今是有宋雁西在,扶桑的那些玄門知道她的厲害手段不敢冒頭,可是倘若他們知道宋雁西不在了,隻怕恨不得立即來到這華夏大地分一杯美羹!
他這一提醒,宋雁西也冷靜了下來。封印小塔體內的血脈雖是迫在眉睫,可是自己效仿十七阿哥分魂去封印,的確是下下策,還不如先去大雁塔,然後一邊找謝蘭舟。
倘若運氣好,提前找到他,小塔不就有救了麼?
隻是,這樣一來,受苦的就隻能是小塔了,為此宋雁西心中不免是自責愧疚,明明自己讓小塔相信自己,一定會想辦法幫她的。
可是現在一無所獲,隻能讓她繼續活受罪。
調整好心態,把船隻安放好,三人再度上岸,隻上這一次卻沒有在上海多做停留,直接到江蘇,打算從安徽進入河南,去往洛陽。
這沿途車馬都十分不便,花了比嘲風預計的時間還要多出五六天,才到安徽。
不過這一路上也不是一點收獲都沒有,宋雁西想到了加固自己這封印的辦法,不會讓小塔那麼快蘇醒,這樣也能少讓她受罪幾次。
而這一次封印之後,應該是能堅持兩個月的時間。
也正是因為這樣,所以嘲風提議,“既然都到了這裡,不如去往徽州一趟吧。”
所以說宋雁西覺得嘲風才是貼心小棉襖呢!他說這話正是因為發現到安徽之後,宋雁西往徽州的方向看了幾眼,心下便猜到了宋雁西大概在想什麼。
宋雁西的確是想去的勸一勸宋玉芝的,回到北平去,在這裡她到底是要飽受風言風語,從前還有蘇憶安這個女兒,現在蘇憶安也沒了,還不知道蘇家要這麼消磨她呢?
眼下嘲風見她動了心,繼續勸道:“去看一眼吧,也許她能聽姐姐你的勸說。人生苦短,何必在這樣的人家浪費自己的生命呢?”
宋雁西想起固執的宋玉芝,眼下她身上就有著當初宋太太的幾分影子,歎著氣道:“她若是能這樣想,哪裡有這許多事?”
於是到底還是去往了徽州,一麵算著路程,想來三天後是能到的。
但是運氣不好,天氣越來越冷,還遇著凍雨,所以耽擱了一些時間,因此便在第二天晚上趕路,預計後半夜能到這前麵的小召鎮,歇息半個晚上,天亮就繼續趕路。
而他們到這小召鎮時,也正好是那三更半夜之時,但鎮子上卻是十分的熱鬨,鎮子裡的老百姓們都高舉著火把,全都朝著河邊彙聚而去,好似有什麼盛大的儀式一般。
嘲風為了給他們讓路,不得已將馬車停放在路邊,也順便找了個人打聽。
對方正著急去城外河邊看熱鬨,“裁縫賈家的上門女婿呀,和鎮子上常家嫁到外地做了寡婦的常朝暮攪合在一起了,讓人給發現,這會兒給捆了,準備給沉河呢!”
那人說完,生怕自己趕不上這沉河一幕似的,匆匆地跑了。
宋雁西聽罷,看到這一時跑得空蕩蕩的街上,隻怕客棧裡也沒人招呼他們了,便向嘲風道:“咱們也去看看。”她覺得很是奇怪,這樣的事情,雖說這對男女的確是犯了錯誤,就算真的罪過至死,可是這要被沉河,全鎮子上的人興高采烈地去看,就好像是什麼喜事一樣。
這給人的感覺是很奇怪。民風可以彪悍,但是不能這樣扭曲啊!
嘲風架著馬車,河邊卻是已經早已擠滿了人,他們這馬車隻能在外麵停下,然後擠進人群裡。
可是這裡三層外三層,哪裡能看得到?隻能聽著人群裡的噪雜談論。
“這常家的閨女也是的,做了寡婦回娘家,已經把娘家的臉都丟儘了,還去勾引這裁縫賈的女婿。”
“那裁縫賈隻怕要氣死,聽說他家的裁縫店,以後都是要交給這女婿的,哪裡曉得養了個吃裡扒外的狗東西。”
“可憐的還是那賈環。”
宋雁西在這噪雜的人群裡,逐漸弄明白了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話說這裁縫賈的女婿,是裁縫賈一年前在河裡打撈起來的,腦子了受了傷,忘記以前的事情了,所以裁縫賈便給他取名阿發,還把他三百多斤的傻閨女嫁給了阿發。
大家都覺得是阿發賺了,畢竟這樣動蕩的年代,外麵一片兵荒馬亂,而裁縫賈在小召鎮上鼎鼎有名,還有那麼大一個裁縫店,阿發除了一張好皮囊之外,什麼都沒有。
所以他跟著常家的寡婦女兒常朝暮攪合在一起,簡直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要說常家這個女兒,還是讀過書的,嫁到了蘇州去,聽說人家還蠻有錢的,做的什麼刺繡生意,反正當地很有名。
常老頭還因為這個出息的女婿,叫鎮子上的人羨慕過一陣子。
可惜好景不長,沒多久就聽說他女婿家破產了,女婿也死了,沒過上幾天富太太生活的常朝暮又回到小召鎮。
作為一個寡婦,她不在夫家待著,替早死的丈夫守節,對於這到處都是貞節牌坊的小召鎮,簡直就是天大的恥辱。
而這小召鎮,在明朝的時候十分出名,因為最多一次鎮子上一起出了十幾個替丈夫守節幾十年的貞潔寡婦,為此朝廷和衙門專門給她們建了不少貞節牌坊。
她們的家人也因此一起獲得這份榮耀所帶來的福利。
所以在小召鎮看來,女人死了男人,守節就是本份。
宋雁西夾在人群裡,聽到這些言語,心說這新時代的風還沒刮到這小召鎮上麼?這個時候都在講究男女平等,偏偏這鎮子上還處於最為封建落後的時代中。
憑著嘲風走在前麵打頭陣,他們總算擠到了第一線。也看到了綁在河邊那木樁子上的一男一女。
兩人衣衫整齊,並沒有老百姓們說得那樣不堪,鎮長和鎮子上的幾個老古董,不知道圍著在說什麼,隔得太遠,而且加上人群太吵鬨,根本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但是能從他們憤怒誇張的動作中可以看出來,顯然不是說什麼好話。
一個老頭跪在地上,宋雁西猜想應該就是大家口中的常老頭,常朝暮是他的閨女,他此刻正在向大家不停地磕頭。
如今額頭上滿是鮮血,卻無人理會,甚至還被鎮長招來兩個壯漢將他拖走。
他掙紮著,試圖救自己的女兒,可是在這小召鎮裡,一個寡婦和彆人家的上門女婿私會,哪裡有活路?
很快他的哭喊聲便傳到了宋雁西耳中,原來是那兩個壯漢拖著他從這裡路過。撕心裂肺的喊聲裡,宋雁西依稀聽到幾個字,“阿發不是彆人,是我失蹤的女婿啊!怎麼能算是私會呢?”
但是大家隻認阿發就是阿發,是裁縫賈的女婿,畢竟又沒人見過常老頭那個蘇州的女婿。更何況那女婿不是說出意外死了麼?
所以無人理會他,大家隻想將他這個連女兒都教育不好的無用老人趕走。
宋雁西見此,隻向嘲風小聲說道:“若真被沉河了,你看著些,彆叫他們真淹死了。我過去看看。”說著,帶了小銀朝著常老頭追過去。
這人山人海的,幾乎是整個小召鎮的老百姓都來了,他們總不可能當麵救人,不然還不曉得會引起怎樣的□□呢?
所以宋雁西隻能等他們把人扔到河裡,再讓嘲風去救。
而她還小銀追著那兩個壯漢拖著的常老頭,一直到人群外麵,兩個壯漢還忙著去看那狗男女被沉河,所以將他扔到一旁,便匆匆地朝人群裡擠進去。
常老頭一路被拖拽著出來,如今兩條腿上全是傷,站都站不起來,隻能無力地躺在地上大哭。
忽然見著眼前多了白色的裙擺,給他嚇得不輕,以為遇著鬼了,嚇得連忙抬起頭來,卻見是兩個陌生姑娘,生得很是好看。
不免又叫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兒,於是哭得更難過了。
這時候隻聽其中一個姑娘問道:“你剛才說,那個阿發是你的女婿,你有什麼證據麼?”
老頭愣了一下,終於有人願意聽自己說話了,頓時來了精神,連忙掙紮著爬起身來說道:“那阿發真的是我女婿,我女兒結婚的時候,沒在小召鎮上辦酒,所以把我接去了蘇州。”所以他當然認得。
不過他第一次見阿發的時候,是阿發和裁縫賈的女兒結婚的那天,看著和自己女婿長得一模一樣的臉,他也是驚呆了。
但想著女兒和女婿在蘇州過得好好的,興許是天下真有長得相似的人吧。
兩個月後,他收到女兒的來信,便在回信裡多提了一句,問女婿家可還有什麼兄弟流落在外的?
不想著一個多月後,常朝暮給他回信,丈夫蘇蕘已經失蹤快一年了,一艘船連人帶貨,都翻了,屍體沒找到,隻設了個衣冠塚,她因擔心父親接受不了,所以一直沒有告知父親丈夫的事情。
而且因為貨物全掉進河裡,蘇家的生意也沒辦法在繼續做下去,公婆因為痛失獨子,加上各處賠款,所以沒多久就抑鬱撒手人寰。
她給公婆辦了喪事後,已無半點餘錢,為此隻能將蘇家的老宅賣掉,還了些債,然後自己在一所小學堂裡給教書。
如果不是收到父親的信,她是沒打算把蘇家的變故都告訴父親的。
也正是因為聽父親說,這裁縫賈的女婿是從河裡撈出來的,還不記得從前,加上自己的丈夫一直沒找到屍體,所以也就認定了這是自己的丈夫,便辭了職,回到小召鎮,準備找回丈夫。
可她是十分不願意回小召鎮的,覺得這裡的人都是瘋子,女人就像是男人的附屬品一樣。
她一個在外麵見過世麵,讀過西式學堂的女人,思想已經發生了轉變。
所以她也猜到,自己要是回來的話,必然會被鎮子上的人所不齒。
“我女兒回來的那天,鄰裡發現了,便往我家裡扔臭雞蛋爛菜葉。”常老頭想起此事,心中更是可憐女兒。
所以逼得常朝暮根本就沒辦法出門,一直以來都是他代替女兒去跟那阿發打交道,可惜阿發一直想不起從前的事情。
“直至前陣子過重陽,裁縫賈一定要叫他去山上求觀音送子,因為道路濕滑,他自己摔了一跤,然後才想起從前的事情。”說起這個女婿,常老頭也可憐他。
“他這就好似南柯一夢,醒來物是人非,父母皆雙亡,他多了個傻子媳婦,還每日被裁縫賈打罵做牛馬。”日子過得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