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宋雁西沒有忘記,謝蘭舟不可能無緣無故讓自己幫這二妞,隻怕此處還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她起初以為,會有天尺碎片,直至她們離開了桂花村,去往下一個村子,她回頭朝著山坳裡的桂花村看過去時候,總覺得怪怪的。
但哪裡奇怪也說不上,直至快到了二妞家原來的村子,二妞又指著另外一個方向告訴她,“那邊是鐘家村,比我們這兩個村子合起來都要大,我們這兩個村子趕集,也是到鐘家村外麵的大壩子上。”
不過鐘家村幾乎都是姓鐘的人,而且十分排外,這麼多年了,她也沒見過其他村子的人能嫁到鐘家村,或是娶鐘家村的媳婦。
宋雁西聽到她說這話,一時起了當初那個總是隻有固定人數的村子,晃眼間朝著山下二妞她們小河村看去,一種奇怪又熟悉的感覺再度襲來。
這個感覺就像是當時她回頭看桂花村的時候一樣。
這兩個村子,都在山坳裡,地勢低矮,就像是兩隻空洞洞的眼睛一樣。不過宋雁西覺得,可能是自己的錯覺,這裡既然沒有感覺到天尺碎片的氣息,也沒有什麼邪祟,這兩個村子裡所擇址,應該隻是偶然而已。
所以並沒有當一回事。
這小河村離桂花村,也就是半天的路程,這村子裡沒有像是桂花村那樣,在外拐賣女子進村做媳婦,男女比例還算是協調,隻是女子仍舊沒有半點地位。
這樣冷的天,剛到村口河邊,便看到不少七八歲的小姑娘在洗衣裳,一個個瘦弱無比,頭發枯黃,重點是她們都裹著小腳。
高跟鞋多穿,正常人的腳都受不住,更何況聽她們腳裹成了這個樣子,還要出來乾活,也不曉得到底是多疼,她們又是怎麼忍下來的?
她打量對方的時候,對方對於忽然出現在村口的她和小塔也愣住了,尤其是看到她們倆穿得鮮光靚麗,一眼就認定了肯定不是桂花村來的。
其中一個小姑娘壯著膽子上前,“你們是鐘家村的人麼?”她們偶然見過鐘家村的姑娘們,不用裹小腳,也不用在大冷天到河邊洗衣裳,而且穿得漂亮,還塗了胭脂。
宋雁西剛想拒絕,但這時候隻聽到二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鐘家村和我們這兩個村子不一樣,姑娘們都過得跟小姐一樣。”當然了,男孩子們也像是少爺,他們就好像不缺吃穿,不用乾活。
宋雁西並未將二妞的話放在心上,因為她以為二妞的生活狀況來判斷,不用乾活應該就是小姐了。
其實真正的小姐,是養在閨房裡,不下床不下秀樓的。
因此也就未多去關注這鐘家村的人,耳邊小塔則道:“姐姐,直接下詛咒吧!”感覺不用往村子裡去了。
宋雁西看了看這破敗的村莊,還有遠處那田間裡翻地的女人們,“也好。”冬日翻土,將地裡的蟲卵草根都翻出來,借著冬雪寒霜一凍,死完了明年就能少蟲害少除草。
不過在此之前,宋雁西借著這暮色快到,讓二妞在剛才那個小姑娘的身上暫時俯身。
因為二妞要帶著自己的小姐們去桂花村,去那邊讀書,以後往大城裡去。
而也是同時,原本在家裡烤火打牌的男人們,忽然覺得雙腳一陣鑽心疼痛,不但如此,還夾帶著渾身說不出道不明的難過。
這疼痛之中,聽得有小女孩的聲音在外麵喊,“讓你們欺負女人,從今以後,你們要是再敢欺負女人,施加在她們身上的痛,就會轉嫁到你們的身上來,疼死你們!”
是二妞的聲音,但她如今是借著彆的軀體。
她一邊在村子裡跑,一邊大喊。
身體雖然彆的人,但聲音卻是她自己的,一會兒便引來了自己那幾個小姐妹,幾人抱在一團,問她最鬼快樂不快樂?是不是沒有乾不完的活了?
二妞原本想告訴她們做鬼真好,但是做大城市裡的姑娘更好,於是便改了口,“我找到了神仙救你們,不用做鬼也能過得好,桂花村現在也變了,那裡有城裡來的小姐們教讀書,你們去讀書,過幾年就去大城市裡,那裡才是真正的人間天堂。”
幾個小姐妹對於二妞的話深信不疑,因為二妞已經死了,是個鬼,肯定是在給她們指一條明路。
但是有些擔心,“我們爹媽不讓,家裡的活還多。”怎麼都乾不完,可能讓她們去讀書麼?
“你們回家去看看,現在你們家是不是出現了變化?”二妞想,既然是小塔的詛咒,那肯定現在男人們都倒黴了,而且她這一路進村子裡,也聽到好多個男人的乾嚎聲。
她想這點痛算什麼?她們經曆的更多呢!
幾個姑娘不明就裡,隻覺得滿村子裡都是男人們的痛苦嚎叫聲,各自奔回家中,果然發現家中的祖父父親,連帶著總欺負她們的兄弟,如今都滿臉的痛苦。
見著她們,越是生氣,撿起手旁之物就朝她們砸去,而她們不疼,反而是砸她們的父兄疼。
於是想起二妞在村子裡的喊話,一時隻覺得解氣無比,更有人覺得翻身不再為奴,借機報仇。
不過這種到底是在少數,更多的還是像是二妞她媽那樣的,覺得當家的哪裡能受這苦?他可是家裡的頂梁柱啊!
二妞站在家門口,明明家裡的頂梁柱是媽,為什麼要偏袒父親?她甘心為牛為馬,憑什麼要讓自己也跟著一起做牛馬?
她對於母親最後的那點不舍,如今也是斷得乾乾淨淨的了,也想起宋雁西所說的,造成如今這樣的局麵,也不單是男人的錯,主要還是有的女人根本就是扶不起的阿鬥。
她媽媽就是。
所以這一刻二妞看著她媽媽,心裡滿是恨意,忍不住朝她吼去:“都是你的錯,要不是你,姐姐就不會遭受那些痛苦和折磨,都怪你!”
二妞媽正因為丈夫的痛苦而心急如焚,忽然見到鄰居家的小妹朝自己大吼。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她的聲音怎麼變成了二妞的?當即就給嚇得臉色蒼白,一麵朝著屋子裡的角落縮去,“你是哪個?”
二妞滿臉的淚水,她是誰現在還重要麼?隻恨恨地瞪著她:“他們罪有應得,你為什麼還同情他?難道忘記了他平時對你的打罵了麼?”
二妞媽嚇得不輕,隻因這聲音是二妞的,渾身哆嗦,“我,我在家從父,再嫁從夫,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二妞還欲說什麼,忽然被人拍了拍肩膀,是小塔來了。“所以說,讀書是件十分要緊的事,思想不提升,一輩子真的隻能做個騾子。”還覺得做騾子都是自己的福份,可明明是人啊。
二妞聽到這話,隻忍不住哭起來,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什麼?隻是忽然覺得,自己恨媽媽做什麼?她又有什麼錯?錯的是給她灌輸這些錯誤思想的人。
村子裡一片混亂,往日有仇的報仇,有冤的報冤,男人們是痛苦不堪,女人們卻是高興不已。
但這村子裡缺乏一個組織者,就像是桂花村一樣,有孔肴她們作為領導,將大家的思想往正道上領去。
所以桂花村很快就穩定了下來。
但這小河村沒有,以至於到了現在還亂糟糟的一片,直至夜色將領後,才勉強穩定下來。
宋雁西也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但是她的確沒有多餘的時間在浪費了,隻希望孔肴她們過幾天能安排人過來。
二妞的魂魄卻不打算跟著她們一起去鐘家村了,因為在她看來,鐘家村是正常的,那裡的人過得多好啊。
可是宋雁西現在卻不覺得鐘家村正常,尤其是她在村裡看到不少老物件,聽說都是用糧食從鐘家村換來的。
鐘家村的人不外嫁,不外娶,便是趕集的集市也在村子外麵,這就讓人覺得匪夷所思了。
所以既然都已經來了,村子裡離得也不遠,她便去一趟。
至於二妞,她是打算將其送走的,可是二妞還想留下來待一陣子,宋雁西也就沒有勉強,反正她也不算是什麼鬼魂野鬼,如今有那夫家供奉。
隻是她還小塔才出了小河村,朝著鐘家村的方向走去,明明沒有多遠,聽二妞的話,兩個小時不到就能看到鐘家村的。
可是兩人走到了半夜,仍舊是沒有發現村莊。
“這倒是奇了,咱們也不可能遇到鬼打牆啊。”小塔爬上樹,隻見四麵環山,借著夜色裡模糊的山巒,十分肯定這裡她們沒有來過。
所以這是走錯了路?
可就在小塔從樹上跳下來跟宋雁西報告的時候,一個沙啞的聲音忽然毫無預兆地從兩人的身後響起:“兩位,是要去鐘家村麼?該白天來才對,這夜裡啊,霧大,容易走錯路。”
宋雁西和小塔幾乎是同一時間回過頭,隻見身後的歪脖子老鬆樹下,站著一個黑袍人,看不清楚臉,但從聲音可以判斷出,應該是一個老婆婆。
“你是何人?”宋雁西試圖從她身上探尋些什麼,卻發現居然真的隻是一個老人家,並沒有什麼邪祟。
小塔卻不這樣認為,荒山野嶺的,忽然冒出來,不是邪祟是什麼?有些按捺不住,就要衝上前去。
不過被宋雁西拉住了,“老人家的意思,白天就能到鐘家村。”
不想老婆婆忽然詭異一笑,“也不儘然,鐘家村擇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