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重氣氛的始作俑者還在喋喋不休說些垃圾話:“並盛町,姓澤田的人家,就是你嗎,彭格列十代目替補?”他洋洋得意道,“能在R先生與彭格列的護衛隊趕來之前結果你,我一定能立刻在業內揚名吧……”
安和龍也幾乎要歎氣了,他很明白,澤田綱吉麵對的是最不入流的,同時還野心勃勃的小怪,以漫畫中的設定來看,他就是一肚子垃圾話的炮灰,隻能在主角覺醒後被打穿地心。
可是,這畢竟不是漫畫,主角真的會覺醒嗎?他漫不經心地想著,正準備出麵,賣彭格列一個人情。
“你的母親、你的家人、你的朋友……這座小鎮都會因為你而陷入爭端……”殺手的保險栓始終是拉開的,他踹了抱頭的澤田綱吉一腳。
異變發生在這一秒。
他想起了尻澤吞吐的話:“不管你相不相信,澤田確實擁有這時代少見的正義靈魂,他可以對自己的苦惱視而不見,卻對他人懷抱著一顆赤誠的保護之心。”
當聽見這句話時,安和不過一笑了之,這樣的人他見得並不算少,比方說東方仗助就擁有比誰都要溫柔的內心,潛意識中安和龍也並不覺得有誰能夠超過仗助,他依舊認為自己對表麵弱小的澤田綱吉毫無興趣。
——直到他看見了暖橘色的、躍動著生命的火焰。
同為火焰的使用者,他比常人更能感覺到澤田綱吉的溫度,溫暖、包容、充滿了撫慰人心的力量與一往無前的堅持,正所謂他內心的力量與他稚嫩的皮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熊熊燃燒的火焰以龍虎之勢融化了槍管,不入流的殺手哆嗦著牙齒,喊著“冷啊冷的”被無法控製的火焰凍成了堅冰。
這條路是澤田奈奈女士散步的必經之路,每天5點15分她都會從公園走向家,而澤田綱吉絕對沒想到的是,埋伏在町上的殺手不止一人。
滑坡空氣的子彈在他眼中變得分外遲鈍,可就算是動作再快,他也無法在三秒內衝至母親的身邊。
他無力地伸出手。
“!”
裹挾著氣浪的子彈被另一顆子彈以刁鑽的角度擋開了,隨之而來補的第二顆則精準地送入暗殺者的眉心。
“媽媽——”
“怎麼了,綱君?”
澤天奈奈一臉狀況外的不知所措,她看向澤田綱吉破碎的、隻有幾塊布掛在肩膀上的校服說,“還好嗎,綱君,沒受傷吧?”
“我沒事!”忽然爆發出力量的少年咬緊牙掛,他的超直感還在嗡鳴著,其實直到現在,他都沒搞清究竟發生了什麼,彭格列、蛤蜊?那是什麼東西?殺手,抱歉,離他生活太遠了,忽然冒出來的火焰是什麼,為什麼要叫自己十代目候補?
一切都不明白,一切都是模糊的剪影。
可是……
他想:不能讓媽媽受傷,還有尻澤老師、山本同學他們。
比起意識的反應,他的腳步更快地邁動了,連帶著被封印在深處的力量一起。
打著警鈴的超直感有具體的落點方向,什麼人藏在鬱鬱蔥蔥的樹叢內,澤田綱吉希望不要是自稱殺手的人,可他的反應比被用槍指著時還要強烈。
啪嗒、啪嗒、啪嗒。
一步、兩步、三步。
安和龍也從樹叢裡走出來。
“哎?”
澤田綱吉當然認識安和,為了賺取微不足道的學分,哪怕就是他這樣的廢柴都要加入社團,運動社團是不用想了,自暴自棄之下他選擇了隻有宅才會去的輕社,要不然也不會在打掃教室時被抓壯丁。
而且,安和龍也是尻澤老師推崇的學長,對從來沒放棄過自己的尻澤老師,他是抱有感激之心的,上午就悄悄搬了張凳子,去聽安和的講座。
他講得……非常棒,深入淺出,就算自己這樣差勁的後進生也聽懂了大半,甚至沉迷在課堂中。澤田綱吉最好的一科就是國文,能考23分,比起個位數的科目,算是了不起的壯舉,能考上十位數,是因為尻澤很會上課。
怎麼說呢?他絞儘腦汁在肚腸裡搜刮貧瘠的詞彙,就是好厲害啊,安和老師。
他模糊地意識到,他與尻澤是不完全相同的,如果說尻澤懷抱著一腔熱血,成為了並盛中學的老師,那麼安和龍也身上就帶著社會人獨有的有條不紊,永遠不會迷茫,早已將未來二十年、三十年的人生規劃完成,隻會筆直地向著預定好的未來前行。
還在原地打圈、迷茫的小鬼格外吃他這一套。
安和樹立的形象,就像是澤田綱吉幼時憧憬的巨型機器人。
“沒事吧。”他仔細打量澤田綱吉,發現他沒事時鬆了口氣,跟惴惴不安的澤田奈奈解釋,自己是今天到並盛中學講座的老師,給澤田上過課。
奈奈恍然大悟,隻以為綱君又被欺負了,雖有點難過,可在老師麵前卻打起精神,還要請他回家喝杯茶,而安和龍也少見得答應了家長的請求,一路護送著他們。
澤田綱吉還是渾渾噩噩的,他有一肚子的問題想要詢問可能知道什麼的安和龍也,卻不能在奈奈麵前表現出來,而安和也沒有驚動任何人,等奈奈去做飯時,他出去打了通電話,回來時點頭告訴澤田綱吉:“基本解決了,等保護你們的人來了,我就會離開。”
“安和……老師。”他斟酌著自己的稱呼對不對,在發現安和沒有反駁時,壯膽道,“那人真的是殺手嗎,而且我頭上的火焰。”
“澤田君。”安和溫和地打斷了他的話,“我隻是路過,就算是知道什麼也不應該由我來告訴你。”
“哦。”他有點兒失落。
“不過。”安和放柔了聲音,“在危機之中,你做得非常好,不僅成功保護了自己,還保護了你的媽媽。”他蹲在澤田綱吉麵前,平視他的雙眼,“雖然這不該由我說,可哪怕是尻澤,也會說出這句話的。”
“——我為你驕傲,澤田君。”
“哎、哎?”澤田綱吉先是一愣,他幾乎沒有感受過期待與驕傲的重量,被一句話戳中內心最柔軟的渴望,變得手足無策起來。
更彆說,認可他的是他尊敬的那一類精英。
安和看他的模樣,笑得越發和善,就像是裹上糖漿的蜜棗,泛著粘稠的金黃色澤。
上來就攻略心房隻存在於瑪麗蘇中,安和向來認為,人與人之間的相遇、緣分的締結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無數的幫助與看似不經意地推動,才能構建起聯係。
就譬如他對江戶川亂步的攻略方式,便是慢火烹之,而澤田綱吉,更是需要層層交錯的紀遇。
安和苦惱地想,明明不想與彭格列扯上關係,而且升級流主角向來不是他喜歡的模板。
可當你看見他明亮而溫暖的火焰與隱含堅韌的眼神時,就算是在挑剔的人都會為之放下一貫的喜好,更何況安和龍也認為自己的審美一向多元化。
柔弱的、未經錘煉的身軀,外界的輕視賦予他的懦弱外衣,與內裡不屈的靈魂。
他真是喜歡極了。
“交換一下簡訊吧,澤田君。”
安和友好地說:“如果有什麼無法解決的事,我會幫助你的。”
“畢竟你是尻澤的學生,不是嗎?”
……
幸運的是,彭格列趕來的小隊中並不包含reborn,老實說想到要在R先生麵前拐帶十代目候選,就算是他也覺得有些過。
坐在開回東京的新乾線上,安和龍也終於想起自己還沒有攻略亂步君,因為澤田綱吉突發事件,他差點忘記了自己的初心。
回去的路上收到了仗助的簡訊,說不僅是他和朋子,新認識的空條承太郎還有廣瀨康一等人都想一起來東京玩,安和欣然同意。
到家後,他先衝了把澡,洗淨身上交通工具的奔波味,才登陸遊戲。
回憶篇隻到他離開軍部,身為種田山頭火嫡係的他失敗出走,對老師的勢力也是番很大打擊,之後種田乾脆放棄了戰爭層麵的布局,主動蜷縮一隅,抓著異能力者的管理權不放。
關島戰役前期,異能力者雖逐步嶄露頭角,卻還不被那些老牌科技擁躉重視,而森鷗外又是沒有明確派係的邪道,他所提出的低成本對策方案,很得一些軍部大佬的心,安和的本心也不是在遊戲中建功立業,更何況他早被劇透關島戰役的失敗結局,乾脆激流勇退。
種田山頭火那段時間忙得焦頭爛額,早就忘記了江戶川亂步,他還以為安和離開時會帶上他,等到回過神來,亂步早已被踢出S警校,不知道在世界的哪片角落遊蕩,抑或是根本不在世上了。
實際上,種田長官甚至無法確定安和龍也是否活著,像他們這樣的人,即便是無心之舉,也會在派係對立時樹敵,而脫離群體,哪怕是雄獅也很難敵過鬢狗的尾隨,在他們的尖爪利齒下被撕扯為鮮血淋漓的碎片。
按照背景資料顯示,空白的三年中“安和龍也”在世界各地遊蕩,逃離追兵,於劇情開始前回到橫濱定居。
而這三年中,江戶川亂步也跟安和想得一樣,四處碰壁,最後被森鷗外撿去。
點開時間凝固的遊戲正片,麵對種田山頭火,安和的笑容要真摯許多,他努力讓自己的表情中帶上一絲苦澀,那很簡單,嘴角下撇,眼角擠出兩道褶皺就夠了。
於是在種田山頭火眼中,他就跟洗儘鉛華、看見世間百態似的,還引得他歎口氣道:“這些年,辛苦你了。”
安和的失敗並非是他個人原因,總體說來,是為種田派係背鍋,於是他在老師心中,就是付出自身前程博取生機的小可憐,看向他的眼神除了憐愛就是憐愛,而安和也表達出“過去就過去了”,不願再談。
他們更多聊現在的生活。
“我……先前收養了幾個孩子,說是我學生可能更貼切點。”他說,“雖然生在貧民窟中,卻有鑽石一樣閃光的靈魂。”
“比起過去,我更享受現在的生活。”
種田歎口氣,知道他是不願意回軍部了。他們又談了點彆的,比如當年的邪道森大佐也跑到港口黑手黨做醫師,安和龍也用極其輕柔的口吻說:“是啊,不僅加入了暴力集團,還拐帶了亂步君。”
“??”
種田幾乎要結巴了,就算是他都沒有看見過安和龍也發怒的模樣,但他猜那局麵一定很恐怖,他若無其事地轉動咖啡匙道:“亂步君啊,他還健康地活著就好。”隨之便主動對安和道歉道,“我……很抱歉,當時我太忙了,沒想到他們會把亂步君踢出警校,如果江戶川君還活著的話,一定會埋怨我的吧。”
他想:當年安和就跟森很不對盤,而他在那孩子身上又傾注了無與倫比的心血,被摘走勝利果實,怎樣都不會甘心吧?
說到底,為什麼安和沒帶走亂步君呢。
與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安和不僅沒有發怒,反而鎮定地說:“我是一向看不慣前森大佐的,可在亂步君的事情上,確實要謝謝他。”
如果不是被森,而是被福澤諭吉撿到,那他的玫瑰花一定會被裝入彆人的罩子裡。
安和喝了口咖啡。
他可愛的亂步君,現在所需要的並不是一味的順從,而是狂風暴雨般的叱責。
就算他也意識到了吧,自己的智慧不應被用在暗道上,森對他的縱容就像是S警校中舍監看在自己麵子上對他的討好一樣,過去的江戶川亂步察覺不到,而在棱角幾乎被社會傾軋平,差點兒就餓死在貧民窟的小巷後,他一定明白,世人的愛,從來都不是無緣無故的。
對他任性的叱責,飽含愛意的鞭笞,才是他需要的。
安和想,他馬上要做的,就是讓亂步君意識到,究竟是誰才能嚴厲地搓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