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流年暗換(2 / 2)

1995年,對胡一亭來說,就是他的中世紀。

胡一亭站在原地,不知該往哪裡去,彷徨的心臟也開始痛苦的抽搐起來,菊花因為被消防栓頂了兩個小時還在疼。這一切讓他覺得,自己像個挨了頓毒打,蜷縮在馬路牙子上呻·吟的倒黴蛋。

可中間有那麼一小會兒,他又一反常態的自信心高漲,開始視自己為一個少見而又得天獨厚的冒險者。

95年,中國ic行業如同一張白紙,雖然貧瘠,卻充滿了無限可能。

作為理工男,胡一亭是一頭純粹的“攻城獅”,三十多歲了,卻一直泡在技術研發裡,連一場像樣的戀愛都沒經曆過,社會經驗比較簡單。

一想到重生帶來的無限可能,胡一亭突然覺得,重生未必就是一件壞事,以自己的知識和經驗,不愁沒飯吃啊。

再想到自己能平白多活二十年,尤其是黃金般的青春時代,胡一亭的心情也隨之好了起來。

他想“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正當胡一亭僵立在道邊,看螞蟻在斑駁的梧桐樹皮上綿延一線,搬運死蒼蠅作為過冬儲糧的時候,一輛保養得當的舊自行車猛地衝過來,在他身旁一個急停刹住。

“胡一亭!你怎麼不去上課!”

騎車男子翻身下車,對胡一亭吼來。

胡一亭打量眼前的中年人,見他穿一身罕見的藍布中山裝,四個口袋蓋沿都有些破,泛著白線頭,他脖子有些前傾,腦袋微微後仰,鼻梁上架著一副厚實的深度近視眼鏡。

這不是徐克儉麼!他的語文老師,初中班主任。

胡一亭忍不住傻笑起來,他記得徐克儉是個多麼嚴厲古板的人,曾有一次,他放學後把自己單獨留在教室裡,罰寫了上百遍“水”字,說是什麼時候寫對了才能回家。胡一亭不敢怠慢,一個字一個字抄寫的工工整整,可直到手指發麻發疼,老徐依舊說他寫的不對,卻不肯告訴他錯在哪。最後天都黑了,徐克儉他老婆跑來教室,狠狠地用手戳他腦門,噴著唾沫大罵“老不死的!你想餓死我和兒子啊!”,徐克儉滿臉尷尬,這才告訴胡一亭,水字右半邊不能連筆,要一撇一捺,分開寫。然後他趕緊灰溜溜的拎著菜籃子,跟老婆屁股後麵回家做飯去了。

如果說這一切是夢境,那這個夢可是過分真實過分複雜了,胡一亭決定做最後一次自我喚醒的努力。

“啪”的一聲脆響,一個大耳光被他的右手扇在右臉上,疼痛的感覺讓他放棄了接下來左手扇左臉的準備。

“這還真不是個夢!”

徐克儉看胡一亭犯傻,驚怒之下,連珠炮地道:“胡一亭你發什麼瘋?還不去上課?你不看看現在幾點了?這都九點三刻了!你無故曠課在街上瞎逛!你腦子裡在想什麼!”

徐克儉小心地把自行車靠穩在樹下,徑直走到胡一亭麵前,繼續追問:“胡一亭你怎麼了?難道家裡發生什麼事了?你無故曠課我可是要叫你家長的。”

胡一亭遺憾著沒能把自己一巴掌抽回2015,隻好圓睜著眼睛困惑地望著羅嗦的徐克儉,16歲的胡一亭,眼神濡沐如小羊。

老徐看著他,心也有些軟了。

“你怎麼了?”這次語氣柔和許多。

徐克儉看著老氣,其實才四十多,隻是鬢角斑白,前額有兩條深深的抬頭紋,加上他瘦削的臉龐,看上去一副操心過度的憔悴模樣。

胡一亭呆了半響,艱難開口道:“徐……老師,我沒事。”

“沒事還不趕緊去學校上課!”徐克儉有些惱火。

胡一亭默不作聲地點點頭,彎腰撿起散亂一地的書本。

“上來!”老徐一把拽過靠在樹下的自行車,朝後座一撇嘴。

老徐的自行車前筐裡放著一條銷魂的五花肉,那體格還不到半斤,估計燒出來也就一小碗,七八根小蔥像他辦公室門口罰站的學生一樣蔫搭搭低著頭,一把沾著黃泥的青菜躺在筐裡如農民般樸實,還有一把明顯被辣手摧花挑挑揀揀掐頭去尾的嫩韭菜懷抱露水靠著青菜無聲哭泣。

胡一亭咽了口乾唾沫,背起書包跳上去。如今的他,身形靈動如一頭小鹿,完全沒有了前世二十年累積下的癡肥脂肪和啤酒肚。

老徐顯然是趁著課間跑出來買菜偶遇了胡一亭,對自己的曠工行為,老徐絲毫沒有被人撞破的尷尬與羞澀,一路上反而羅裡吧嗦地批評著胡一亭無故曠課不好好學習,實在是對不起他含辛茹苦的培養和諄諄教誨,甚至對不起他三年來噴出的十好幾斤口水和愈發深刻的眉間紋。

胡一亭聽老徐一句頂一句,越說越激動,以至開始揚言,威脅要通知胡一亭的家長來學校。

胡一亭心中反而湧起一股感激。這年頭的教師說為你著急,那是真著急真動情,是一種寧可說破嘴皮子,冒著臉上被刻出深深皺紋風險的焦急。

可一轉念,想到要重回課堂,胡一亭便有些擔憂。

他畢竟遠離校園多年,乍一下重回青春,心中立刻勃發出“瑩瑩孑立、形影相吊”的孤獨。況且那些課本,他早已陌生。

心中的蒼涼感湧上來,腦海雜波四起,如同收音機沒對準接收頻率,傳出的嘶嘶聲,讓他心中忐忑不安。

胡一亭隻得儘可能放鬆自己,任憑這具年輕的軀體裡取之不儘的雄性荷爾蒙如潮水汜濫,把每一個細胞澆的濕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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