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在這裡嗎?!”
柳謹順著顧之桑的視線,猛地扭頭看向自己的身側,試探著伸出雙手。
他什麼都看不到也摸不到,但這一刻他就像連通了某種心靈感應,眼淚流得更凶。
在隻有顧之桑能看到的視角中,她看到那漂浮在柳謹身側的灰黑惡靈,正試圖回應柳謹的觸摸。
但它一靠近柳謹,就魂魄震顫,像在承受劇烈痛苦。
顧之桑眉頭微皺,朝著柳謹的方向輕輕呼出一口‘氣’。
這‘氣機’中帶著她的力量,像一張無形的大網罩在了柳謹的身上,頓時他頭頂和兩肩的三把靈火暗淡了許多,變成了青綠色。
這下那惡靈的魂魄不再劇烈顫抖,也能夠接觸柳謹的身體了。
柳謹隻感覺屋子裡的溫度忽然降低,有些冷颼颼的。
他眼前的景物變得灰蒙蒙的,就像有一層灰色的紗網擋在了眼前。
用力揉了揉眼睛,他瞳孔因為震驚而縮小,因為他真的看到了一個灰色的人形影子!
“媽是你嗎?!”
柳謹用手去抓,指頭觸碰到灰霧時就像被溫度極低的冰錐刺了一下。
他卻並不害怕,而是滿臉期待地看向顧之桑。
顧之桑點頭道:“這就是你母親的魂魄。”
鬼魂強大就能凝聚出實體,帶有極重的陰氣,能讓八字輕陽氣弱的人看到鬼,俗稱‘撞鬼’。
撞鬼後這些人往往會受陰氣的影響,高燒不退或上吐下瀉,嚴重的三魂七魄還會被撞出體外,也就是民間說的丟魂,這個時候就去需要讓神婆靈媒來‘喊魂’;
魂魄歸體後還得補氣壯陽。
但與之相反,若是太弱小的鬼魂反而會懼怕活人,尤其陽氣重的男人。
一旦靠近它們就會被陽氣灼燒,魂魄受傷。
柳謹的母親就是這種非常弱小的鬼魂,連神智和實體都沒有,隨時都有魂飛魄散的可能。
而從柳謹的麵相來看,他又是那種陽氣重的命格,柳母靠近他會更加痛苦。
饒是這樣,它依然選擇了跟在孩子的身邊,執念不可謂不深。
顧之桑解釋完繼續說道:“我剛剛替你掩住了身上的靈火,把陽氣都封在了你的身體裡,讓你暫時變成了偏陰的體質,所以你能看到屋裡的鬼魂,它也能接近你。”
“謝謝你大師。”
短短一個小時內,柳謹對顧之桑的態度完全改變了,直接改口叫起了大師。
他甚至有些後悔剛才見麵時,自己那副敷衍的態度。
顧之桑道:“還有一點我得提醒你,你母親的命格不錯,生前捐贈過不少錢財做善事。就算死後滯留人間,也該有生前的功德護體,不可能連個實體都凝聚不成型,也不會這麼輕易被你身上的陽氣傷成這樣。”
柳謹意識到了什麼,“你的意思是……”
“你該問問你的好父親,在你不在的時候背著你還乾了些什麼事情。”
他通紅的眼睛慢慢轉向客廳的沙發,看向了自己那被嚇軟了腳的親爹。
柳父早就冷汗津津。
其實那天之後他就一直挺後悔,每天晚上一閉眼,腦海中就會想起妻子躺在地上痛哭掙紮時,那雙帶著憤怒和怨念死死盯著自己的眼睛。
再加上喪禮上出現的那些怪事、以及莫名裂開的墓碑,徹底擊垮了他的心理防線。
他太害怕了,他知道這是妻子變成厲鬼來找他索命了!
柳父怕死,更怕自己做過的事情敗露,所以他趁著柳謹不在家的時候,找來了一些玄師偷偷做法、驅鬼辟邪。
除此之外他還買了許多護身符,在家裡客廳放了相關的鎮物和驅邪符籙。
那些玄師告訴他,妻子的亡魂還是不願意離開,但已經被削弱了許多,害不了他了。
他還是不放心,最後花了大價錢請來了很有名的玄師,想讓對方直接把妻子的亡魂打散,以絕後患。
誰知道那所謂的大師根本就是繡花枕頭,竟然被柳謹請來的丫頭片子直接打吐血了!
聽著顧之桑的話,又看到兒子對著空氣又哭又抱,柳父隻覺得這間屋子都陰森恐怖,覺得客廳那頭黑漆漆的棺槨像一隻惡鬼,在死死盯著自己,隨時都要撲上來索命!
他撐著地麵就往後退,想逃離這個房屋,“是她自己有病,自己病死的,和我沒關係!”
顧之桑眯起鳳眼,想了想還是從兜裡摸出一個拇指大小的玉瓶。
打開瓶口,森森陰氣從中溢出,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被放置在瓶底。
這是她從高林那裡得到的鬼淚,蘊含著強大的怨氣和力量。
她將鬼淚一分為二,取出半顆彈入柳母惡靈的體內,頓時柳母的鬼魂陰氣翻騰,四周的溫度更是變得更低了。
不過幾秒鐘的時間,柳母被損傷的鬼魂就在鬼淚的填補下變得凝實,逐漸顯露出人形。
它看起來四五十歲,生前保養得很好,雖然鬢角有白發臉上也有皺紋,但仍然能看出年輕時的風華絕代。
柳母麵露茫然,等它的神誌逐漸清醒後,看著柳謹的眼中先是滿含驚喜;
視線落在角落滿臉慌張的男人身上時,它神情陡然變得怨恨猙獰,尖嘯一聲就撲了上去。
柳父本就因為心虛,一直吃不好睡不著,精神萎靡靈火虛弱。
後又被顧之桑嚇得六神無主虛汗連連,正是陽氣最弱的時候,直接被柳母身上的陰氣衝撞開了陰眼,看到了鬼魂!
妻子那張死去的臉孔扭曲可怖,就和他麵貼著麵,“你這個畜生,我說了就是變成鬼我都不會放過你們的!!”
柳父麵如金紙,肥胖衰老的臉頰肉因驚懼顫抖著,“不……不是我害了你!是她、是那個賤人不讓我救你……我錯了董英,我知道錯了你饒了我吧!”
他嘴上說著認錯求饒的話,卻從衣服裡掏出驅邪護身的符籙,不停揮舞著想把董英的鬼魂打散。
“我沒想害你!是你自己有病!我隻是沒給你拿藥,是你自己氣性大……滾開!彆靠近我!”
但有顧之桑在,再加上鬼淚的強大力量,他手裡那些符籙直接被陰氣侵蝕,變成了焦黑色。
董英雙眼沁出血紅,撲了上去撕咬他。
被厲鬼侵襲的感覺異常難受,柳父渾身血液凝結,心臟跳得像是要炸了。
他兩眼一翻連叫都沒叫出來,直愣愣栽倒在地上,兩股戰戰溢出水漬,竟然被嚇失禁了。
董英帶著怨氣,“彆裝死了,我不會放過你的!你這些年惡心我也就罷了,竟然把心思動到了我兒子身上,你不配為人父!簡直不得好死!”
一直抱著臂沒出聲的顧之桑開口道:
“他應該不是裝的,是中風了。”
中風?
董英和柳謹、於童秋都愣了。
仔細一看那柳父雙眼僵直,張著的嘴巴歪斜著流出口水。
他本來年齡就大了還胡吃海喝、經常亂搞,身體早就被掏空了;
此時情緒過於激動,直接被嚇到中風。
驟然獲得了強大的力量,再加上心中有怨氣,董英一時被報仇的快感蒙蔽了心神,還想再撲上去卻被顧之桑製止了。
“你想好了,陰魂隻要殺生就會染上孽力,屆時你會上地府的通緝名單,捉拿歸案後會被投放到火海地獄受苦。”
董英還有些不甘心,不甘心就這麼放過柳父。
但在柳謹的連連勸阻和哀求下,它心頭的怨念還是逐漸平息了。
它飄到顧之桑的麵前深深鞠了一躬,“謝謝這位小大師。”
顧之桑抬眼,“你不必謝我,你兒子用他所有的功德換我出手解決此事,我們不過是雇傭關係。”
“什麼?!”董英大驚失色。
身為陰魂的它知道,功德是多麼重要的東西,它沒想到兒子竟然會付出如此大的代價,一時著急道:
“小大師,我把我所有的功德給你,求你不要取走他的!”
顧之桑:?
“你以為結契是在過家家嗎,說換就能換。想用術數得到什麼就一定會失去一些東西,誰許下的‘因’就一定會有‘果’,無論是善果還是惡果都必須由他本人承受,這就是天地的法則。”
董英如遭雷擊,反倒是一旁的柳謹很平靜,“媽,隻要你好好的功德沒有就沒有了,大不了我把拍電影所得的片酬都拿去做公益,多積德行善,以後一定還能攢到的。”
母子兩個都覺得是自己害了對方,一時間屋內氣氛有些低靡。
顧之桑直白道:
“會造成今日這個後果,都是你們優柔寡斷當斷不斷。董女士你自以為是為了孩子奉獻,可你真的不知道柳導他是希望你離婚的麼?長痛不如短痛這個道理你不懂麼?”
董英其實都明白,但因為它出生的年代和成長經曆,讓它哪怕已經紅極一時、成了家喻戶曉的大明星,骨子裡卻還是個隱忍付出、瞻前顧後的性格。
所以它才會壓抑自己,才會在丈夫的阻撓下放棄事業。
它一直覺得不離婚不鬨大,都是為了讓孩子有一個完整的家庭,讓他不被周圍的同學朋友瞧不起,是為了柳謹的名聲和事業;
可這固執的‘奉獻’中,又何嘗沒有它自己的逃避呢。
董英後悔了。
如果當年在柳父那個人渣第一次出軌的時候,它就能直接和他離婚,如果當年它能堅持內心的想法付出拍戲,是不是現在一切都會不同了?
可木已成舟,已經變成鬼魂的它卻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於童秋歎了口氣,走上前來說道:
“我一直在錄音,剛剛你爸承認他沒有給師父拿藥的話我都錄下來了,雖然不知道能否作為呈堂證據,但多少能有點用處。錄音已經發給你了。”
“謝謝師妹,也謝謝顧大師!”柳謹說道:“要不是你們,我連媽怎麼去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