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次日, 一大清早, 時府上下就緊鑼密鼓地忙了起來,隻因為今兒時府中的女眷們,全都要去倉北寺上香。
時錦也比平日起得更早了些。
兩個丫鬟早已收拾好了一大堆東西, 備換衣裳, 鞋等物。急急地梳妝好了,前院便來人來催了。主仆三人, 連忙帶了東西, 朝前院去了。
時錦想著今兒是上香拜佛,總要穿得素淨些。沒想到了前院, 卻見宋姨娘等人皆是穿紅戴綠,盛裝打扮,一番襯下來,倒顯得她不重視似的。
時錦到的時候,老夫人還沒有來, 李氏也還沒有, 門口隻站著時鳶和宋姨娘,吳氏, 喬氏。
時錦一一見了禮。
吳氏擠上前來, 親親熱熱地拉住了她的手, “三妹妹今兒穿得倒素淨,不過也沒事, 素淨些好, 免得衝撞了佛祖。”
一旁穿金戴銀的宋姨娘一聽這話, 臉色就不大好看了。
“瞧老二媳婦這話。佛祖一眼就能看透人,什麼人站在佛祖麵前,都是赤條.條的,穿什麼有什麼打緊。隻要心誠,佛祖自然顯靈。再說咱們時家是什麼人家,走出去,穿得這麼素淨,還當是家中窮得揭不開鍋了呢。”
吳氏以前和宋姨娘她們關係很近,最近不知怎麼,又和她們卯了起來。
隻見吳氏聞言,冷笑一聲,“宋姨娘不過是個奴才,該稱呼我二奶奶才是,老二媳婦也是你叫的嗎?”
宋姨娘一聽這話,臉色唰地就變了。這話可真是戳了心窩子了。
“你...你...你怎麼敢這麼跟我說話?!”宋氏氣得臉都白了,她在府裡快二十年,沒人這麼羞辱過她。見吳氏還兀自在冷笑,顧不得是什麼場麵,衝上來就想廝打吳氏。
時鳶臉色也不好看,但還是急忙拉住了宋氏。今兒是上香的日子,還是為聿兒祈福,若是兩人就這樣在府門前打起來,老夫人鐵定要發怒的,誰都落不下好。
喬氏站在一旁,見兩人吵了起來,麵色有些焦急,卻也不敢上前勸解。
見宋氏氣得不輕,時錦也連忙拉住吳氏,心裡卻不由想到,吳氏以前看著像是沒長腦子,誰想一說話就能戳人死穴。
時鳶低頭勸誡了宋氏幾句,宋氏雖然憤憤不平,卻也不敢再鬨。隻是惡狠狠地盯著吳氏和時錦。
這個吳氏,以前和李氏關係不好,就來巴結她們。現在時湛回來了,可能是得了甜頭,又奉承起李氏來了,對她們的態度也是一落千丈,理都不大愛理會了。今兒竟敢這般給她難堪。宋氏心頭暗自發狠,遲早要收拾她!
又等了一會兒,老夫人才由碧蓮扶著出來,見等候的幾人臉色都不大好看,沉聲問道:“這是怎麼了?”
宋姨娘還垮著臉,時鳶連忙笑道:“沒什麼事,鳶兒扶您上去。”
時錦左看右看,沒見著李氏。老夫人都出來了,沒道理李氏還會讓老夫人等她,莫不是李氏不去了?
果然老夫人吩咐了一聲,“你們也都上車去吧,鳶兒陪我坐一車。”
幾人應下,吳氏挽著時錦,跟著她上了一車,宋姨娘和喬氏坐在一車。幾個丫鬟也跟著主子上了車。
吳氏貼著時錦坐下。
她突然這麼親熱,時錦還有些不自在。讓吳氏突然改變的原因,想來隻有一個,就是時湛對吳氏的態度。應該是時湛對她好一些了,讓吳氏有了盼頭,這才又來親近她們。
“三妹,以前是嫂子錯了,還請三妹不要與嫂子計較。”
吳氏拉住時錦的手,臉上有幾分彆扭,想來她從來沒有這麼說過軟和話。
“都是一家人,以前的事,我都忘了。”時錦道。
吳氏對時錦的印象還停留在以前,這下見她如此大度,倒顯得她以往實在是不懂事,不由尷尬地笑了笑,也鬆了口氣。
又歡喜道:“你二哥說要在衙門裡做點事,爹也同意了。”
時錦倒是有些驚訝,時湛在她看來並不是紈絝,他隻是特彆的熱愛自由的古人罷了。
“那很好啊。”時錦不知該說什麼,她覺得時湛並不是甘心在這小小的地方,安穩生活一輩子的人。
吳氏看上去很高興,時錦心裡由是想,也並不說出來破壞人家心情。
馬車搖搖晃晃的,很快出了城,車外麵安靜了下來,隻能聽到馬蹄聲噠噠,和車軲轆轉動的聲音。
時錦揭開簾子,外麵是一片金黃的田野。稻子掛在枝頭,沉甸甸的。是個豐收年。
偶有農人趕著牛經過,帶著竹笠,慢悠悠地走著。
“三妹快將簾子放下來,可彆熏著了。”吳氏見外麵有牛,連忙叫了時錦一聲。
時錦看了看那頭牛,渾身刷得很乾淨,可能是農人一家的依靠,所以很是愛惜。
馬車在道路上騁弛了小半個時辰,才在一處山峰前停下。
時錦下了馬車來,隻見山峰巍峨秀麗,又有些陡峭,一眼望去,林木深深,看不到寺廟在何處。隻一條青石板鋪成的小路,延綿盤旋,再往上,路就掩在了叢林之間。
老夫人也在時鳶的攙扶下,走下了馬車。
後麵上來四個腰圓膀粗的穿著短衫的轎夫,抬著一架竹轎過來,老夫人上了轎,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便往山上去了。
這山當真是高。
參天大樹隨處可見,路邊長著很多奇花異草,有些美麗有些奇香。
時錦小喘著氣,伸手用手巾抹了抹額上的汗。倒不覺累,心裡反而無比的新鮮。
再登上一個台階,一方廟簷便在林木間露了出來。
寺廟看著還算巍峨,玄色寺門正大開著,一行七八個僧人正站在廟門口等候,見時家眾人出現在山路儘頭,前麵那個白須老僧雙手合十,似乎念了聲阿彌陀佛,這才領著眾僧走出廟門,迎上時家眾人。
“時老夫人。”老僧走至下了竹轎的老夫人麵前,雙手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這才見禮。
老夫人也雙手合十,“慧能大師。”
時家眾人也跟著連忙見禮。
時錦一開始還對這座寺廟有些好奇,沒成想這寺廟的和尚竟是如此趨炎附勢的德行,巴巴地跑到廟門來迎,一點都不四大皆空。但也出於禮貌,跟著時家眾人見了禮。
老僧領著老夫人走在前麵,眾人跟及身後,進了寺去。
寺廟內和時錦所想象的相差無幾,庭院中長著兩顆參天大樹,枝繁葉茂,灑了半院的清涼。
院中有兩鼎香爐,正冒著香煙,後麵的大殿中,有木魚聲傳出。
“叨擾了大師的安寧,實在罪過。”時老夫人緩聲對身邊的慧能說道。
慧能微微躬著身體,嗬嗬一笑,道:“老夫人言重了。這邊請。”
時家眾人跟著慧能進了大殿,又有小沙彌取來墊子,老夫人帶著眾女眷跪著上了香,眾人麵對著佛祖,口中都念念有詞,各有所求。
時錦眼見著老夫人吩咐碧蓮給添了五百兩銀子的香油錢。
慧能臉上的皺紋愈加深了,又道:“老夫人請移步廂房用茶。”
老夫人卻道:“還有一事要麻煩大師。”說著轉頭道:“鳶兒和錦兒留下,其他人先去廂房。”
眾人便跟著一個小沙彌去了,連青禾等丫頭,也都被叫下去了。
“大師,我這兩個孫女,也到了婚嫁的年齡了。勞煩大師給她們算算姻緣。”
時錦聞言心中就是一凜,古人最是迷信,最相信什麼算命之類的了。要是有人被算出是什麼天煞孤星,一輩子就這樣完了。
慧能自然說好。便讓時錦二人跪上前來,一人給了一隻竹筒,畫著奇怪花紋的命簽子塞了半桶。
時錦握著竹筒,手心都緊張得要冒出汗來。畢竟穿越這種事都能發生,再發生點彆的,也不是不可能了。
兩人同時搖響了手中的竹筒。
隻聽見啪嗒先後兩聲,時錦睜開眼,就見時鳶先了一步,從地上撿起了一枝竹簽。
時錦也撿起了麵前那隻。隻見上麵寫著一句詩。
若得春風來意,自有翠繞珠圍。
她偏頭看了看時鳶,她還低著頭,看手上的竹簽。
兩人將簽子交給慧能解簽。
慧能先看了時錦的。
“這簽是上上簽,老夫人有福,小姐們自然也是有福的。這位小姐以後也是不差富貴的。”
老夫人聽了,眉頭卻是微微一皺。
慧能話畢,又接過時鳶的。
“祿天吉神入命,福貴白日生天。”慧能臉色凝重起來,頭一回有人抽到這個簽。他轉頭看了看時鳶,見她麵相顯貴,時家家主又是一方大員,抽到這個簽也就不足為奇了。
“這位小姐真是頂頂的富貴命,老夫人,隻怕您時家,要飛出一隻金鳳凰來了。”
時錦倒是聽得一愣,她也聽明白了意思。她看向時鳶,見她麵有驚訝,似乎也不是很相信。
老夫人也有些驚住了,半晌才回過神,將驚訝收回心底,道:“借大師吉言了。”
說著出了大殿來,又到了西廂,吃了幾杯茶,老夫人便去聽經了。
宋姨娘則帶著時鳶出去了,也沒說去哪。
隻剩下時錦和吳氏、喬氏坐在房中。
乾坐無趣,時錦便邀吳氏和喬氏一起出去逛逛。
喬氏搖頭拒絕,吳氏倒笑吟吟地陪著時錦出來了。
寺廟裡四處都很整潔,兩人往後殿走去。零星有些香客往來,還有一些沙彌,緩步路過。檀香縈繞,鐘聲嫋嫋。院庭深深,倒很是古樸。
兩人說著話,四處走動了一下,也不敢多停留,逛了一圈就回去了。
時錦二人回到廂房後不久,宋姨娘和時鳶也回去了。身後的丫鬟子雁懷裡抱著一隻壇子,很是吃力的樣子,她小心翼翼地將壇子放在地上,也許是抱了太遠,手有些酸了,落地的時候,手滑了一下,壇子磕在了地上。
宋姨娘唬得一跳,連聲罵道:“死蹄子!當心點,磕破了要你皮子緊!”
子雁嚇得一瑟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