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真想辦實事,還是好大喜功,就是為了做給上頭看。
此事在朝中也引起熱議,不過乾武帝倒是持支持態度,那樣子仿佛是在說既然端王世子想玩就玩一玩吧,眾愛卿何必如此著急?
一眾官員敢說自己著急嗎?
自然不敢,那玩玩就玩玩?
反正聽說那端王世子甚是跋扈,去了蘇州沒多久,就做出一件驚世駭俗之事,竟然當眾搶親。
關於此事,朝中也有人對其進行彈劾,乾武帝倒也沒有留中不發,很是斥責了端王世子一頓。
端王忙出來給‘兒子’認罪,又稍許辯解了下,大致說兒子與對方早就熟識,隻是陰錯陽差生了誤會,兒子也是情急之下不得已如此。
皇家的家務事,人家一個當皇伯父的已經斥責了,還罰了當爹的俸祿,人家當爹的也態度誠懇出來替子認罪,你們還要怎樣?
當然不能怎樣,隻能不了了之。
不過通過這件事也讓一眾人了解到端王世子看著文質彬彬,其實是個紈絝子弟。
一個紈絝子弟設市舶司,他能乾出個什麼來?
大概就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折騰吧折騰吧,反正折騰不出個什麼。
與此同時,關於織造局招募絲綢商承接下半年歲織的博買,正在悄然進行中。
偌大的廳堂中,一眾絲綢商早已聚齊。
不同於之前,這次人人有座,不光有座,來的人似乎不少。
“老於,你怎麼來了?”
吳家的大掌櫃於鬆,以前在業裡也算人人都認識,隻是後來聽說吳家來了個贅婿,把早一批的老人都換掉了,於鬆自此銷聲匿跡。
也就是最近,聽說吳家那個贅婿被攆出了吳家,於鬆再度歸來,管著吳家的生意。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吳家明明夠不上承接歲織,這時跑過來做甚?難道說吳家的銀子多得花不完,想送點給織造局?
“過來看看。”
於伯說得甚是含蓄。但能站在這兒的,又有哪個是傻子,自然不信他說的話。
而且經過此事,有不少人發現,這裡出現了一批本不在織造局招募範圍,但自己偷偷跑來的小商。
這些人想乾什麼?難道是聽到什麼消息了不成?
“顏東家怎麼沒來?”
如今葛家倒了,顏家也算是整個江蘇絲織行業毫無疑問的龍頭,這種場麵沒派人來,實屬不應該。
很快說出這話的人,就遭來眾人鄙視。
這是哪家?消息未免也太不靈通了!都知道顏東家與江南織造關係匪淺,這是什麼好地方,能讓人家顏家來?
傻不傻啊你!
就在眾人心思各異之際,從側門走進來幾個人。
其中一個正是顏青棠,她打扮得甚是素淨,秋香色竹葉暗紋的夾衫,白綾馬麵裙,梳著簡單的單螺垂髻,隻腦後斜插著兩根老銀簪子。
細細的腕上,戴著一隻玉色溫潤的白玉鐲子,看起來十分清雅。
她身後跟著一名穿著六品官袍,身材消瘦個頭不高的老者。
兩人到後,便分彆在主位一左一右坐下。
隻從這站位和這坐位,就讓人看出無數內容來,怎麼?難道這顏東家真在織造局入室登堂了?
“諸位坐。”顏青棠神色淡淡道。
“我與諸位也不是陌生人,大家也清楚我的脾氣,我就不多說廢話。今日請諸位前來,一是為招募下半年歲織承接商,二來也是織造大人顧念早年大家為貪官所累,算是朝廷給大家的一些補償。”
頓了頓,她又道:“此事本不歸我所管,但黎大人覺得我與大家熟悉,便由我來開這個場。”
說著,她看向黎泍。
黎泍摸了摸胡子道:“顏東家客氣了,客氣了。”
又麵向眾人說:“顏東家方才所言,正是本官想說的,織造大人公務繁忙,今日這場就由我與顏東家共同主持。其一顏東家已說,就由我說說其二,估計近日織造局要在蘇州設市舶司,大家也有所耳聞,此事為真,但不叫市舶司,而是叫海市,不日即將公之於眾……”
黎泍把大致情況說了說,又道:“朝廷也知曉各位承接歲織是為朝廷效力,朝廷也不會忘記爾等這些年的功勞。所以織造大人再三考慮後,決定若能在下半年承接朝廷歲織任務,則授予其一塊海市入場牌,領下此牌則可入海市交易。今年下半年的歲織任務也不多,縮減一半,是為五萬匹,兩千匹即可承領。”
此言一出,所有人還在麵麵相覷。
顏青棠道:“顏家領織五千匹。”說完,她便不說話了,端起一旁的茶喝了起來。
她話音剛落下,於伯站起來說:“吳家領織三千匹。”
這風向已經再明顯不過了,那吳家的人之所以到來,明顯是顏家給打了招呼,這是有好處拿,才會通知自己人,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一時間門,甭管有沒有明白海市意義的,紛紛叫價出聲。
不敢越過五千之數,就怕惹了顏家又犯了眾怒,因此大商都是五千,小商都是二千三千之數。
即是如此,到最後負責計數的吏員已經記不過來了,超出原定數目太多,隻能求助地看向黎泍。
黎泍則去看顏青棠。
顏青棠點了點頭。
黎泍有些無奈地站起來說:“這數額已超出原定數目太多,諸位還要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劉四爺見這官態度和藹,壯著膽子道:“大人,咱們已經手下留情了,為朝廷效力,我等義不容辭。”
“可不是如此……”
一眾商人紛紛附和,哪還有之前不情不願的模樣。
黎泍無奈道:“本官實在有些無奈,不過之前織造大人吩咐過,就當補償給諸位之前的損失。之後就會有人將入場牌發放給各位,還望諸位能暫時保守這個秘密,勿要往外宣揚,不日織造局才會將此消息公之於眾,還望大家牢記。”
說完,他留下兩個吏員,和顏青棠從側門離開了。
剛走出去,黎泍忙道:“顏東家,這超出的數額可怎麼辦?”
“超出不過一萬多匹,”之前吏員計數時,顏青棠已經在一旁算過,“就按市價購入,之後置於海市售賣,所得錢財,記於海市衙門公賬,刨除之前支出,餘數由度支房監管,用於給眾人發薪餉。”
他們這個草台班子初建,織造局這邊不過出了個黎泍,紀景行給了塊兒地。
其他所有包括不限於招賬房、用人、建房子、乃至房子中一磚一瓦一桌一椅,其實都是顏青棠自掏腰包的,包括這兩個月眾人的薪餉。
這世上不存在又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的事,想要人把活兒乾好,必然要把薪餉發足數了。
黎泍這個前任的照磨官,每月俸祿不過二兩多,又由於上麵人霸道,他幾乎沒什麼油水可拿。
織造大人使他出來幫顏東家組建海市,當初他還真擔心沒人給自己發薪餉,萬萬沒想到顏東家給其他人發薪餉時,竟然沒忘了他。
簡直讓他感激涕零!
更重要的是這薪餉竟然不少,達到二十兩之多。
就顏東家所說,乾多少活兒吃多少飯,他乾的活兒多,所以拿得也多。
而這些日子,他是眼睜睜看著顏東家把一個草台班子,弄成當下規格。
那套顏家的私宅裡,未來的海市衙門已具規模。
各房各科,劃分清晰,何人司管什麼,都條理分明,不存在渾水摸魚不擔責任的。就好比那度支房,取的就是戶部度支科之名,裡麵乾活的就是從外麵招募來的那批賬房。
這些賬房來時,還一副文縐縐迂腐不堪的模樣,經過顏東家手下之人一調教,算起賬來是又快又準,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把從組建開始到現在的花銷全部核算一遍,並一一造冊。
度房隻管算賬做賬,支房隻管支出與花銷,另有稽核房負責查賬。
他們現在哪怕是出去買一塊磚,都需要有字據,賣磚人不會寫字不要緊,可自己寫,記下對方姓名,讓對方畫押即可。
這些字據都會經由度支房核算,然後做成賬目,事後經過稽核房核實。而交易所那邊也另有幾套班子,各司其職,互相監督。
反正黎泍是大開眼界,佩服得五體投地,再也升不起任何輕視之心。
“也不知大人打算何時開衙昭告世人,如今已萬事俱備。”黎泍又道。
“等他回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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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紀景行現在不在蘇州,他出去了。
至於去乾什麼,他沒細說,但顏青棠猜應該與洋商有關。
想想,你就算在蘇州設個海市,也得有洋商前來才行。
洋商從何處而來?
自然從海上來。
但你總得告訴人家哪裡有個賣貨的地方,物美價又廉,人家才能知道。
紀景行臨走時,還找顏青棠借了十萬兩銀子。
是的,他這個江南織造看似威風凜凜,實則囊中羞澀。
偌大的江南織造局,賬上竟一文錢銀子都沒有,他倒是可以從戶部那支,問題是戶部遠在京城,命令發到布政使司那,布政使司是卞青的地盤,可想而知自然是一拖再拖,不能拖那就叫窮。
紀景行氣得不行,當天晚上回來後,連飯都沒吃。
顏青棠再看不懂他的意思,該要白活了這麼多年,遂扔給他一個盒子,說不夠還有。
紀景行手捧盒子,第一次,不,第二次感受到被人養是一種什麼感覺。枉他身為太子,其實還沒有她有錢。
第二天他清晨走時,拿走了盒子,在顏青棠臉頰上落下一吻,然後到現在還沒回來。
如今已經過去半個多月了,總是讓顏青棠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被人仙人跳了,他其實根本不是什麼端王世子,就為了騙她的銀子,以後再也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