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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青棠和黎泍走後,眾商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是不是太過衝動。
說不定這就是顏家和織造局搞出的一個仙人跳,就是為了讓他們入套?
這時,走上來一名吏員,從一旁拿出一卷紙張,從中抽出一張,開始唱名讓被叫名的上前登記。
叫到一名小商,此人忙上前去,不多時拿著一張紙回來,麵色怪異。
“怎麼了?”
眾商紛紛耳語,又湊上去看。
隻見那張紙是以織造局名義發出的公函,其上不光羅列了承接絲綢商需要向朝廷提供多少匹絲綢,還寫了每匹按多少價格算。
何時交貨,何時付銀,其上都有寫明,最後蓋了織造局的大印,另還有承接商的簽名畫押。
織造局何時會發這樣的公函了?
若之前就如此做,眾商何必苦織造局久矣?
那小商麵色怪異小聲道:“我聽那吏員說,此法是顏東家想出來的,最近織造大人不在,這織造局很多事其實都是顏東家做主……”
眾人嘩然,卻又不敢大聲說話,隻能暫時憋在心裡。
不過因為此舉,眾人對仙人跳之想,倒是淡去許多。
其實顏青棠還真沒有把手伸到那麼長,管到織造局去。
如今紀景行不在,織造局不過小貓兩三隻,最大的官就是黎泍。紀景行臨走時吩咐黎泍,他走後,與海市相關的事,都交由顏青棠做主。
這承接朝廷歲織任務,本就與海市相關,用顏青棠對黎泍說的話,這叫請君入甕,不請自來。
你開門做生意,使勁吆喝沒用,得讓人家自己來。
這麼多大小絲綢商,若能在當日全到,即使每人隻帶一些貨物過去,也足夠撐場麵了。
既然想馬兒跑,那就給足草料,事實上顏青棠早就覺得織造局平時辦事漏洞太多,就如她之前與紀景行說的那樣,不解決根本問題,處置一個嚴占鬆,還會有下一個嚴占鬆,這樣其實也是在治本。
按下不提,黎泍雖一再交代眾人要嚴守秘密,但若真能嚴守秘密,也未免太違背人性。
也因此一直謠傳織造局要設市舶司,終於在此時有了實際的痕跡。
‘海市入場牌’這個消息,在私下裡傳瘋了,人人都想目睹一眼這海市入場牌到底長什麼模樣。
與此同時,關於顏家那個女東家在織造局入室登堂的消息,也廣為流傳。
據說,這次開設海市就是由她操辦,桃花塢水市那剛蓋起來的建築看到沒?據說那就是市舶司也就是海市的交易行。
外麵眾說紛紜,一時間顏家門庭若市。
本來這兩天因萬事俱備,顏青棠已經不需要每天早出晚歸忙碌,弄得現在隻能對外謊稱自己不在家。
可這時卻有一個人上門,顏青棠不得不見她。
此人正是蘇小喬。
顏青棠見到蘇小喬時,甚是詫異。
“你說你被人贖身了,但為你贖身那人對你不好,日日虐待你,所以你趁他不在家,偷偷跑出來了?”
蘇小喬連忙點頭,又道:“我如今可隻能投靠你了,青棠你不能不管我!”
顏青棠看看她。
但見她穿了身普通的棉布衣裙,衣裳有點不合身,看著不像是她自己的衣裳,反而像是翠兒的衣裳。
臉上脂粉未施,也未戴什麼首飾,但衣衫下皮膚依舊白皙細膩,未見任何紅腫傷痕,也沒有變瘦,和以前般無二致,除了換了個打扮。
再看看一旁欲言又止的翠兒,顏青棠心知這裡頭肯定有什麼貓膩。不過蘇小喬都找上門了,她自是不能不管她,便讓下人去準備客院。
眼見有了藏身之地,蘇小喬終於放下心來,也有功夫去打量顏青棠了。
她上下打量了顏青棠一番,眼睛精準地落在她肚子上,先伸手上去去摸了摸,露出一副吃驚表情。
“你懷上了?”
顏青棠瞅她神色,不像是知道之前發生那事的樣子,那照這麼來說,給她贖身的人應該不在蘇州。
“是懷上了,已經三個多月了。”
“你倒是速度,那那個小書生呢?你該不會把人家拋棄,自己藏起來了吧?”
她怎麼儘說大實話?她能說她確實把人家拋棄了,誰知小書生另有身份,中間發生了許多事,小書生變成了端王世子,如今兩人是剪不斷理還亂?
顏青棠也不想瞞她,反正之後她也會知道,就把大致事情說了下,聽得蘇小喬是連連發出驚詫聲。
“你這運氣,我真不知道是說你運氣太好,還是運氣太差了,那你現在可怎麼辦?是打算就這樣過?還是讓人領回家去?他家裡可知道這事,怎麼說?”
怎麼一個吳錦蘭,一個蘇小喬,都要問他家裡怎麼說?
但可不是得問嗎?畢竟非一般人家。
“我也不知,走一步算一步吧。”
蘇小喬瞅了瞅她神色,道:“我跟你說啊,這事你可不能掩耳盜鈴,還是得提前想好,真打算跟他過,就好好捯飭捯飭,再怎麼說也不能當妾,要當就當正妻。以你的容貌、聰明和手腕,彆說配個世子了,配個太子也配的。
“男人的腦袋都是跟著褲腰帶走,趁他對你上心,怎麼也要把正妻之位拿下。多給他吹吹枕頭風,若是他家裡不願意,你可彆出頭了,使著他跟家裡對著鬨去。他既然是世子,肯定是家裡的嫡長子,說不定家裡為了兒子,願意妥協讓你進門……”
聽她教她怎麼拿捏男人,怎麼拿下正妻之位,顏青棠聽得腦袋都是大的,不禁道:“照你這麼說,我真嫁給他了,以後還得去鬥婆婆鬥小姑?”
“那可不是!”說著,蘇小喬露出訕訕之色,“不過就你這性格,恐怕你也不願過這種日子,我倒也能理解你為何如此矛盾了。”
想了想,她又道:“實在不行,你就先這麼跟他過著吧,等他對你的心思慢慢淡了再說,到時候使點手腕,讓他愧疚愧疚,把孩子留下來。即使他哪天走了,仰仗著他留下的勢,天下之大,你也哪處都可去得。”
“好了好了,不說這些了,沒得讓人頭疼。”
之後二人又閒話了一些彆的。
期間,顏青棠挺很好奇蘇小喬被贖身後的經曆,但明顯現在她不會說,她也就不問,日後自會知曉。
兩人一起用了午飯,蘇小喬也累了便去了客院。
到了客院,關上房門,翠兒忍不住道:“姑娘,咱們就這麼跑了能行?竇大人回來,肯定要四處找你。”
“他找就找吧,他找我我就得回去?我就是不想讓他找到,才跑掉的。”蘇小喬翻著白眼道。
又不耐說:“好了,不要提他了,煩不煩啊,既然來了青棠這,就好好在這裡玩一玩,他肯定找不到這裡,等過陣子再考慮下一步。”
翠兒能說什麼?
隻能點頭。
.
蘇小喬的到來,讓顏青棠沒那麼悶了。
兩人閒來沒事說說話,逛逛園子,一天的時間就打發過去了。
可這種日子隻過了兩天,顏青棠就收到一封信。
信是揚州衛的人送來的,可信卻是紀景行本人寫的,信上說讓她和黎泍把海市的消息放出去,把一切都準備好,某月某日他會帶著洋商來到蘇州。
是的,時間都給她定好了。
所以他沒有仙人跳自己,隻是把她當牛馬使?
也不想想海市(市舶司)開市,如此大的事,他不出麵主持,指著她和一個隻會聽命令的小老頭?
他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頭疼歸頭疼,事是她自己接下來的,隻能照辦,還能怎樣?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裡,顏青棠不再閉門不見客,而是大開門廣見客,端起茶盞端起笑,視對方不同身份,不同來意,說著不同的話,打著不同的交道。
要知道她以前最是厭惡這些事,如今卻不得不為之。
一整天下來,比她之前四處忙碌還累,素雲心疼得看著姑娘,又是給她捏肩,又是給她揉腰,心裡差點沒把紀景行給罵死。
姑娘可還懷著身孕呢!
“你們男人都不是好東西!”走進小廚房,素雲忿忿道。
不遠處,案板前,站著一個麵罩掀了一半正大快朵頤的男人。
暗鋒放下筷子,臉色無辜,雖然素雲看不到。
想到最近這些日子,這丫頭沒忘給自己準備吃食,早中晚三頓,每頓都會多留出一份飯食,放在角落的食盒裡。
暗鋒何時過過這種日子?
以前不是包子饅頭,就是饅頭包子,反正麻煩的食物一律不吃,氣味大的食物一律不吃。
一來是準備起來太麻煩,不方便攜帶,二則是吃了氣味大的食物不便於隱藏,這是他們暗衛學習武藝之前,就必須懂的常識。
好嘛現在一日三餐變著花樣,把暗鋒吃得最近都重了不少,以前半夜賴在房頂睡覺,現在半夜各處房頂亂竄,就為了以免體重再超,影響了隱匿和速度。
所以吃人家的嘴短,素雲的話都這麼明顯了,他不說兩句未免顯得太過冷漠。
“大人也是不得已。”
“什麼不得已?!”素雲比他還凶,叉著腰道,“姑娘還懷著身孕呢,就把那麼多的事交給姑娘做,那小老頭還是個官呢,任事不管,事事都要問姑娘!姑娘為他勞心勞力,為他懷著身孕,為他那麼辛苦,他連句要娶姑娘的話都沒有,你們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素雲氣得小臉通紅,流下心疼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