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注意到這個女孩在哭。
由於情緒過度起伏而引起的過呼吸症並不罕見,眼前的應該就是了。
花瀨呼吸逐漸平複,沒了那股窒息感,心理防線卻崩潰得更加厲害。
她實在沒有辦法控製,眼淚像泄洪般源源不斷的從眼眶中滑出,她伸手不停的擦,無濟於事,艱難的想要穩住這難堪的局麵,淚水卻落得更厲害了。
花瀨一時間甚至沒有機會去驗證眼前人的身份,隻能感覺到這人沒走——她還握著這人的手,像仍處在過呼吸症的症狀中,緊抓著最後的救命稻草。
太宰任由她抓。
他今天沒有要緊的事。
不過看小姑娘奮力想要止住眼淚還是挺有趣的,他有時候就喜歡這麼觀察世間百態,大多數都無法影響到他。
太宰將身上隨手搖獎中來的紙巾遞給她。
花瀨接過了。
她哭得說不出話。
卻沒發出任何聲音。
太宰垂眸看著她,少女的背脊如瀕死的天鵝頸線,繃得非常緊,顯然是在極力忍耐著。
她仍然在想辦法止住眼淚,一隻手明明很不方便,卻硬是要拉著他。
“我不走。”太宰以無甚所謂的語氣,收起了習慣掛在臉上的笑,輕描淡寫且不容置疑地道,“你先哭。”
這句話太奇怪了,在這場麵未免顯得有些冷漠或者不合時宜。
但花瀨已經辨認出他的聲音。
沒有緣由,不知道理,她心底的鬆懈突然就冒了出來,在這個還算熟悉的人麵前。
即便他們沒有任何多餘的羈絆。
來往的行人對於分外異樣的眼光打量著他們,太宰更是接收到了不少無聲譴責他是渣男的目光,對此他隻是笑眯眯地一一回看過去,表麵看來仿佛是個脾氣再好不過的純良少年。
花瀨很少哭,像這樣哭的停不下來的狀況更是罕有。
幼時從流浪狗嘴下奪食,差點被咬斷了一條手臂,她都沒有哭得這麼久過。
哭也沒有用,可能還會讓好心的人覺得煩,所以她就不哭了,把能做的事情都做好,儘全力的活下去。
等她終於哭完,太宰左肩上的衣服差不多都濕透了——一直看著少女無聲地哭,就算是自認為沒什麼好心的太宰都覺得有些不大妥當,還是借了個肩膀過去,讓場麵能稍微好看點。
“我……”
少女首個發出的聲音,竟然是強行鎮定後的單個字句。
她真的就沒有哭出聲,抽噎都沒有。
“我迷路了。”稍作停頓後,花瀨成功說出了完整的句子,聲音已經有些沙啞,更帶著鼻音,“……不想走了。”
太宰歪了下腦袋,呆萌呆萌的,眼神好像都配合著這句話變得低齡了些,他眨了眨眼,說:“那也要走,停下來不就是坐以待斃了嗎?”
花瀨固執地搖頭:“就是因為我走錯了。”
太宰望著她哭到發紅的耳根,以一種理所當然到甚至帶了反問的語氣回答:“可是最開始也是你走的,不管是走錯了還是迷路了,都是你走的。”
“……”
花瀨深深地垂著腦袋,太宰看見她渾身陡然更加僵硬了。
“後悔已經走過的路和猶豫現在要走的路都是沒有用的,解決這種情緒的最好辦法是——”太宰單手抄著口袋,口吻輕鬆地說,“把你放回到那個當下,你仍然還是會這麼做。”
“所謂後悔,不就是反複的捫心自問並做出‘假如’‘就好了’這類的假設麼?”太宰站在陽光下,渾身沐浴著溫暖,吐出的字句卻帶著寒意,“可當初那個決定也是你做的,當時當地情形再次重複,你也還會那麼做。”
沒有後悔藥,更沒有假設。
全部都是不成立,說得直白一些,難道再回去一次就不會做出那樣的決定了嗎?
沒有未卜先知,再重複多少次,不帶著記憶的人們還是會做出各種分彆讓自己後悔的行動。
“況且,”太宰悠悠地歎了口氣,不帶分毫惋惜,而僅僅隻是想這麼做罷了,“誰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走錯了呢?”
這樣的反問讓花瀨終於將視線由地麵投往太宰。
太宰便看到了她這雙通紅卻透亮的眸子。
“是個很漂亮的小姑娘嘛。”太宰用僅年長兩歲的身份,說出了這樣老成的評價。
“我……”花瀨思考了一會兒,“……不知道還有什麼選擇。”
“這不就更簡單了嗎?”太宰很快的回答,還是那麼吊兒郎當的隨性姿態,臉上卻有著不容錯辨的篤定,“擺在你麵前的隻有一條路,這是最沒有懸念的選擇題。”
因為彆無選擇。
——花瀨突然明白她為什麼會如此迫不及待地抓住太宰。
她認為太宰能給她一個答案。
隻要有這個答案,她就能繼續走下去。
她需要東西,就必定要付出什麼去交換。
“我明白了。”花瀨看著太宰茶褐色的眼瞳,比寶石還要漂亮,她完全平複了,“謝謝您的話。”
“我也隻是稍微做做好事。”太宰擺了擺手,並不放在心上的樣子。
花瀨注意到他的袖口都有些皺了,更彆提是被打濕的肩膀部分。
她有些不安地說:“對不起,弄壞了您的衣服。”
“這個嗎?”太宰努了努嘴,低頭上下打量自己,毫不在意,“這不是什麼高級貨,隨便碰碰就需要價格高昂的乾洗費。”
他瞥了眼花瀨的表情,隨手往她身後一指:“真的過意不去,請我喝咖啡吧。”
太宰帶著笑說:
“——裡麵的顧客注意我們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