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雙親在堂,兄弟感情又好,真是難得,”雅布不無羨慕地說,“我阿瑪去得早,三個哥哥大了許多,都比不愛理我,就一個姐姐還親近些。”又向曹寅的方向努努嘴兒:“他是家裡的獨子,阿瑪也已經過世了,家中隻有老娘和一個年幼的妹妹。”
曹寅點點頭,又舉起杯子敬成德:“大爺,請。”
納蘭成德卻好像走神了一般,自顧自地捏著筷子,半天才沒有回應,直到被弟弟扯了扯袖子才恍然應道:“啊,抱歉,曹公子請。”
雅布和曹寅不禁投來奇怪的目光,書致笑著解釋:“他不習慣彆人管他叫‘爺’,總是反應不過來。”
雅布奇道:“不叫爺,那下人怎麼稱呼你們倆?”
“我沒這毛病,一直叫的二爺。他麼,”書致翻了個白眼,“非要按古人的習俗,讓彆人管他叫‘大公子’、‘成公子’,說是‘有先秦魏晉遺風’。”
一語未完,納蘭成德已經紅了臉,連忙喝止弟弟:“你們彆聽他胡說,都是小時候不懂事鬨出來的故事,家裡人都忘了,偏他一直記著,時不時就拿出來笑話人。二位不用理會,直接稱呼我的名字就好。”
“好一個先秦魏晉遺風,”曹寅摸摸下巴,“‘曹公子’好像是比‘曹大爺’好聽,趕明兒回去,我也讓他們把稱呼改了。”
雅布無語,夾了塊酒釀鴨子嚼著:“我還是繼續當‘爺’吧。”
曹寅說著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問兄弟倆:“說來,你們認不認識一個叫那拉容若的人,聽這姓氏像是你們一族的。”
“咳咳咳。”成德頓時咳嗽起來,拿起手巾掩住半張臉。
書致饒有興致地瞥他一眼,萬沒想到他這麼早就開始用這個馬甲了,還傻乎乎地用自己的本姓做筆名,隻是把“納蘭”這個隻有明珠一家在用的稀有音譯改成了更通用一點的“那拉”而已。
然而現在滿洲八旗上下所有“那拉氏”裡,也沒幾個精通漢文的,他這馬甲披了跟不披又有什麼分彆?
書致在心底思考了一秒是掀了小孩兒的馬甲呢,還是掀了小孩兒的馬甲呢,最後看在對麵坐的是兩個新朋友的麵子上,還是大發慈悲地說:“姓那拉的人多了,好端端的怎麼提起這個來?”
曹寅道:“我在一場顧梁汾同好會上聽過這個名字,有人拿了他寫的一首《金縷曲·為梁汾賦》出來請眾人品評,滿堂喝彩。‘笑他多病與長貧,不及諸公袞袞向風塵’,何等心腸!聽這姓氏,此人多半是旗人,可是竟然沒有參與過京城任何一場唱詞會,真是奇怪。”
書致笑道:“他都說自己‘多病’了,不出來走動有什麼好奇怪?”
“也是。反正我也要不了多久就能見到他了。”
“這是為什麼?”書致不禁覺得奇怪,他明明沒有揭小孩的馬甲啊。
“因為顧梁汾先生要回京了啊!”曹寅說,“容若既然是他的崇拜者,肯定會到顧先生的寓所拜會,我隻需要在那裡守株待兔就可以見到他啦。”
“顧先生要回京了?!”成德亦是眼前一亮,興奮地追問,“當真?”
“當然是真的了,京津兩地的唱詞會、吟詩社、還有各種文人圈子裡都傳瘋了,說他的船已經在直隸靠岸,不日便將下榻徐乾學大人府上。”曹寅笑問,“成兄也喜歡詞?我還當八旗上下都是一群隻會舞刀弄槍的莽夫,來來來,酒逢知己,當浮一大白。”
“唉?你們嘗過這道蝦了嗎,怎麼有點酸啊?”不等成德說話,雅布忽然問道。
“不會吧,這可是山東知府進貢的禦菜啊。”曹寅夾了一個,細細嘗了,“沒有啊。”
“哦,原來不是蝦酸,是有人說話酸啊。”雅布說道,話音未落,已經被曹寅蹦起來掐住脖子左右搖晃。
雅布頓時露出奸計得逞的陰損表情,拍著桌子狂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