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定計(一)(2 / 2)

顧貞觀還是文人脾氣太重,完全沒有思考過一個問題,就是救吳兆騫回京這件事,對除了他和吳以外的所有人,都無利可圖。

對明珠來說,他去翻一個十年前的舊案,政治風險先不論,光是工作量也夠整個刑部衙門加一兩個月班、熬好幾個通宵了。好端端的,哪個公務員喜歡加班?

而對於康熙來說,他雖然知道自己的皇阿瑪完全有可能乾出傻逼的事,但在沒有足夠大的利益引誘的情況下,他也不會無緣無故地向天下人承認我阿瑪是傻逼。

但這個問題又成了一個無解的難題——顧貞觀和吳兆騫,都是兩個無職無權的普通文人,有的充其量隻不過是在文壇當中的一點名氣。他們又怎麼可能拿出讓皇帝、尚書也為止動容的利益呢?

即便書致和曹寅都有心幫忙,但他們現在也是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手上僅有的一點權利都是來自於明珠和康熙,又怎麼可能拿著後兩者給的權利反過去打動他們呢?

顧貞觀聽了亦是無話。最後書致和曹寅對視一眼,勸他道:“你與其在這京中四處求人,最終得罪權貴禍及自身,倒不如好好保重自己,打點一些東西給他們寄過去,照顧一下他們一家人的生活。”

“對!”曹寅也是眼前一亮,“我有一個關係不算遠的堂兄在盛京烏拉打牲處當差,那邊兒離著寧古塔雖然還有段距離,但也不算遠了。他應該認識一些往寧古塔送糧草給養的軍漢,說不定可以替你捎些東西過去。”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顧貞觀長歎一聲,隻得黯然向二人道謝。

傍晚,納蘭成德赴試歸來,到酒樓裡與三人見麵,卻發現他們興致都不高。成德不由十分奇怪,向曹寅笑道:“你鼻子也太靈了,我剛在心裡想著要請客,你就已經到了。”

三人都是一笑,凝重的氣氛冰消雪融。書致命酒家擺酒上菜,四人一同舉杯祝酒,慶祝成德走完了萬裡長征路上的第一步。

“你怎麼不問我考了第幾名?”成德笑問弟弟。

“嚇,你不會是解元吧?”書致故作驚訝狀。

眾人都忍不住笑了。成德哭笑不得:“你個外行,鄉試的頭名才叫解元。院試以下都叫案首。”

“所以你就是案首了。”書致一臉淡定地總結。

顧貞觀也道:“縣府院三試都重在考察考生的天分和文字駕馭能力,多出活潑輕靈的小題,以便考生有較多自由揮灑的餘地。以公子之才應有此義。”

“聽您這意思,既然有小題,那麼就有大題了?”書致連忙問道。

“當然,鄉試重在考察考生對儒學經典的整體把握水準和係統闡釋能力,考的通常都是典雅宏大、內容完整的大題。”顧貞觀笑道,“但是如今離下屆鄉試還有兩年多的時間,小成剛考完一場,這弦也不用崩得太緊,日後再徐徐圖之吧。”

“就是就是。”曹寅也緊跟道,“良辰美景,摯友相會,聊這種功名利祿的話題也太掃興了。不如叫他們倒酒上來,我們來行令作詩吧。”

書致搖頭:“我不會作詩,你們玩吧。”

曹寅本就是想灌他喝酒以報他今天把自己誆騙過來、還挾恩圖報之仇,怎能讓他跑掉,連忙改口道:“那就唱詞好了。擊鼓傳花,鼓停為令,那人便要唱一首詞,但凡是錯了韻或是走了調,便要罰酒三杯。”

成德笑道:“有顧先生在,我們還敢獻醜?依我看,竟不用傳什麼花,隻管洗耳恭聽便是了。”

雖然現代總是把“詩詞”兩個字連在一起說,其實詩起源於古老的行、賦等文體,是最正統、有著清晰傳承的磅礴大氣的文體。而詞卻是發源於市民階層,源自於殘唐五代到兩宋時期那些酒樓歌坊上樂妓所唱的流行歌曲。

所以現在朋友聚會唱詞就是現代KTV唱流行歌曲的意思,像顧貞觀這樣大名鼎鼎的流行音樂作曲人,多半也有一副好嗓子。

然而顧貞觀也不上當,笑眯眯地對成德說:“我聽你唱過李翌的兩首《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的調子出自你口中,倒是讓我很想再回味一番。”

“對,還有蘇東坡的《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不想當眾表演才藝的書致立馬出賣哥哥,“這可是我們家每年中秋的必點曲目,我阿瑪額娘都愛聽他唱這個!”

成德當然不依,擺手笑道:“罷罷罷,還是傳花吧。好歹公平些。”

曹寅又要書致唱歌,成德一心想看大明星表演,一番拉扯調笑下來,眾人又都喝了酒,最後隻記得好像一直在互相打趣推諉,好像又都唱了幾首。

最後書致下樓結賬的時候,成德量淺,曹寅好酒,都已經趴在桌上了,唯有顧貞觀到底是個成年人,倒還好些,還能起身給兩個小孩蓋上鬥篷。

他走到窗邊,卻見今日原是初一,一彎顏色燦白的新月掛在潑了墨一樣深沉的夜空中。他如今身在繁華的京都,自由瀟灑無拘無束,可以跟幾個小友縱情宴飲,而在被這同一輪明月照耀著的好友過的又是什麼日子呢?

恍惚間,納蘭成德聽他緩緩吟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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